瑤妃從佛堂里出來,已接近正午,抬眸見天空湛藍(lán)如洗,卻萬里無云。
這個時節(jié)的陽光總是和煦而暖軟,不燥不熱,靜靜懸掛在一望無垠的天空上。
“娘娘,太子一直在瑤琴殿等您。”冬梅關(guān)好佛堂的門,來到外面,對著瑤妃拂身道。
瑤妃微怔:“太子來了。”沐璃找她,難道是聽說了關(guān)于長安的事,軒宇帝應(yīng)該還沒有打算讓沐璃知道長安出現(xiàn)在洛槿。
見冬梅一直等著她,瑤妃開口道:“去瑤琴殿。”
“是,娘娘。”冬梅低聲應(yīng)允。
瑤妃回到瑤琴殿,就見沐璃一手撐著下巴,一手?jǐn)R在桌子上,頻頻打盹,而小瘋子靠著墻壁更是昏昏欲睡。
將身上的披風(fēng)解下來,瑤妃將它輕輕蓋在沐璃的身上,轉(zhuǎn)身對著冬梅低聲道:“去傳午膳。”微微一頓,繼續(xù)道:“太子的飲食要清淡些,本妃的照舊。”
“冬梅明白。”話落,冬梅便轉(zhuǎn)身離開。
在瑤妃吩咐冬梅的時候,小瘋子突然驚醒,見沐璃身上的蓋的披風(fēng),心知瑤妃回來了,剛想將沐璃喚醒,卻見瑤妃端坐在沐璃的對面,小瘋子連忙跪下道:“小瘋子參見瑤妃娘娘。”
她已經(jīng)都暗示小瘋子不必行禮,以免吵醒沐璃,哪只這小瘋子的眼睛不知長到哪里去了,愣是沒有看到,瑤妃有些無奈道:“免禮。”話音一落,就見沐璃將身上的披風(fēng)拿下來,放在另一張椅背上,對她淡然一笑:“母妃,您回來了。”
沐璃也不知道他從何時開始便喜歡上了睡覺,而且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他本來是坐著等母妃回來的,哪想到這樣也能讓他遇到周公。
微微一笑,瑤妃道:“讓沐璃久等了。”
“母妃說哪里的話,兒子等母親,天經(jīng)地義。”沐璃揉揉有些發(fā)麻的胳膊。
“你看你,要睡覺的話,就讓小瘋子或者夏荷將母妃的躺椅搬出來睡。”瑤妃指著沐璃的胳膊笑道。
“娘娘,太子本來要去找您的,可是太子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小瘋子還想再說,卻見沐璃一直對他使眼色,便閉口不再言語。
“傻孩子,對母妃還有什么隱瞞的?”瑤妃溫柔的看著沐璃。
“沐璃不想母妃擔(dān)心。”沐璃低眉,手指在膝蓋上畫著圈圈。
聞言,瑤妃心里生疼,這孩子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提過雙腿疼痛難忍的事情,沐璃你以為這樣,母妃就不擔(dān)心嗎?真是個傻孩子呀,難道你就不明白,母妃每次從別人口中得知你腿疼的事情,那才是真的擔(dān)心,瑤妃無聲的說。
“那怎么不叫夏荷去佛堂通知母妃?”瑤妃問。
“夏荷說母妃你去佛堂前吩咐過,沒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叨擾您。”沐璃抬頭,對著瑤妃清淺一笑。
“沐璃,那你知不知道,對母妃來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瑤妃伸手握住沐璃有些冰涼的雙手,認(rèn)真的說。
“母妃…”沐璃滿心感動,倒不知道他該說什么。
瑤妃在沐璃手上輕拍:“以后要找母妃,直接派人傳話就行。”只是沐璃等到你與長安離開這里,母妃便不再落入這紅塵世俗,在不久的以后,沐影國也許不會再有瑤妃這個人。
沐璃不懂瑤妃為何神情變得那樣悲傷,有些擔(dān)心的問:“母妃,您不舒服嗎?”
“沒有。”瑤妃收回思緒,沐璃是一個非常纖細(xì)敏感的孩子,她絕不能讓沐璃看出任何的端倪。
“沐璃,等會和母妃一起用午膳。”瑤妃開口。
“好。”沐璃一笑:“母妃最近都沒有去我的素墨殿,所以沐璃特意來探望母妃,不過母妃你從什么時候開始信佛的。”
“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瑤妃低眉,淺笑嫣然,眸光望著桌面,淡淡道:“母妃只是希望沐璃還有你父皇以及我們沐影國,能在佛祖的庇佑下都好。”尤其是你和長安。
沐璃頷首,母妃心里有太多的事,那是他無法觸碰的,有些事就算他知道,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看著母妃獨自傷神。
“母妃,沐璃來的路上聽說譚維允他在新年的第三天死在紫云觀,而殺死他的是一位白發(fā)少年。”沐璃心下略微思索,有些遲疑的說。
瑤妃心下驚異,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顫,看樣子,沐璃還不知道白發(fā)少年就是長安,這樣也好,否則沐璃此時早已變得癲狂。
“譚維允他確實死在紫云觀,那天我?guī)е啡プ显朴^祈禱,忽然見譚維允帶著三千御林軍趕到紫云觀,說是奉你父皇之命要抓什么亂黨,譚維允怕母妃受到危險,便叫人先送我和冬梅離開,后來發(fā)生的事,母妃一點都不知道。”瑤妃如實的說,但是并沒有提到長安。
“從紫云觀回來,母妃就直接到素墨殿來看你,你可還記得當(dāng)時冬梅來找母妃,那時母妃就知道譚維允被殺的事了,母妃不想你擔(dān)心,便沒有告訴你。”瑤妃迎著少年淺色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說。
“原來如此。”沐璃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母妃那天會突然說她有事要離開。
“母妃,那你知道白發(fā)少年是誰?”沐璃有些急切道:“很奇怪呢,沐璃只要一想到白發(fā)少年,心就很疼,很痛。”
“他是…”瑤妃怎么也說不出口,沐璃在不知白發(fā)少年就是長安時,心便已疼痛不已,如果知道真相,沐璃又該當(dāng)如何呢?
“他是不是就是當(dāng)日母妃所提過的千陌染。”沐璃想起瑤妃去紫云觀的那天回來后,曾經(jīng)問他是否認(rèn)識千陌染。
瑤妃微微怔愣,沐璃怎么會覺得白發(fā)少年是千陌染,隨即了然,只怕沐璃從未奢想過長安會再次出現(xiàn)在洛槿城中,所以更加沒有想過他口中的白發(fā)少年,其實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公子,可即便如此,沐璃的心卻還是因為白發(fā)少年而疼痛,這愛這情,當(dāng)真是不說,兩個少年彼此懂得。
“母妃并不認(rèn)識千陌染,只是聽道觀的人曾經(jīng)提過,至于他的頭發(fā)是什么顏色,母妃還真不知道,那天會問你,是覺得這個人,或許你認(rèn)識。”瑤妃本想說千陌染不是白發(fā)少年,但又擔(dān)心沐璃會繼續(xù)胡思亂想,便臨時改了口,至于長安白發(fā)的事,她希望長安自己告訴沐璃,或者是沐璃自己發(fā)現(xiàn),而非從她口中所知。
沐璃并沒有覺得瑤妃的話有什么不對,便不再糾纏那個問題,只是這白發(fā)少年的事卻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間,等回去后讓小瘋子去查查。
要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直接去問軒宇帝就可以了,但是沐璃并不想見軒宇帝。
午膳很快就傳來了,沐璃便不再說話,而是陪著瑤妃靜靜用膳。
夜晚,依舊一片寧靜。
沐璃正在睡夢中,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有個黑影站在他的床前,靜靜凝視著他的睡顏。
而每一次沐璃醒來都覺得他的腿似乎起了新的變化,因為婚期將近,沐璃也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
他很想,放棄所有,逃開皇宮,但一想到軒宇帝讓他所發(fā)的那個誓言,沐璃就止步,他怕連累母妃,更怕他的公子受傷。
除夕夜之后,墨容歡似乎就再沒有來過,她與他只是同病相憐,都心有所屬,卻要勉強在一起,沐璃在想,他還真看不透墨容歡,這個他之前很討厭的女人,到底抱著怎么樣的心情一次又一次來探望他,又要有多么堅強,才能放棄心中所愛,千里迢迢來到沐影國聯(lián)姻。
換作是他,沐璃還真不知道他能否有墨容歡那種魄力,放開一切,不僅只身遠(yuǎn)赴陌生的國度,而且還要與陌生的人結(jié)親。
明天就是元宵節(jié),過了明晚,他與公子就真的不可能了,公子,你在哪里?沐璃想你,很想你。
軒宇帝還真不明白長安到底要做什么,他每天半夜闖入沐璃的寢宮,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給沐璃治腿而來,明天就是元宵節(jié),看來今晚那個少年便要來找他。
“十一,十三,不管長安這兩日有什么行動,你們都莫要插手,只要回來向朕匯報。”軒宇帝對著空氣淡然說道。
“是。”沒有看到人影,卻聽到兩人異口同聲道。
到了夜間,軒宇帝并沒有等到長安,一問之下,發(fā)現(xiàn)長安依然去了素墨殿,在天亮之際離開皇宮。
長安朕不管你做什么,但朕給過你時間,也給過你機會,如果沐璃與墨容歡成親,朕就不能放任你繼續(xù)如此大膽行事,縱然你是樂霄的弟子,也不能如此目無王法,任性妄為。
墨容歡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身火紅色的嫁衣,頭戴金釵,眉如遠(yuǎn)黛,一雙桃花眼流光瀲滟,紅唇半彎,美的不可方物。
梅花靜開滿枝頭,風(fēng)乍起,一地落花香。
陌上君子何處在,半生寂,此情成追憶。
千陌染,容歡忽然很害怕,是不是來沐影聯(lián)姻本來就是個錯,如果她不來,陌染也不會消失,沐璃也不會與長安分離,淚,一滴一滴無聲的落下,墜地生花。
“公主,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了。”小青見墨容歡忽然落淚,有些不明所以的問。
“可能是有沙子…進(jìn)了本宮的眼睛。”墨容歡淡淡一笑:“來,再為本宮抹上胭脂。”
素顏染胭脂,迎風(fēng)挽青絲。
陌染,這胭脂本是因為你而染,這青絲也是為你而挽,繁華落盡,容歡只想執(zhí)起你的手,為你一生蘇幕遮羞。
陸濤早在幾天前便已經(jīng)從墨蓮國趕回來,沒想到墨容歡這么快就要出嫁。
他雖然守在門外,卻也將墨容歡與小青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公主那沙子應(yīng)該就是千陌染,公主你還是無法忘卻那個男人,而他又何嘗不一樣,公主從未將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他卻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公主身上,而且甘之若飴,無怨無悔。
陸濤滿心悲涼,這叫什么事呀,公主喜歡的是千陌染卻要與不喜歡的沐影太子沐璃成親,而他喜歡公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公主暗自垂淚傷心,更悲哀的是他還要親自送公主出嫁。
天空依舊很藍(lán),云很白,但陸濤的心很空,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