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圖姆攤開雙手,骨骼因為舒展,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
“因為人一旦開始愚蠢,就會一直蠢下去……你原本是理智的,可是當你聽到這個女人走進了我的賭場時,就開始變蠢了。”
他走到路德維希面前,微笑,眼里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瞧瞧,從利物浦到倫敦,兩個小時的車程被你的男朋友開成了半個小時……我的司機一定會向我要求加薪,因為他今天一直在開飛機。”
亞圖姆伸手觸了觸帽檐,朝夏洛克行了一個謝幕禮,姿態優雅:
“向你法國式的愛情致以法國式的敬意!你甚至都沒有看出那個司機是我的人,就魯莽地坐上了出租——這和你在希臘粉碎我計劃時,冷靜而縝密風格差太多了。”
路德維希站在一邊,右手還在疼,她卻覺得頭疼得更加厲害。
——魯莽,不冷靜,這些絕不是用來形容夏洛克的詞。
現在,竟然是因為她,這些詞,被一股腦兒地加注到他身上。
夏洛克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看了看,皺眉:“你切斷了信號。”
“為了迎接你,我當然要周全準備,確保萬無一失。”
“這樣就有點麻煩了。”
他收回手機,對路德維希說:
“沒有信號,我就不能通知媽媽晚點開飯……我們大概四十分鐘之后才能趕回去吃晚飯,而新鮮的櫻桃醬會在半個小時之內氧化,口感大打折扣。”
路德維希看了看賭桌邊像狼一樣盯著他們的男男女女,干笑了一聲:
“……是嗎 。”
“媽媽一定要給你過生日,早上親自去采購食品了,老約翰的妻子給你做了翻糖蛋糕,父親和麥克羅夫特也在,但是中午你沒有回來 ,手機關機,所以她打算晚上再來一次。”
夏洛克流水賬一樣陳述著,客觀到不行,但路德維希就是覺得喉嚨被什么堵住了,想要笑一笑,卻什么表情都做不出來。
他們給她過生日,他們給她做蛋糕……而她放了所有人鴿子。
赫拉斯太太那么優雅的一個人,為她采購食物。
翻糖蛋糕她只提過一次,就有老約翰餓妻子為她做……老約翰今年一百零二歲,那他的妻子,今年多少歲?
……
亞圖姆把煙捻滅在木頭椅子上,留下一個小小的黑孔。
他嘆了一口氣,無限惋惜:
“我現在不驚訝你為什么沒能看出來司機是我的人了——你把時間全都浪費在了櫻桃醬的口感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是因為這種無聊的瑣事,失去了一個難得的對手……”
他摸了摸口袋,像變魔法一樣,口袋里“嘭”得迸出一大把彩紙——派對前奏。
“失去理智的優勢,你就像街邊的老鼠一樣一無是處……寶貝,游戲結束,我對你失去興趣了。”
彩色的紙條拂過眼睛,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一個美艷的女人悄聲無息地出現在路德維希身后,穿著細細的高跟鞋,鑲嵌寶石的水晶指甲,準確地扣住了她脖子上的動脈。
而一把銀質的小刀,從彩帶中顯現,抵住了夏洛克的咽喉。
路德維希理都沒理自己脖子上帶著涼意的手指,她緊緊地盯著夏洛克下巴上的尖刀,想要悄悄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但試了兩次,手機都從手里滑落。
“寶貝,如果你稍微動一下,我保證,你女朋友那張漂亮的臉,一定會比煙花更燦爛。”
亞圖姆就像貓把玩老鼠一樣,刀尖在夏洛克脖子上慢慢劃過,留下一道小小的,嫣紅的痕跡。
夏洛克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雙手插著口袋,目光里帶著輕微的嘲諷,對亞圖姆的惡趣味不屑一顧。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小刀,一點點地刺進夏洛克蒼白的皮膚,刺進青色的血管。
然后,在一滴鮮紅血液溢出來的時候,刀尖,停在了夏洛克皮膚下兩毫米的地方。
路德維希只覺得心里一口長長的氣,慢慢地散開,心里吊著的鉛錘,一下子落了底。
她這才發現,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她的手一直在發抖。
那把小刀就是之前剖下黑人眼睛的那把,不知什么時候被亞圖姆拿回去了,上面還帶著沒有干透的血跡……如今又染上了夏洛克的血。
她想起早上和夏洛克一張桌子吃早飯的時候,他明明特地提醒過她,今天不要出門。
可她還是出門了,愚蠢地落入了這群瘋子的圈套,愚蠢地成了誘餌,引來了夏洛克。
如果刀架上的是她的脖子,她不會緊張成這樣,至少不會連手機都拿不住。
死亡?那不過是痛一痛——她是從死人身上醒過來的活人,她不懼怕這些。
但如果,刀尖指的是夏洛克……
路德維希用余光掃過亞圖姆身后一張張面孔……多諾萬呢?蘇格蘭場呢?那些平素天天來找夏洛克幫忙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看著那只銀質的小刀——鋒利的,锃亮的,充滿威脅的。
怎么辦?怎么辦?
她嘴唇動了動,剛想說話,就被夏洛克打斷了。
“我已經說了,路德維希小姐,在我身邊,你只需要呆著,不用考慮如何脫險。”
夏洛克感受著喉結上冷冰冰的刀尖,并沒有看她,卻準確地截斷了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他像是沒有感受到自己處于劣勢一樣,平靜地對亞圖姆說:
“從頭到尾,你猜錯了兩件事。”
亞圖姆比夏洛克矮半個頭,他站在夏洛克面前,仰視他的眼睛:
“為了表示對流星隕落的惋惜——我給你說遺言的機會。”
“第一件,我在上車之前就知道那輛出租車是你派來的——你的人非常謹慎,跟蹤我的路上換了三次車。但他忘了一件事,每個人的開車方式都不一樣,他不應該喜歡在踩剎車之前先拉手剎,也不應該在有明顯開車偏好的情況下換三次車出現,簡直是明擺著告訴我他是別人派來的——你的人并不高明。”
亞圖姆點點頭:
“所以,你在明知道司機是我派來的情況下,還坐上了那輛車?這是挑釁嗎寶貝?”
夏洛克奇怪地說:
“挑釁?這對我有什么好處?你派來的司機至少知道路……這個賭場位置偏僻,坐其他的出租車還需要給司機指路,太麻煩了。”
亞圖姆眼睛又亮了,他歪著頭打量夏洛克,就像打量一件失而復得的藝術品。
“親愛的,你總是有這個本事,讓我為你反反復復……我對你的愛好像又回來了。”
他低低地嘆息:
“可是怎么辦呢?你們,就要死了。”
冰冷的刀尖,貼著夏洛克的喉結,一路滑到他的下巴。
原先的血跡蜿蜒在雪白的皮膚上,無端多了一種誘惑的味道。
“那么在死之前告訴我,我的第二個紕漏是什么?”
“第二個紕漏——你說,這是你邀請我來參加的狂歡宴會?抱歉,我忘記告訴你了……”
夏洛克突然微笑了一下,流星劃過他的眼睛:
“不是你邀請我,而是,我邀請你。”
路德維希身后的女人之前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又被消無聲息地打暈拖了下去。
路德維希來不及注意是誰打暈了挾持自己的女人,她睜大眼睛,看著突然出現在亞圖姆身后的,黑洞洞的槍口。
那是——荷官湯姆。
夏洛克以主人迎接客人的姿態,勾起唇角:
“歡迎光臨,我的狂歡派對。”
硬梆梆地槍口抵在背上,即便不用眼睛,傻子都知道那是什么。
銀質的刀尖劃過夏洛克的臉,危險地落在他的眼角。
但緊接著,亞圖姆手一松,刀“啪嗒”一聲,掉在在地上。
他手指順勢夾住夏洛克后頸的衣領,一直滑倒他第一顆襯衫紐扣上,替他整理整齊。
夏洛克表情不動。
亞圖姆拍拍手:“精彩,真是精彩,我小看你了……這個賭場里,有多少是你的人?”
夏洛克思考了兩秒:
“從歸屬權劃分的定義上說,我的人只有路德維希小姐一個,不僅在這里,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一樣……其他的只不過是合作者……是不是,湯普森?”
荷官湯姆穩穩地端著槍,微笑道:
“從三年前我就一直在和你強調這個問題——我叫湯姆,湯姆,先生。”
“都一樣。”
夏洛克擺擺手,朝亞圖姆走近了一步:
“亞圖姆,埃及傳說中的□□神,你以神的名字為自己命名,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卻妄圖統治他們——這就是你今天明明已經做了詳細的籌劃,連催眠都用上,卻依然失敗的原因。”
路德維希皺起眉:“催眠?這是是怎么回事?”
“你以為你是怎么走到這里來的?”
夏洛克沒有看她,語氣冷漠而生硬,卻還是回答了: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你是在穿過camden market之后突然改變了路線,那里的墻壁上有大量現代派畫家的抽象畫,而造成心理暗示的條件之一,就是強烈的色彩沖突……你在那里看見了什么?”
她在那里看見了什么?
扭曲的野獸,花朵,和女人。
鮮艷的紅色,濃重的綠色,向日葵蜷曲的花瓣張牙舞爪,就像冷漠而扭曲的人臉,靜默地矗立在粗糲的墻壁上。
還有巨大的矢車菊版畫前,那個穿著全黑風衣,朝她微笑的男人。
顧不上探究夏洛克究竟是怎么知道她如此準確的行走路線的,她只覺得,恍然大悟。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在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亞圖姆能提前知道,她會來這個紅燈區。
因為他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從她走近market開始,或者更早之前,就制造出毒品交易的假象,引她和蘇格蘭場一起上鉤。
而目的,就是通過蘇格蘭場把她引進賭場,再通過她,引出夏洛克。
環環相扣,而他們一環不漏地,全部跳進了亞圖姆準備好的水池。
眼角余光瞥見她的神情,夏洛克淡淡地說:
“想明白了?”
路德維希:“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她真是——太愚蠢了。
亞圖姆轉了轉帽檐,咖色的格子貝雷帽極稱他的膚色——那是剛剛從海灘上曬回來的健康的小麥色。
“這就是我高高在上的原因——因為我們本該高高在上,不是嗎?你能一眼看透的事,他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答案,而人和人的差別,就在這一線之間。”
他無視身后指著他的槍,轉身,看向賭場里,形形□□的男人和女人。
“看看他們,看看他們——看看這些愚昧的人。”
他的表情極為痛心:
“這個世界上的人多的就像你身體里的細胞,每一個的腦子就像黃豆那么大,簡直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難道他們不該被毀滅嗎?他們的壽命,時間,和健康,應該分給那些更聰明的人,由他們來創造一個更偉大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我會說,這篇文,最初的最初,落筆的時候,我只想寫五萬字嗎……
為何現在三十萬字了,重頭戲還沒出來呢……
感覺哪里不太對啊……
征求一下大家意見,大家覺得《日常》寫多長好
否則,以春韭剎不住車的情況,怕等我白發蒼蒼的時候,還在苦逼地寫福爾摩斯同人……
于是這輩子別干別的了,寫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