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星落下了車,見門口積雪厚重,竟是無人打掃。她也不在意,原是和杜比一起扶著華西的,卻在那一刻莫名焦急起來。明明已經等了這些時間,人到了門口了反而更急不可耐了。恨不得腳下踩了風火輪,轉眼便到他眼前。可是華西大病初愈不便走得太快,她便壓制著自己,而她再壓制,腳下還是不自覺的加了速度。
主院的大門被推開,華西卻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你先去看看。”言下之意分明是給他們兩人一段獨處的時間。畢竟此時染傾城重傷,見到妻子小兩必然會有一段旖旎。
仇星落也不忸怩,帶著華西確實慢了幾分,此時見她說話,便只沖她點點頭,說道:“多謝!”
話落,人便抬腳往里邁,留下華西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倒真不懂得害羞。通常姑娘家不是都該面紅一陣,以示嬌羞么。偏偏她的兒媳婦一副正該如此的態度。
這一來華西便慢上了幾步,然而,當杜比扶著華西來到臥室門口時,見仇星落仍是站在門口,不由一愣,正要上前問話。卻聽得仇星落語氣平淡低喃傾城……”隨即一頓,語調略一上揚,聲稍帶喜悅:“傾城……”咳,再一頓,聲音委頓,稍軟,似有溫柔,“傾城……”
黃花梨的正門上鑲嵌著一塊銅片做門牌,門牌倒影著少女的容顏,一變再變。僵硬的面容微微一扯,似要扯出一抹笑意,卻發現久已不笑,面肌僵硬,要再笑似乎有些可怕。她愣了一下,索性上下嘴并攏,牙一齜,唇角自然上翹,露出八顆牙齒,雖然仍有些做作,卻比那樣揚唇微笑好很多。這種職業笑容雖然假卻實用。咳,仇星落正考慮是不是要換個笑容,身后腳步聲近,頓時笑意一斂,面容肅穆,手一伸將門推了開去。
門內,所有人早已回頭注視門口,那等待的目光讓仇星落一愣。
“都在?”仇星落一愣,染傾城的房間可不是每個人想進就能進的,今天怎么了?
“開會?”門口又傳來一個聲音,卻是杜比到了,扶著華西站在門口。
那一身粉衣讓眾人目光刺痛,安德魯隨即雙目赤紅,正欲上前,卻見
華西笑意盈盈立在門口,再去看那粉衣少女,不由一怔,他曾怪她讓染傾城救她母親不顧性命,再見她將沉睡十年眾人努力十年不曾救醒的華西帶來,滿面倦容,形消骨瘦,臉瘦如柴,雙頰凹陷,帶著精神熠熠無半分疲色的華西,出現在他面前,他所有的見心中那怨氣與怒火頓時消失不見。這一路她的艱澀,恐怕也是書之不盡。
安德魯深深嘆一口氣,將目光投向華西,華西是前任赤瞳族族長,有她在,赤瞳族就有希望。
“阿姨?你好了?你真的好了?”三兒看見華西立刻迎了上去,滿眼的悲色立刻有了欣喜。
“你是三兒?”華西看著眼前嬌艷的少女,詢問道,“我這一睡十年,好多人都記不得了。”
“阿姨,你沒事就好,沒事,傾城就安心了。”三兒話不出兩句頓時又有了悲色。
華西大病初愈,本不該再讓她經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可是,她人已在面前,這已避無可避。
仇星落早已走進門來,眾人自動為她閃開一條路,緩緩走到床前。
傾城,蓋著白布。
那顆原本飄揚著喜悅的心霎那冰涼,那準備了許久的笑意瞬間冰凍,眼神,森冷、蕭殺。
“傾城的被子,誰蓋的?”傾城身受重傷,竟然有人這般侮辱他。她,不忍!
“少夫人,節哀!”洛奇石有些不忍,上前一步安慰道。
節哀!
兩個頓時撞碎了所有,幸福與期待碎了一地,重逢的喜悅化為碎冰,零落了一地。
“不可能!”
兩個聲音沖上前來,卻是華西和杜比,兩人看著被那塊擋住了一切的白布,顫抖著手卻下不去。
“安!”杜比看向安德魯,眼神求助,然而安德魯卻只給了他一個微緩的點頭。
“傾……”安德魯和杜比的眼神華西看到了,這個剛剛重病初愈的女子,在滿懷的期待中竟看著親生兒子死在自己面前,精神力再也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唰!”
一聲,白布掀起,一床錦被自櫥柜內飛出,瞬間換上
,動作極快,不過轉眼間。那傾城的容顏再次露出在人前,只是面色那樣蒼白,氣息微弱到探不出來。
傾……城!
女子的聲音微啞,似有物哽在喉。素白的手緩緩撫上了那如玉般俊逸的臉,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再也看不到他賴皮的糾纏,無辜的笑。
曾經說過的我愛你,再也聽不到另一個聲音同樣的告白;
曾經擁抱過的雙臂再也無法張開;
曾經糾纏著賴皮著,機關算盡只為留她在身邊,如今人再身邊卻再也看不見。
曾經說過有一天彼此間可以不是交易,然而她的一句其實我愛你只能成為最后的送別。
所有人靜默,佇立,看著那個粉衣女子面白如紙,薄唇緊抿倔強的探向他每一處動脈與生息處。
她的動作與那天安德魯的動作一樣,試探,直到確定。
她蹲在床前,緩緩解開他的襯衣,他喜愛的灰色,襯衣內,托魯斯的傷痕早已外翻,黑紫,道道手指粗的裂痕刺目驚心。一滴液體滴落,白色錦被暈開薄薄一層冰線。
胸前長劍下傷口縫線未拆,猙獰可怖;長刀穿腰,手掌長短的疤痕被縫的細細密密,胖博士已很細致,仇星落不滿意。這是傾城,這世間最美的人,怎么可以帶著這一身疤痕。
他早已沒有知覺,可她卻仿若不知,五枚長針落于劍傷刀周,止了傷口周圍穴道,免得出血,免得他痛,左手執了劍獅齒,小心翼翼地挑開了縫線。一枚金鋼玉針落下,她小心注射,直到那傷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復合。
施針她早已熟練,可是今天卻做的特別緩慢,兩個傷口,從下針止血,到托魯斯修復,她用了兩個小時。就那樣蹲著,小心而溫柔的撫摸著他的每一處傷口,再以托魯斯治愈他的每一處傷口。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打擾,眼里似有神跡,看著那托魯斯的裂痕一一愈合,眼里是那樣的不可思議。可是沒有人去問那是什么,沒有人舍得去打斷這種專注。因為她每一次行針,必有淚水,不有試去,任由滴落,白色錦被邊緣早已浸成深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