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火乙辦事的效率極高,已經打探了消息回來:“屬下剛纔在聚賢坊裡碰上了織造坊的張大人,已從他嘴裡得到殿下今日回京的消息了。”
南飛煙頓時就亮了眼睛,雙眸中波光流轉,煞是出彩,彷彿整個人都重活了過來。亮晶晶的眸子裡,滿滿都是雀躍,當下拍板:“好!去城門!我們去大城門處等著!”
她要親自迎他進城!她要等著他把她擁進懷中!
影六找到南飛煙的時候,南飛煙正準備去城門。
“娘……夫人,謝小神醫急著找您,您快回宮吧。”影六說。
南飛煙堅定地搖了搖頭:“今日,就算是閻王爺來拉我,我也要等到他出現。”
無論如何勸說,南飛煙打定主意,誰也勸不了她。
她興奮之餘,還讓影六去把兩個孩子一同接來,說是要一起迎接太子回京。
影六無奈,只好轉個身子,朝著皇宮疾馳而去。
朝陽殿門口,影六遠遠就看到了在大門口徘徊踱步的謝君鈺。
“謝小神醫怎麼還在這裡?”影六問著一旁臉上滿是尷尬的清河。
清河攤攤手,道:“我也不知道。請他進大殿坐一坐,他也不肯,非得在這裡等來娘娘。”
“怎麼了?娘娘呢?”謝君鈺見了影六,一個箭步走過來,第一句話,開口就是問南飛煙。
“謝小神醫,究竟是爲什麼,非得把娘娘給請回宮?娘娘可是聽說了殿下回京的消息,一定要親自等在城門口,迎接殿下。還讓屬下將兩位小殿下一同領去。”
謝君鈺頓時如遭雷劈,失態地抓了影六的衣裳:“你說娘娘知道殿下的消息了?”
影六聽了這話,陡然瞇了瞇眼睛。他人是憨厚些,但是不是榆木疙瘩,聽不懂人話。
“這麼說,謝神醫早就知道殿下的消息了?”影六立刻就抓住了謝君鈺的衣領子,恨不得將他整個人提起來:“你既然早就知道殿下的下落,爲何不早些告訴娘娘?”
這人難道沒心沒肺?每日裡見著娘娘茶不思飯不想,他難道就看不出娘娘的心事來?
影六火了,直接把謝君鈺拎起來,一拳就揍上去了。
謝君鈺哪裡是乖乖被人揍的主兒?他一隻手就擋住了影六拳頭,謝君鈺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莫名就揍上一拳,他也火大了,脫口就說:“你怎麼不去找聖上和皇后娘娘說理去?”
影六一聽,就愣住了。他慢慢把謝君鈺放下來。謝君鈺怎麼提起聖上和皇后娘娘來?
難道說,聖上和皇后娘娘早已知情?
可若是如此,這兩位人上人又何必瞞著太子妃娘娘?看著非但是這兩位人上人瞞著太子妃娘娘,就連面前這個謝君鈺也瞞著。
而且聽娘娘說,織造坊的張大人已經確認了,太子殿下今日回京。謝君鈺卻囑咐他去把太子妃娘娘追回來。還說什麼,要是去晚了,娘娘身子骨本就弱,承受不住,出了事兒,就是他的問題。
影六左思右想,冷不丁打了個冷顫,隨即不大敢置信地望向謝君鈺,“是不是,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殿下回京的消息,只有咱們東宮裡的人不知道?”
謝君鈺沉默,不置可否。
影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殿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否則爲何大家都要瞞著東宮裡的人,一同瞞著娘娘,還有兩個皇太孫?
“是不是找到的,是殿下的屍首?”所以,所謂殿下回京,趙框將軍親自護衛殿下回京。是不是說,趙框將軍親自送殿下的屍骨回京?
影六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謝君鈺抿了抿,有心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影六見此,心裡“咯噔”一聲。他鬆開謝君鈺,繃緊臉皮,衝清河說了一句:“你去把慕煙小殿下抱來,我這就去通知念容小殿下。娘娘說了,她要和兩個孩子,還有肚子裡的孩子,一同迎接殿下回京。”
說到那肚子裡的孩子,影六又看向謝君鈺:“娘娘的脾氣,誰也勸不了。而今,爲了娘娘的身子骨,只好勞煩謝神醫相陪,但凡娘娘發生意外,還請謝小神醫伸手相助。”
謝君鈺迅速垂下眼皮,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這五個月來,他費力地幫她調養,這纔有了長進。若是這一次,再發生什麼意外,這可如何是好?
但他也明白影六所言不假,那女人脾氣當真十分倔強。
哪怕是聖上親自下了聖旨,也未必能把她給召回宮中。
想起這位太子妃五個月來種種,親自教導殿下,一字一字教著慕煙小殿下牙牙學語,攙著小殿下學站立,學走路。
明明厭煩死他的安排,卻面上不顯波瀾,他說什麼,她都安靜地照做。
這背後的隱忍,是對孩子的母愛……
謝君鈺瞬間做出一個決定,他拍著影六肩膀,鄭重其事地喝道:“好!且容我速速去取來醫藥箱。”
說罷,不再逗留,往他住所飛奔而去。
影六則去找來念容。
平常的時候,影十陪著念容,影六相對自由一些。
“真的嗎?阿爹真要回京了嗎?”小傢伙一日比一日懂事成熟。平日裡,沉穩淡然,幾乎都沒有露出過這樣雀躍的迫不及待的表情。
“應該是真的,織造坊的張大人親口證實。趙將軍親自護航,該是不假。”雖這樣說著,影六卻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念容雀躍不止,饒是如此,他還是敏感地發現了影六的異常。問了影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影六心知,這事,如何都瞞不過念容。與其到時候,母子都驚慌失措,不妨叫小殿下心裡有個數。
念容聽後,不吵不鬧,沉默半晌。
再擡起腦袋的時候,眼底滿是堅毅:“我知道了!如果真如同你猜測的一樣,那我一定要堅強,我是阿孃的支柱!”
慕煙已經會走路了。
但是清河她們在很多時候,都是抱著慕煙的。
而慕煙聽聞影六和他“哥哥”的對話,不再肯被清河抱著,一扭一扭的不住動彈,“慕煙小殿下,別鬧了。”
卻是勸說不住小慕煙,被他給掙脫開。一個滑溜,就滑下來清河懷中,小慕煙走路很穩,不像一個小孩子。他走到念容面前,粉嫩小手拉扯他“哥哥”的衣角,“哥,抱,抱!”
念容低垂著腦袋,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臉上強掛著笑容,蹲下身子,把慕煙抱起來:“走!我們去找阿孃,去和阿孃一同迎接阿爹回京。”
儘管念容裝的很認真,但是乾澀的聲線,還是叫聞者落淚。若是真如影六所猜測的那樣,這個孩子也太能忍耐了。
影六原是不敢非議主子的,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這才把自己的猜測告知。但此時,見了兩個小殿下,就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
“只是屬下的猜測,當不得真。”影六說道。
“嗯,我知道。”念容垂著眼說。
恰好,那邊,謝神醫也來了。
於是,影六,影十,清河,綠蕪,還有謝君鈺,以及兩個小殿下一同乘了馬車,從玄武門,飛馳而出。
他們馬車前腳從玄武門飛馳而出,後腳玄武門的守衛得了眼色。一個侍衛急匆匆朝著御膳房而去。
那侍衛在魏公公耳邊耳語。魏公公神色有些凝重,揮了揮手,道一聲:“你下去吧。”卻叫人賞了一枚銀子。
回頭,魏公公立刻就敲了門,進了御書房裡。魏公公躬了躬身:“陛下,皇太孫的馬車駛出了玄武門。”
老皇帝正批閱奏摺,聞言,批閱奏摺的手頓了頓,好大一塊墨跡就這麼滴在了奏摺上頭。
良久,老皇帝才嘆了口氣:“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原本是打算在今日裡,就讓君鈺尋個由頭,讓她去江南的宅子修養身心。誰料想,她爲了兩個孩子,都肯吃了那樣的苦楚。讓她好生將養身體,她也肯。”說罷,又是一聲長嘆。
魏公公是老皇帝的近侍。當初二皇子篡位的時候,魏公公還被老皇帝命令著,假意投誠二皇子。雖然是主子的命令。但是自古以來,你見過哪個皇帝容得下三姓家奴?
因此也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對魏公公的信任和倚重,不是外人能夠比得上的。
這可不光歸功於魏公公對於老皇帝的忠心耿耿了,還有魏公公對於老皇帝的瞭解。
魏公公聽聞老皇帝的話,想了想,走上前,拿了墨杵,替老皇帝磨墨,淡淡墨香散了出來。魏公公就對老皇帝說:“陛下的心意已經到了,誰也不想事情會是這樣子。”
魏公公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瞅了一眼老皇帝。見老皇帝沒有什麼不悅,這才又說道:“說來,這事真是怪不得誰。陛下若是當時就狠了心腸,將太子妃娘娘送去江南靜養著,也就不會成如今模樣……說來說去,還是陛下您心裡抱著僥倖了。”
老皇帝頓時老臉又苦澀幾分:“你說得不錯,朕就不該抱著僥倖的想法。”老皇帝扶額長嘆,“魏公公,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朕怎麼就犯了這樣低劣的錯兒? 可憐那孩子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還每日裡挺著這麼大的肚子堅持爬山……”老皇帝,頓時住了嘴,倏然站起身,看向魏公公,一拍桌子:“不對!她那麼的大肚子,可受不得刺激。魏公公,快!把她帶回來!”
老皇帝面上從容不再,站起身,抖了抖袖子,“朕去找皇后。”
……
“阿孃。”念容趕上了南飛煙。
天看著要下雨了。鳳竹不禁有些擔憂,從車廂裡拿出了斗篷給她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