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過往間,人世又是數月光陰白駒過隙,秋菊落盡香已散,臘月風雪封萬物,幾多繁華,幾許蒼涼。
青莜走后,蕭硯震怒一時,悲戚多日,絕望數月,終于暫且將往事藏于心底,面上只像是真的看淡了;而另一方的蕭乾也未曾料到竟會是這般,非但沒能叫蕭硯打消了爭奪皇位的念頭,卻反倒叫那人因愛生了怨,因怨生了奪位的決心。
皇帝雖不知年邁,卻已生退位之心,欲隱居后宮,不問世事。
太子身居儲君之位,自有一干大臣輔佐其右,可青云王爺自幼得皇帝疼寵,自也有人瞧得分明,誰是誰非,誰勝誰負,仍是未知之數。
只是有一日,禮部侍郎劉謙突然宴請百官,說是得了件寶貝,特邀諸位鑒賞一二,這其中自是有太子與那青云王爺在內,眾人皆不知這人是何用意,便盡數到場,而那劉謙乃為太子提攜之人,蕭硯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赴宴。
宴席之上,劉謙突然向眾人展示一塊玉硯,模樣小巧玲瓏,很是討喜,然眾人瞧見卻無人不面色青白,蕭硯也不例外,原那正是蕭硯曾為取回青莜仙元而贈予太子之物,一時間滿座嘩然,蕭硯更是憤懣無奈,后此事傳入皇帝耳中,皇帝雖未言語,然待蕭硯不似往昔,眾人也是心知肚明,更有人臨陣倒戈,開始為太子辦事。
蕭硯啞巴吃黃連,卻是有苦難言,只得暗暗做著計較。
卻說臘月十三這日,天寒雪重,風起云涌,蕭硯起身后又到偏殿靜坐片刻,嘆息幾許,這才洗漱更衣,上得早朝。
朝上一干朝臣先是稟明一番瑣事,皇帝默然應下,才要下朝,卻見蕭硯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兒臣有要事欲稟。”
皇帝抬頭看一眼蕭硯,不予回應,算是默許。
“兒臣方才得知江南地帶近日突降大雪,往年臘冬尚不結冰的水路運道竟是一夜間結上厚厚冰層,各處往來客船皆不能通,加之大雪封山,路途愈發坎坷難行,故各處旅人商客滯后難行,不禁使得原定近日運往京城的貢品難以如期運達,更引來諸多不便,也不知可是真的?”蕭硯抿抿唇,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下將近日得報之事緩緩道來。
此言既出,眾臣嘩然,青云王爺所言之事自是禮部管顧之職責,然這天大之事卻無人上報皇帝,便有隱瞞不報、欺君枉法之嫌,青云王爺此言正是將矛
頭指向了禮部。
“啟稟陛下,老臣近日偶感風寒,未能顧及部中事務,還望陛下降罪。”禮部尚書也是圓滑之人,忙上前一步跪下,大聲告饒。
皇帝沉吟片刻,低聲開口:“近日上奏之章,乃是禮部何人審批?”
禮部侍郎劉謙此時已是嚇得兩腿亂顫,卻不得不上前回話:“回陛下,正是下官。”
“可真有青云王所言之事上奏嗎?”皇帝直直看向下跪那人,又似無意間掃過蕭硯。
“回陛下,確……確有此事……”劉謙卻是連頭都不敢抬,臘月的天,竟是已出了滿額頭的冷汗。
“那愛卿是為何知情不報?”皇帝抖一抖眉,震得眾人皆是抖了腿。
“這……這……”額前冷汗滴滴往下掉落,劉謙卻是無暇顧及,此時自是保命最重要,只可惜劉謙求助之人卻是連眉頭都不抖,更勿談挺身相救了,劉謙死心,絞盡腦汁地辯解,“下官是想等尚書大人身子安康,再請上報……”
“此事事關百姓安危,國家前途,又豈容你一人作想?”皇帝大手一拍龍椅,聲不大而威盡顯,只叫劉謙癱在了地上。
恰是此時,蕭硯上前一步,再度開口道:“父皇息怒,兒臣此時言語并非是要怪罪誰人,且劉侍郎與兒臣也有些故交,兒臣還曾將父皇賞賜之物玉硯借與劉侍郎觀賞三日,劉侍郎為此還曾設宴款待眾臣,也不知劉侍郎可還記得?”
劉謙這才像是看到了救星,擦一擦額前冷汗,連聲稱是:“正是正是,青云王爺宅心仁厚,待下官也是厚愛。”
蕭硯含笑點頭,又見皇帝眸子冷冷看來,便又轉回話題:“此番兒臣在殿中稟明此事,卻是想要請命去往江南一趟,一來也好勘察實情,二來若真是如此,也好盡快想出應對之法,以報父皇栽培養育之恩,報天下百姓厚遇之禮。”
蕭硯這話若是平日未免算是華而不實之言,然此時說來卻既是應景,又是用情,江南雖是好地方,春來花紅、夏來荷碧,可今時今日,卻大概也似人間地獄了,若是明眼人,只該努力避讓,生怕被派往那處受寒挨凍。
其實蕭硯自然也是做了打算的,一來挑了禮部侍郎的毛病,既是報了那日玉硯之仇,又算是扳回了顏面,當初太子設計謀挑撥自己與皇帝的關系,今日蕭硯此番雖不至能瞞得過皇帝,卻至少是給朝
中眾人提了個醒兒,倒也能拉回幾人心思;二來蕭硯也知自己此時在朝中地位不穩,若長此以往,只怕真要與皇位失之交臂,故而不若趁此機會,遠走江南,既可緩和了近憂,若真能立下功勞,再配上先前那一計,興許真有那么幾人便要入得自己陣下,也能得皇帝賞識,離那皇位更進一步。
皇帝沉吟片刻,冷聲問道:“青云王可要思量清楚,江南雖是繁華之地,此時卻大抵不是人世天堂,這一去不遠千里,可非兒戲。”
蕭硯神色也愈發鄭重,躬身道:“兒臣愿效犬馬之勞。”
皇帝冷眸掃過滿朝文武,終是微微頷首:“既是如此,朕便命青云王三日后啟程去往江南,其間若有變故,即刻命人來報便是,眾愛卿可有異議?”
眾人皆高呼萬歲,卻有一人猶豫片刻,上前一步道:“下官請命與青云王一道前往江南,探察民情。”
此人年紀約莫二十來歲,相貌俊朗,身形挺拔,正是戶部侍郎林坦,此人也正是兵部尚書林石開之子、林然之兄長,其名正取自“坦然”之“坦”,卻說戶部乃六部之一,掌管戶籍財經的機關,本不該在此時開口,眾人皆是疑惑,皇帝也不例外:“林侍郎卻是為何突發此言?”
“小兒不識大體,妄然開口,還望陛下開恩。”兵部尚書林石開狠狠瞪一眼自己的長子,后又忙躬身請罪。
可那林坦卻像是鐵了心一般,絲毫不顧及父親神色,只接著道:“戶部乃掌管戶籍財經,明面上雖不干百姓之事,卻也是為百姓之事,若不能深察民情,又如何苦百姓之所苦、樂百姓之所樂?故而下官請命與青云王一道前往江南,盡責一二。”
林石開愈發惱怒,還待再言,卻被皇帝揮揮手阻了:“愛卿如此為民,乃我朝之福,朕便準了愛卿之請,命林侍郎三日后與青云王一道出發前往江南。”
“下官謝主隆恩。”林坦下跪領旨,面上卻也看不到絲毫喜悅。
“青云王且退朝后往御書房走一遭,也好與朕商議此行細節。”之后再無他事,皇帝一聲令,便退了朝,蕭硯淡淡瞥一眼那林坦,便隨著皇帝往御書房去了。
林石開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甩甩袖也徑自離去,眾人也都三三兩兩地散了去,只余下林坦像是失了神似的跪在遠處,隔了片刻方才緩緩起身,捶著膝蓋愈行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