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1
蘇流心疼地?fù)碜阎械呐樱龅淖烀嬘H了親我的額頭，說：“我怎麼會討厭你，若真的厭惡你，我爲(wèi)何還要娶你？”
“那時候，太后的遺詔……”我鬆開他，略略往後退一步，看著被月光籠罩的他，那麼俊美，那麼真實。他是真的還活著。
“蘇流，若是你真的後悔了，給我一紙休書便是了，我定不會責(zé)備你半分。只要——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平安地活著。”我擡頭望著他。
修羅，何時這樣卑微過？
他手上一用力，將我重新攬回了懷中，低聲說：“素素，我從不後悔我娶了你。說到底，我應(yīng)該感謝那遺詔。若不是那遺詔，我怎能將你娶回家？”
“素素，待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後，我便帶你回家。”他低沉的聲音徘徊在我的耳邊。
“好。”我緊緊地?fù)碜∷?
此生此世，我定不要再離開他。我不是十年前的素安郡主，我什麼都沒有，想要留住身邊的這男子，只能對他很好很好。我想，我能做得亦只能這樣了。
而此時，院子的屋頂擺了一個小桌，一壺小酒，兩個男人，他們都默默地看著在院子裡相擁的一對情人，看著他們攜手進(jìn)了屋子裡。
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道：“這酒，味道不錯，不過比起暗月閣裡的青花酒還是差得遠(yuǎn)了。總歸，還是暗月閣的東西好。”
楚也抿了一小口，笑道：“的確。”
樑半倚在桌子上，戲謔地看著身邊的黑衣男子，笑道：“怎的，今夜不去陪陪你的影姑娘，不怕她生氣不理你了嗎？”
楚瞟了他一眼，道：“我好心來陪你，你倒說這樣的話，罷了，我走便是了。影還在屋子裡等我回去，你一個人呆在這兒吧！”
說著，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喂！”樑有些懊惱，對他低聲咆哮，道，“你這人，真是見色忘友！早知道有今日，當(dāng)初在集市上，我就不讓修羅救你了！”
楚低笑一聲，坐下，道：“是啊，我的確要感謝你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否則就沒有今日的楚，也沒有今日楚與影的故事了。”
“知道就好！”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有些哀傷地望著頭頂上的月亮，道，“楚，你可還記得你是誰嗎？”
“怎的會不記得？”楚嗤笑，“我是暗月閣的堂主楚啊。”
“不，我說的是楚之前的那個身份。”樑長嘆了一聲，閉上眼睛，說，“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倒有些不記得我以前的那個名字了。有時候想想，真像上輩子的事情。”
“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要緊。”楚抿了一口酒，道，“只要記得你我都與雲(yún)之國有不共戴天之仇就可以了。這回我們來，不僅僅是要幫東方顥滅了雲(yún)之國，更是爲(wèi)了樑、楚兩家報仇。這是我們生來的使命。”
“報仇？”樑輕笑，道，“說來簡單，修爲(wèi)了報仇，建了暗月閣，恨了蘇流十年的時間，卻在第十一年的初夏嫁給了他的仇人。”
“可修羅還是報了仇。”楚道，“於尹家而言，葉以沫和隴瑾帝纔是尹家的仇人，蘇嚴(yán)之是葉以沫的棋子，而蘇流，是蘇嚴(yán)之的棋子。而如今，隴瑾帝已經(jīng)成了皇陵下的一杯黃土，葉以沫的屍骨也已經(jīng)寒了，尹家的仇已經(jīng)報了。”
“是嗎？”樑閉上眼睛，“你我，也不過就是凡人。想要毀掉整個雲(yún)之國談何容易？冰墨初可不是個傻子，比他老爹難對付多了。”
楚嗤笑一聲，道：“再難對付又如何，雲(yún)之國的氣數(shù)早就該盡了。只不過，冰墨初這樣的明君會讓雲(yún)之國晚點滅國罷了。”
樑執(zhí)起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楚手中的酒杯，兩個酒杯在夜裡發(fā)出“叮”地一聲響。就連修羅都不知道，從五年前暗月閣揚名天下起，他與楚便安插了無數(shù)人在雲(yún)之國裡。而五年的時間，他們所做的那些都像慢性毒藥一樣一點一點地滲入骨髓之中，待發(fā)現(xiàn)之日，便是雲(yún)之國亡國之時。因此在戰(zhàn)爭爆發(fā)的那天起，他們便一直在等，等一個最好的時機——一個徹底毀掉雲(yún)之國的時機。
真煌城的輝煌，不過是假象罷了。
別院裡的燈一盞盞地滅了，唯有我和蘇流屋子裡的燈還亮著。蘇流將我抱進(jìn)房裡，穩(wěn)穩(wěn)地放在牀上，取了一條毛巾來將我髒兮兮的腳丫子擦乾淨(jìng)。
我看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擡頭望著我，不滿地道：“娘子，你在笑什麼？說出來和爲(wèi)夫一起笑可好？”
蘇流右手執(zhí)起繡花鞋，左手握著我的腳腕，將小巧的鞋子穿在我的腳上。
我望著他黝黑深沉的雙眸，說道：“蘇流，小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爹爹總是在孃親赤著腳跳完驚鴻舞之後爲(wèi)孃親穿鞋。現(xiàn)在，終於輪到我了。”
蘇流爲(wèi)我穿鞋的動作微微停滯了一下，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將另一隻鞋替我穿上之後，才低頭道：“娘子願意，爲(wèi)夫願意給娘子穿一世的鞋。”
如同墜在驚喜與茫然的雲(yún)端，彷彿耳邊那一句不是真切的，卻是實實在在的耳畔。不知怎的，一滴清淚斜斜從眼角滑落。我哽咽道：“我願意。”
他起身，親了親我溼潤的眼睛，道：“別哭。”
我抽了抽肩膀，望著他，道：“有沒有筆墨？我要把你的話白紙黑字寫下來，省的你又賴賬！我可不要再上你的當(dāng)！”
他輕笑，道：“娘子，你得相信你的夫君。”
我瞪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麼，便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蘇流應(yīng)了一聲，門便被推開了，若織端著一些點心走進(jìn)來，看了我門一眼，道：“小姐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如今王爺回來了，便安下心來好好吃點吧。”
蘇流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妻子，覺得妻子的的確確是比他出徵前瘦了許多，不由覺得有些心疼。於是牽起我的手，走到桌子邊，說：“的確是瘦了許多，坐下吃點吧。”
若織聽了趕緊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將精緻的點心擺在小姐的面前。
我看著他們期待的眼神，不得不執(zhí)起筷子
吃了些。許是心裡的大疙瘩解了，連東西都變得可口些，不由地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
蘇流倒了杯茶給我，道：“慢些吃。”
“總感覺好多年沒吃過東西了！”我趕緊喝了口熱茶，笑著說，“都怪你，在府上的時候嘴都被你養(yǎng)叼了，出來後天天吃饅頭都有些不習(xí)慣了！”
蘇流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若織望著眼前嬉鬧的夫妻，心裡有些酸澀，有些暖意，拿著空空的托盤便下去了。她想，小姐總算是活過來了。
待我放下筷子後，摸著微漲的肚子，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可一吃完便覺得有睏意溢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蘇流笑著搖頭，道：“真像只豬。”
我朝他做了個鬼臉，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他扛在肩上輕輕地扔在牀上，自己也脫了鞋子便翻身上了牀，像以前那樣圈住了我的腰。
“現(xiàn)在可不能再打我了。”他抓住了我的手，道，“我身上可還有舊傷哦。你應(yīng)該不想我英年早逝吧，哦——”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用力地打了上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以後再說這種話我就直接把你悶死在牀上，然後用草蓆滾一滾丟到野外去！”
他揉了揉微痛的胸口，道：“娘子，我錯了。”
一揮手，滅了屋子裡的燈。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手搭在我的腰上，扯了扯被子，將兩個人都包在溫暖的被子裡。這是他出徵後，第一次與他共枕而眠。曾經(jīng)，我睡在歡意閣冰冷的牀上，總是默默垂淚，想著以後一定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低聲說：“素素，我會想法子將你送回東臨國，你乖乖地在家中等我回來，可好？”
暗夜裡，懷中的妻子久久沒有說話，久到他幾乎以爲(wèi)妻子已經(jīng)睡去了，不由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嘆息聲還沒消去，便聽見懷中傳來妻子的聲音：“不，蘇流，我不要。”
“我不想呆在王府裡像個傻瓜一樣癡癡地等你、盼你，我寧願和你一起在戰(zhàn)場上衝鋒陷敵，哪怕最後會長眠在異鄉(xiāng)，那也沒有關(guān)係。”我緊緊地握住他放在我腰間的手，道，“蘇流，我真的不怕死，我就怕，就怕你死。”
腰上的那雙手緊了緊，我聽見他說道：“素素，這次定不會了。”
“你上次也是這樣說的。”突然有一種酸酸的感覺涌上鼻頭，我強忍著將那抹淚意咽回肚子裡，低聲道，“你走的時候，曾承諾我會平安回來，我在東臨國的皇宮裡等了你一天又一天，沒等到你，等到的卻是你的死訊和你落在祁連山下的同心結(jié)。”
“蘇流，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只要你讓我跟在你的身邊就好了。蘇流，不要趕我走，我不想走，真的，真的一點也不想走。”我翻身，頭倚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嘴角才微微勾起。
他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好，我不趕你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