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傅卿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臉茫然,雖然那些事情他都隱隱猜到了,但他原本是躺在榻上的,怎麼忽然就到了殿中?這是不受控時間最久的一次,奉常令費盡心機給他服下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毒物,讓他付出如此代價的東西是什麼,怕是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側過頭看了看肩膀處,似乎並無異樣,之前自己時常就會出現不受控的情況,但是每一次似乎都像是睡了一覺,並沒有覺得如何。奉常令做的那些事他都清楚,之所以什麼都不做就是他當年對自己的好,對長涇做出的貢獻。
年少時,他還不是這樣,而是金甲長劍,意氣風發,難得的少年將軍。而自己呢,還是一個只知道讀書修煉的三公子。每次被手裡的書逼的快要瘋了,就跑出去和他一起夜巡,長涇那麼大,兩個少年就那樣並肩走著,從日落到日出。
“他在哪?”
那一雙歷經滄桑卻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的眼睛,微微發紅,帶著霧氣。未等郝連玥回答他就直接化作光束追了出去。
果然是費力不討好,郝連玥看著何傅卿離開衆臣散去,打了個哈欠看向身邊的君攸暗。
“皇叔,我們回去補覺吧?”
“我還以爲小妹當初當這麼多人維護謝餘墨是真的想幫他,這會兒竟然已經把他忘了?可憐他在牢裡還忍痛傳音給我,讓我幫你的忙?!?
說起來真的是要感謝他,及時趕到,還帶來了劉大娘的小孫子和瓷瓶。謝餘墨他......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心念一動,郝連玥便到了地牢內,以她的身份自然是沒人敢阻攔,甚至還直接把密匙交給她,這裡像是迷宮一般,地方大的很,牆壁也很高很厚,即使是白天也看不見什麼。
腳下似乎有個淺淺的水窪,從入口一直延伸到內裡,越往裡光線越暗,白花花飄在一邊幫忙照亮,郝連玥才頓時恍然。
她的腳下哪裡是水窪,根本就是無數鮮血匯聚而成的血海,怪不得血腥味兒如此濃重。走了許久後,郝連玥纔看到緊緊抱在一起的謝餘墨和謝雲暮。
“謝餘墨!你怎麼樣?怎麼小云暮還進來了......這地方不該久留,我這就帶你們回去。”
地牢內玄力原本就受壓制,謝餘墨身受重傷勉強讓自己不睡過去,護著懷裡的謝雲暮不被傷害,這一次,竟然比孤身闖千機傷的還要重。
將他們帶回鎮靈府後,白花花負責治療,風朝終於可以幻化人形出現,看著牀榻上的謝雲暮一臉的擔憂,說出來的話卻還是直愣愣的,聽起來平常無奇。
“少主,她......沒事吧?”
“還在發燒,傷口沒有及時處理的原因,沒事的。等他們醒了,一定攔住他們下牀,有什麼事你和沈淵去做。”
回到琉玥宮的一件事就是換掉衣服和鞋子,衣襬和鞋底都是血跡,她可不想把房間裡都弄髒。
房間裡一點也不冷,郝連玥光著腳站在半寸厚的地毯上,從櫃子裡翻找著之前小櫻桃留下的傷藥。拉出抽屜往後退了幾步卻正好撞進了君攸暗懷裡,郝連玥就那麼懶懶的往他身上一靠,動也不動了。
君攸暗笑著將郝連玥攬在懷裡,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小懶貓兒又撒嬌?”
多普通的一句話被他說出來都是那麼撩,郝連玥縮縮脖子微微低了頭,嘗試逃脫未成功後,只好轉移話題。
“好像我還沒謝過沈淵,劉大娘他們也還沒安置,尤其是謝餘墨,他傷得很重,我得給他拿藥過去呢?!?
君攸暗絲毫不爲所動,手臂反而收得更緊。
“我替你謝過了,該安頓的也都已經安頓好,至於謝餘墨......你都已經留人照顧了,還送什麼藥,故意讓他對你念念不忘?”
說著,他的聲音就冷了下來,還在郝連玥的頸間留了個記號。這位皇叔總是該死的美味,讓她無法拒絕,尤其是她昨晚前半夜查案後半夜擔心,這會兒十分想念她的牀榻。
天氣陰沉,看上去像是醞釀著一場大雪,自從上次的那一場雪之後,還沒有再下過。也不知道這裡的雪能下多厚,夠不夠藏下所有的污穢。
城郊,奉常令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了那些難纏的鬼魂,何傅卿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是遍體鱗傷,匍匐在地上大笑著,看起來已經不大正常了。何傅卿卻是絲毫都不嫌棄,脫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爲他披上,將他散亂的長髮束起,動作意外的熟練。
“阿旭,你當年爲了救我傷了手臂,我可是幫你束髮半年呢。你還說又不是個姑娘,爲什麼要人家幫忙束髮,我就說因爲你是我的將軍,唯一的將軍?!?
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這樣稱呼他了,阿旭,多陌生的一個名字,曾經被喊了二十年。奉常令聽著他說的話,漸漸安靜下來,何傅卿坐在一邊,繼續自言自語。
“年少時,總覺得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對於自己的手臂,總是絕對信任。人老了,反而越來越狡猾了,不願意將一顆心盡付與你......你也變得不一樣了,你想要令嵐大可直說!我能讓你暫代域主,爲什麼就不能讓你真正的坐上域主之位呢?你連問都不問我!怎麼就斷定我不會給你!”
藏在心裡的話,誰又能知道呢,就是因爲想要的東西,藏起來的話越來越多,他們之間的距離才變得原來越遠。
“好像我們都做的不好,只是如今,也理不清了。阿旭,若是真的有來世,你來做域主,我做你的將軍,這一世......就此了結吧?!?
一道光刃穿透奉常令的心臟,轉瞬即逝。何傅卿的近侍現身,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該說什麼,因爲,他的名字叫阿胥,他的上一任,也是。同音不同字,原來這個名字,域主是真的很在意。
“域主,屍體如何處置?”
“以上將軍之禮,厚葬於長涇歸陵園。聽說,他的師妹找到了,派個可信的人去,務必保她半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