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一臉木然,榮琛也不再多問,回頭對身後侍立的丫鬟道:“請小姐出來相見。”
小姐。陳揚自然明白所謂的小姐,便是自己的妹妹,昔日裝瘋賣傻的庶出妹妹,今日堂堂的狀元夫人,一時之間,心頭百感交集,只覺見亦難,避亦難。
正躊躇間,環佩叮噹鳴響,昭昭急急腳行出來,不及行禮,撲倒在陳揚膝前,一句大哥餘音未落,淚水淋溼了陳揚衣襟。
“昭昭,你苦盡甘來,正是開心之時,何必如此?快快起來。”
幾經勸慰,昭昭才緩緩擡起頭,一臉淚痕污了妝容,脂粉狼藉。
她拒絕了要上前補妝的丫鬟,拿手絹在臉上拭了拭淚痕,朝陳揚歉然地笑笑。
這一笑,何嘗有半點狀元夫人的雍容華貴,分明還是昔日那個默然無聲、楚楚可憐的陳家三小姐。
陳揚縱然一向冷靜,此刻心頭也不禁潮起潮落,只是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落了痕跡,擡頭時才發覺,不知何時,榮琛已悄然離去。
“大哥!”昭昭剛一開口,淚水又簌簌落了下來。
“見我落魄,爲我難受?沒事,你大哥自小順風順水,心比天高,這番劫難,也算是一場磨鍊。”陳揚低聲道。
昭昭強忍著心頭的痛楚,點了點頭:“大哥的身子,眼看著比以往還強壯了些。”
“自然,我日日刈草餵馬,手腳不閒,吃得飽,睡得香,比昔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強多了。”陳揚微微一笑,攤開右手:“你看,這手掌都厚實多了。”
見他手掌粗糙,掌中創痕縱橫交錯,何嘗有半點讀書人的樣子!
昭昭想起昔日他提筆疾書、風流倜儻的模樣,只覺心如刀割,連忙端起茶碗,低頭喝了一口茶水。
陳揚看得清清楚楚,在她低頭的瞬間,淚珠簌簌落在茶碗中,只裝著不知道,挑幾件驛站有趣的事情說了,比比劃劃,說得眉飛色舞,彷彿貶在這驛站中做苦力,乃是天底下第一幸運之事。
昭昭再也忍不得,皺著眉頭道:“大哥,難道你真想在這裡呆一輩子?不管怎樣,妹子一定會想方設法,幫你回到朝——”
不等她說完,陳揚突然道:“昭昭,你還未見過新嫂嫂吧?”
昭昭回頭,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驛丞在門口閃閃縮縮,也不知偷聽了多久,不由心頭一寒,幸虧大哥及時剪斷了自己話柄,否則又給大哥惹禍上身了。
她點點頭,道:“妹妹在京中,也有所聽聞,新嫂嫂不僅多才多藝,對大哥更是情深義重,侍奉得無微不至。”
兩人閒談一會,昭昭請新嫂嫂出來相見,陳揚卻道失禮,有所不便。
昭昭見他臉上微紅,不由心中一動,道:“恭喜大哥和新嫂嫂,妹妹該爲侄兒準備一點薄禮了。”
陳揚臉上越發緋紅,卻並未否認。
新嫂嫂已有了身孕,昭昭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悲酸,她知道,有些事情再也無法挽回了。
耳邊,不由迴盪起熟悉的聲音:“各人有各人的緣分,來時自來,去了由他去,強求不得,天大地大,除了你們陳府,難道還無我寧端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