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夜裡朗朗無霾。
乾淨得尤如是一塊若大黑玉一般的天空裡,星子東一堆,西一堆,將漫空點綴得星星點點,美不勝收。藤住上的宮燈散下淡光,映著落了一地的,和正在紛紛辭柯的紫色櫻花花瓣。
這樣一個夏末初秋的季節裡,涼風自面上一拂而過,伴著飛舞的花瓣,說不出的愜意。
朱小朵卻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任憑身邊的花瓣悠然而落,也無法安撫她煩亂的心,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咬緊牙來盡其所能的不讓自己暴發,佯裝淡然地看了筱君一眼,只問,“你和靜歌成婚,已是我預料之中的事。只是你把我和孩子傳到此處,到底是何用意?”
她大約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讓她和孩子一同來,無非是要利用安安來威脅她。
心念忽動,越發握緊安安的細手,生怕一鬆開,孩子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就像是平平一樣,說走就走了,走得讓人那般猝不及防。
紫色落英自面前飛揚而過,落在眉心,她伸手去拂,心裡早已七上八下,卻儘量保持鎮定,淡然地擡眸望去。
落入眼裡的,是筱君悠然自得的模樣,她漆黑的睫羽輕輕一扇,望了望對面的藤椅,一聲輕笑,“朵朵姑娘何必一直站著,你站著不累,可別把孩子累著了。”語畢,語聲陡轉,“阿奴,把小安安抱到本公主身邊來。”
這般高深莫測的輕笑,這般不急不徐的語聲,早已讓朱小朵惶恐不安。
來不及去制止,那婢女阿奴已經將安安從她身邊搶走。
並且有兩個腰間插著月彎刀的侍衛攔截身前,直擋住她去路,不遠處筱君吩咐他們好好侍候她的聲音,迫得她冒了一手心的冷汗。
她被弔頭返回的阿奴直摁向藤椅裡,一屁股跌坐。
安安的害怕,安安的哭鬧近在眼前,卻無奈左右都有侍衛看押,她無法給孩子一個母親應有的照拂與愛護。
心裡急得尤如有無數的爪子撓過,她登時望向對面的自顧自地剝著青色葡萄皮的筱君,“你要我怎麼作,才肯放過孩子。”
她果然是要拿安安來威脅她……
好可怕……
好可怕……
旋即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不管你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我都答應你,只求你放了安安。哪怕你要我們離開漠北,遠離你和靜歌的視線。”
安安依舊在小聲而又膽怯地抽泣著,經歷了這麼多,尤其是見到平平死的那副慘相,她原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早已被磨得所剩無幾。小小的心裡承受不了太多,除了怯意,還是怯意。
望著安安如此模樣,她是焦急如焚,只等筱君發話。
然而對面藤椅上的筱君,垂著眸,慢悠悠地撕著青色葡萄皮,似乎對她的話是置若罔聞,良久良久的不看她一眼。時間在分分秒秒的流逝,安安明明就坐在她身邊哭鬧不止,她卻只沉浸在美味當中
,一粒又一粒圓潤光澤的葡萄下了肚,卻依舊不發一言。
直急得朱小朵真想撲上去扇她一個耳光。
卻不得不隱忍心中憤怒,將語氣壓得最低,最低,低到卑微處,“公主,求求您放過孩子,您提的條件,我都答應。”說話的同時,已撲通一聲跪了地。
筱君這才擡眸看她,眼裡透著輕蔑的笑意,又接過阿奴遞去的溼巾慢悠悠地擦了擦手,緩緩道,“朵朵姑娘這是要做什麼?本公主可沒有要讓你給我跪下,還不快拂她起來。”
來人扶她,她執意不起,頭也不敢擡一下,語聲卑微道,“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人就一定要得到手。靜歌長得如同你死去的情郎,只有他纔可以撫平你的心痛。我發誓,我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不會再試圖去喚醒他的記憶。求求公主,放過我的孩子吧,她只不過是個不到三歲的孩童,求求公主!”
筱君眸色一沉,反問,“你不會再試圖去喚回靜歌以前的記憶?這句話聽著爲何這麼刺耳?”
朱小朵立即解釋,“公主,對不起,是我一時口誤。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完顏靜歌,他本來就是你的依郞哥哥,是我不自量力,是我心術不正,想將依郞大人從公主身邊搶走。但是我再也不敢了……你和依郞大人本就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聞言,筱君這才滿意一笑,拾指上戴的那枚翠綠寶石戒指閃著熠熠流光,閃亮的灼灼逼人,一如她眼裡矜驕的笑意。
即便朱小朵跪著地,垂著頭,亦覺著有一抹惡毒而又輕慢的眸光在身上流連半響。
她不敢擡頭,口口聲聲地糾正著自己的口誤,聲聲哀求著。
筱君悠然開口,“好了,別再哭哭啼啼的,聽得本公主耳朵疼。你倒是識趣,知道什麼話本公主想聽,什麼話本公主不想聽。不過我也實話告訴你,依郞哥哥確實是你要找的靜歌。可是他的命是我救活的,他必須陪著我。但是你的出現,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疑惑自己的身分。明天我就要和依郞哥哥成婚了,如果因爲你出了什麼差錯,我一輩子的幸福就毀了。所以,我必須約制於你。”
朝身旁的阿奴使了一個眼神,那阿奴便將安安抱到她懷裡。
安安哭鬧不停,小小身子在她懷裡亂蹭亂踢,不過被她在後背砍了一掌,便緩緩昏迷過去。
朱小朵立即心驚膽戰,“不要傷害她……”
筱君輕慢的笑意落在安安粉嫩的臉頰上,輕哼一聲,“怎麼,在意你的寶貝女兒了。放心,我是不會傷及她的性命的,至少不會讓她像你的另外一個孩子一樣,死得那般悽慘。”
這話語直戳得朱小朵心口一痛,旋即擡眸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那尖銳的指甲直在安安的臉頰上輕輕劃過,驚得她的心波浪陡起,“別……別傷害她……我一定答應你所有的要求,我保證……”
筱君輕笑道,“明兒我就要和依郞
哥哥成婚了,光靠你一句保證,可不穩妥。我開門見山的說,依郞哥哥說大家相識一場,要請你們參加我們的婚禮。但是……”
說到此處,筱君恨意連綿地瞪著她,“在我成婚前,安安必須留下來做人質,你和你的那羣朋友不許有任何花樣。還有,待婚禮一完,你們就給我滾蛋,遠遠地離開漠北,不許再出現在依郞哥哥的面前。你只是送了他一塊血玉,他就那般魂不守舍,要是天天都要面對你,那他不知道哪天就把以前的一切都想起來了,到時候即使我是有權有勢的公主,依然留不住他的心。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條件早就是朱上朵預料中的,也是她早就應下的,可是筱君不給她有任何喘息機會,尖銳指甲直劃破安安的臉蛋,旋即閃現一道鮮紅血印,驚得朱小朵急急道,“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這麼做,無非是要用安安的安危來告誡她,不許她有半點花樣。
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答應二字,最後語聲越發低淺無力,眼裡淚如泉涌。
安安,安安……爲了你,母親什麼都願意,你千萬別有事,千萬別……
筱君滿意地笑了,將孩子遞給阿奴,揮了揮手,“把她帶回去,明日客客氣氣地請她和她的朋友一同參加我與依郞哥哥的婚禮。”
這語聲剛落,便有人來拖著她的左膀右壁將其從地面拉起,筱君滿眸矜驕地望來,“朵朵姑娘,請你記住,小安安還在我手裡,如果明日我與依郞哥哥的婚禮有任何差錯,這孩子,還有你們同行的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我一定不敢有耍半點花樣,祝公主和依郞大人百年好合,恩恩愛愛,也請公主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不要太爲難她。”
筱君挑眉笑道,“你要是怕她受到委屈,就乖乖的,別鬧事。” wωω? ттkan? C O
她點頭,“斷然不會……”
再也不會了。
再不會去試圖喚醒靜歌的記憶,她只要她的安安平安無事,哪怕要他們重新從喜爾哥登山脈離開漠北,她也願意。
可是,今後的路要怎麼走?
天大地大,哪裡又是容身之處?
筱君最後說道,“記住,明日婚禮中,自己向依郞哥哥告別,就說漠北沒有尋著親人,打算回去。別讓他看出任何破綻,否則後果如何,你是知道的。”語閉,半瞇著眼看她。
那輕慢的目光之中,又隱著無盡的殺意。
直迫得朱小朵全身一軟,無奈地望著阿奴懷裡的安安,卻被左右的侍衛粗魯地拖走,回首時安安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紫色的落英之中。
蜿蜒的宮路永無盡頭,她被人拖著前行,陷入一陣又一陣絕望的沉思中,直至被人猛地往下一推,才恍然驚醒。地底下傳來聲聲急切的詢問,垂眸一看,陸遠之,自在,採青,一個個目光焦急地望來,“朵朵,安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