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自然是在分離之后方懂得心頭深處的那份不舍和依依之情。
一如,伏秋蓮現在。
她覺得連清這一走吧,好像把她整個人帶走了一半,她甚至偶爾會想,要是家里沒有辰哥兒,她會不會后頭抬腳就追上去?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因為世事本就沒有如果,假設。
第八天早上,伏秋蓮壓下心頭的不舍和擔憂,恢復了正常,早上起來,笑著和一眾人打招呼,正在院子里練拳的伏老爺子則長松了口氣——
表面上他看似鎮定,不以為意。
可看著女兒這樣的落落寡歡,老爺子心里不知道有多難過,好在,這丫頭挺了過來,收回最后一式,伏老爺拿了一側的帕子揩去額上的薄汗,笑著看向迎過來的女兒,“天兒還早呢,怎的不多睡一會?”
“哪里還早啊,爹爹您都練了一趟拳了呢。”伏秋蓮笑著扶了伏老爺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又招呼著冬雨去給老爺子拿換衣的衣裳,“爹,您才練了趟拳,看看這汗都出來了,衣裳不換可不成,我昨個兒就讓劉媽媽幫您備好了水,快去換身衣裳吧。”
“還是女兒貼心。”
家里那個臭小子,他打這么多天的拳頭,就沒看到他關心過他這個老子一回,更別提什么換衣裳,著寒氣了。
臭小子就知道和他瞪眼。
還是女兒好啊。
老爺子一臉的開心,“好好,爹這就去。你放心吧,爹真的去換,不騙你,嗯,對,爹爹說話算數。”
笑著送走了伏老爺子,伏秋蓮回身回了屋子,如今已經是三月初,萬物回春,一派春機洋溢,厚重的襖子褪下去,都換成了夾襖,冬雪幾個的腳步都仿佛跟著輕盈了幾分。走起路來多了幾分屬于春的朝氣!
“太太,該用早飯了呢。”
“我爹呢,可過去了?”
“老爺子已經過去了,讓奴婢過來看看您呢,老爺子說若是哥兒醒了,抱過去就是。”
“還沒醒,我讓你冬雪姐姐和劉媽媽在這里看著,你們幾個輪流吃飯,然后來替換冬雪和劉媽媽吧。”
“是,太太。”秋至笑著福了身子,笑容甜美可愛,“那太太這就要去偏廳么,奴婢扶您。”
家里走了連清,卻多了伏老爺,兩小在,老爺子上了年歲,很多時侯都頗有幾分‘老小孩’的性子,而因著沒有連清在,少了幾分約束和拘束,兩小竟是迅速和伏老爺子打成一團。
所以,便是用飯的時侯,氣氛竟是比以前歡快了不少,熱鬧了不少,這讓伏老爺子和伏秋蓮私下嘀咕,“這才是家的味道嘛,熱熱鬧鬧的用飯,大家一起說說笑笑的,多好?”
就這么一句話,伏秋蓮更是不會去攔兩個小的和伏老爺笑鬧了,甚至有時侯還故意去挑起話題,看著伏老爺笑的合不攏嘴的樣子,她覺得一切都值了。
用過早飯,老爺子抱著辰哥兒去前頭玩,用他的話說就是逛園子去,男孩子嘛,得在外頭,不能老被拘在屋子里,伏秋蓮不放心,只能讓劉媽媽隨時跟著,自己則回屋喚了冬雪過來,“咱們家春夏季的衣裳可都訂好了?”
“回太太話,昨個兒才和鎮上的繡衣坊打了招呼,若是今個兒不來量尺寸,怕是明個兒就會來的。”
“嗯,你別忘了去催,這事可是馬虎不得的。”頓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爹爹住在這里,我哥又出了遠門,你這樣,去找一下伏家那邊的管家,若是春夏季的衣裳沒訂,咱們就一起,若是他們那邊有舊例,便讓他們尋著舊例來就是。”
“是,太太。”
“只有一樣,你告訴管家,不管做什么我是要看賬本的,若是被我發現他不經心,或是故意做出點手腳什么的,我可不念誰的面子,定是要罰的。”
“奴婢定會把這話轉達的。”
“嗯,你去吧。”眼看著冬雪到了門口,伏秋蓮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又忙忙的喚住她,“回來,我問你個事。”
“太太?”
“冬雨家里的事如何了?”
“太太您指的是?”
“前些天她嫂子不是過來找她,鬧著要錢么,又哭又鬧的,我當時怕她覺得沒臉,也沒好露面,這會事情可辦妥了?”
“她嫂子已經過來給她道歉了,還說以后不會再胡來了。昨個兒過來時,還請冬雨別生她的氣,原諒她呢。”
“那冬雨是什么意思?”
“冬雨當時沒說什么,轉頭卻和奴婢說,家里即是那樣,反正她爹娘都沒了,以后她也是不會再回那個家的了,就當是,再沒了親人吧。”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這樣也好。反正她本來就是被家里人賣了死契,若家里哥嫂是個好的,我自不會攔著她,可現在她那對哥嫂明擺著不是什么好相與的,斷就斷了吧。”頓了一下,伏秋蓮看向冬雪,吩吩著,“你有空便多勸勸她,別讓她想太多了。”
“是,太太。”
揮手讓冬雪退下,伏秋蓮揉了揉眉心,那丫頭,還以為自己整天笑著,就能瞞過別人……孰不知啊,她那笑可是比哭還要難看的很!
解決了春夏兩季的衣裳,把昨個兒前頭鋪子里周掌柜送來的帳冊看過一遍,覺得沒什么問題,讓人送過去,伏秋蓮又猛的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狗蛋!
前幾天村子里陳大嫂還特特讓周氏過來問了一回,狗蛋什么時侯能過來上學,雖然說連清走時已經和學館里頭的打了招呼,隨時都可以去,但伏秋蓮卻不好不和人家提前打個招呼啊。
而且,陳家人過來時,除了她們自家備的束修外,自己還得再給先生備份禮吧,貴重不貴重的且放在一邊。
最起碼算是一份心意呀。
心里想著要給陳家一個回話,略一盤算,她記起了明個兒剛好是那兩個小家伙休息,最終把日子定在了五天后的三月初八,明個兒就讓那兩小子回家送個信吧。
晚上用過晚飯,伏秋蓮把他們兩個叫到跟前,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兩小一聽很是高興,“嬸嬸,狗蛋那小子也要來了嗎?”
“嬸嬸是真的嗎,狗蛋也住在家里嗎?”
兩小歡快的聲音聽的伏秋蓮很是好笑,可一時間對于連寶兩個人的話,說實話吧,她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好。
連寶是連清的親侄子。
毛豆吧,是劉里長的親孫子。
雖然是她救過一回毛豆,可人家劉里長也沒少幫她和連清的忙啊,更何況,讓毛豆跟著連清是人劉里頭第一個提出來的,所以,都住在了家里。
可再來一個……
家里也不是住不下,但再有呢?
她有些猶豫,便沒有回答毛豆的話,只笑著點頭道,“你們明個兒回家,幫著嬸嬸把話送過來,到時讓他們五天之后過來就好。”
“成,我們知道了。”
兩小很是高興的和伏秋蓮告辭,倒是留下來的伏老爺若有所思,想了想還是看向她,“怎么,你不想這家的孩子過來嗎?”
“那倒也不是,只是這家里頭的孩子越來越多,多一個倒是不怕,可萬一以后還有人來……”她若是現在不拒絕,卻拒絕了后頭的,豈不是得罪了鄉鄰?可若是現在不讓陳家的孩子住進來,也會讓陳家的嫂子不樂意的。
所以,伏秋蓮覺得自己有些為難。
“你怕什么,待得這孩子也住進來之后,你便和她們說,每家每人收住宿,伙食費,一月一百錢。”
“這樣能成嗎?”
“怎么不成?”伏老爺瞪了眼自家女兒,又搖搖頭,笑著給她解釋,“你別看著這一月一百錢挺多的,可你怎么不想想他們住在咱們家,吃喝睡,都是你的,你讓她們自己個兒算算賬,這是誰吃虧誰沾了便宜?”
“若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是這樣了。只是大嫂和劉家那邊,怕是要過去說一說才對。”
“你說什么說,周氏和劉家的人可都不是傻子,若是陳家的人去問,她們會否認?再說,陳家的人自然會算這么一筆賬,她們啊,不會問的。”
“另外,你收了陳家的錢,再以另外的行式還回去不就得了?難道陳家的人還真是個傻子,會到去去吵吵嚷嚷不可?”伏老爺瞪了眼自家女兒,搖搖頭,“平時看著你也挺機敏的啊,今個兒怎的這般糊涂了起來?”
“爹爹,你說我傻。”
“咳,怎么可能呢,爹說他們呢。我寶貝女兒那么聰明,爹怎么會說你傻呢,那是不可能的,絕對是說他們。”
“……”
伏老爺眼看著天色不早,笑著起身告辭,“行了,你趕緊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個兒早上起來說。別熬夜。”
“女兒送您,爹爹慢走。”
“送什么送啊,不就是前后院?”伏老爺一揮手,毫不在意的趕人,“別出來了,外頭的風也帶著寒氣兒呢,爹走了。你趕緊去睡。”
伏秋蓮還是把伏老爺送至院中,看著他溶入夜色的身影消失不見,方轉身回屋,自去睡下,一夜無話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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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亮了起來。
新的一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