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五看著石龐的屍體,略感不滿,在擊敗齧鐵獸之後,他隱約觸及炎風(fēng)刀法的最高境界,能夠以神念化爲(wèi)無形鋒芒,隔空斬出。
返回淥口戍的路上,程三五一邊把玩著異金靈髓,一邊隨意施展無形神鋒,草木土石被他斬碎不知凡幾,但是出手?jǐn)貧⒒钊耍@還是頭一遭。
雖說以前程三五就算手無寸鐵也能發(fā)出刀芒,但那畢竟是運轉(zhuǎn)凝鍊自身罡氣,刀芒毫無疑問是以程三五爲(wèi)起始發(fā)出。
但無形神鋒不同,無拘內(nèi)外、不分方位,念頭一起,斬?fù)魬{空出現(xiàn)。鋒芒之銳,斷金切玉如等閒。
倒不如說,這無形神鋒過於犀利了,程三五施展起來,動輒延伸數(shù)丈之長。就像原本只是想砍倒一棵樹,結(jié)果連帶著將周圍一片林木全部掃平,威力固然強(qiáng)悍,但這樣不加區(qū)分的斬?fù)簦幢厥呛檬隆?
當(dāng)程三五看到石龐時,立刻明白這夥人是祝融府派來的,因此毫不猶豫施展無形神鋒。看著地上碎屍,程三五明白自己心念仍然不夠純粹,做不到完全控制斬?fù)敉Γ@無形神鋒尚需打磨。
翻身下馬,慕湘靈匆匆趕來問道:“發(fā)生何事了?”
程三五還沒答話,秦望舒便從院內(nèi)跑出,她見程三五二人迴轉(zhuǎn),聲音嘶啞道:“他們是祝融府的人,爲(wèi)袁通天而來!”
“知道了。”程三五興致不大。
秦望舒追到外面,這纔看見地上碎屍,石龐連腦袋都被砍成幾截,切口平整光滑,讓人無法想象到底是怎樣的招式,能夠?qū)⑹嬁吵蛇@副模樣。
若論武藝,石龐修成罡氣,絕對不算粗淺。同樣專攻炎風(fēng)刀法,他固然遠(yuǎn)不如程三五,但要是放在內(nèi)侍省,也算是得力干將,足夠勤快忠心,腰上混一條紅綬不成問題。
秦望舒方纔與他交手,略佔上風(fēng),那也是多虧與程三五對練日久,熟悉炎風(fēng)刀法的招式,應(yīng)對起來頗有餘裕。
眼看程三五擡手,趙邳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心知眼前男人強(qiáng)大得不可思議,自己務(wù)必要活著將消息帶回祝融府,當(dāng)即說道:
“且、且慢!小人無知,冒犯閣下虎威,還請聽我等解釋!”
“說吧。”程三五擡手並非要殺人,只是捋順棗紅大馬的鬃毛。
“袁通天被殺後,他麾下人手來衡陽祝融府求救,話裡多有隱瞞,因此生出誤會。”趙邳指著地上屍體:“石龐此人行事衝動,又好自作主張,他被閣下所殺,純熟咎由自取!”
“哼,巧舌如簧。”程三五雖然沒有發(fā)作,但光是淡淡一聲,便讓趙邳二人的腰彎得更低,冷汗滴落地面,雙股顫抖,明明炎熱夏日,卻似置身冰窟一般。
秦望舒瞪了他們二人一眼,來到程三五身旁說道:“他們來追究袁通天被殺一事,要我去祝融府賠禮道歉。”
說是賠禮道歉,可如果人到了祝融府,還能不能活著出來,那就是兩說了。
“怎麼?你要我給你出頭?”程三五反問道。
秦望舒一愣,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過於依賴程三五了,遇到什麼難辦之事,下意識就先找他幫忙,幾乎忘了是自己要報仇。
“不過嘛,我也準(zhǔn)備去祝融府一趟。”程三五轉(zhuǎn)而又說:“聽說你們那位楊府主刀法精深,我早就想討教一二了。”
趙邳聽得心頭直跳,方纔石龐死得毫無還手之力,他甚至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石龐在祝融府裡,也是僅次於楊無咎的幾名高手之一。這次派他同行,趙邳原本勝券在握,沒想到敵人實力高強(qiáng),一時間拿不下來,而且剛逃出門就撞見這麼一尊煞星。
趙邳暗暗計較,就算是楊無咎本人,也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擊殺石龐,雙方好歹能過上幾招,斷然不是現(xiàn)在這樣差距懸殊。
如果眼前這位魁梧男人與楊無咎交上手,誰勝誰敗,已經(jīng)可以提前預(yù)料到幾分,這讓趙邳暗道不妙,恐怕要開始著手安排退路了。
“能得閣下垂青,我祝融府上下倍感榮幸!”趙邳心中雖懼,但表面功夫卻是做足:“不知閣下高姓大名、何方高門?我也好先去稟告義父,做足待客禮數(shù)。”
“我叫程三五,沒門沒派。”程三五露齒獰笑:“非要細(xì)究一番,也算跟楊府主有幾分同門緣分呢!”
“哦?”
程三五擡手一揮,指端掃出炎流刀光,直接將趙邳抱拱雙手砍下。
趙邳認(rèn)出對方施展的正是炎風(fēng)刀法,初時還沒有感覺,可等他看到雙手掉在地上,手指還在那裡微微抽動,登時跌坐在地,大聲慘叫。
麻老見狀大驚,擡手指喝:“伱——”
話還沒說完,程三五又是隨手一揮,炎流刀光直接斬在對方臉上。
麻老雙眼爆出兩團(tuán)血花,同樣倒地捂臉,瘋狂打滾,醜態(tài)畢現(xiàn)。
“還是這樣順手。”程三五摩挲一下手指,然後對地上二人說道:“既然說是冒犯,那就要付出冒犯的代價。稍作懲戒,就當(dāng)是你們賠禮道歉了。”
程三五對於祝融府本就沒有好感,他們趁自己不在之時侵門踏戶,那他肯定不會客氣。反正秦望舒遲早要報仇,那他不介意順手把整個祝融府連根拔起。
“給你們兩個留條狗命,把我的話帶回去。”程三五言道:“我再過一陣就會去衡陽祝融府,讓楊無咎給我好生等著。如果妄想逃跑,我保證這世上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趙邳驚恐非常,只得連連點頭。但那個麻老仍是難改桀驁,用土話連聲叫罵,程三五雖然聽不懂,敢知道那不是好話。
“讓你嚐嚐有口難言的苦頭。”
程三五手刀一斬,炎流如鞭,抽在麻老咽喉,只聽得呲啦一聲,麻老脖頸處多了半圈燒傷。而且不止表面有傷,炎勁還逼入血肉深處,直接將聲帶燒燬,卻沒有傷及氣血經(jīng)絡(luò)。
麻老痛不欲生,在地上瘋狂扭動打滾,大張著嘴巴發(fā)出嘶啞氣聲,卻說不出半個字。
“滾吧!”以程三五如今實力,這些傢伙在他看來就跟調(diào)皮搗蛋的孩童一般,除了聒噪煩人,也沒有其他值得稱道之處。
雖然程三五不喜歡那種超然高深的作態(tài),但他如今無限接近於先天境界,看待其他事物的眼光就是跟過往不同。
趙邳與麻老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離開。秦望舒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盯著地上石龐那碎成幾十塊的屍體。
“有啥好看的?”程三五問道:“他雖然也會用炎風(fēng)刀法,但顯然不是你的對手。而且我一眼就看明白了,此人不懂得如何化解炎勁自傷,每月都有幾天備受煎熬。”秦望舒回答說:“此人當(dāng)年追隨楊無咎,殺害了我的父親。”
程三五聞言,揮手示意,讓靠近觀視的張藩等人離開。
“你認(rèn)得他?”慕湘靈上前輕聲詢問。
秦望舒搖搖頭:“我……出身江陵安興莊,家中過去小有資財,不用爲(wèi)衣食勞碌。父親嚮往江湖俠義,因此結(jié)交了許多武林人士,常常爲(wèi)各位同道調(diào)解矛盾,後來因此招惹到楊無咎。”
程三五和慕湘靈其實或多或少都知曉這些過往,但是沒有打斷秦望舒的回憶:
“當(dāng)初楊無咎並非單獨一人殺到安興莊,手下還帶著一夥兇徒,莊內(nèi)食客抵擋一陣,眼見不是對手,便紛紛逃散。然後楊無咎便放任手下兇徒肆虐,此人應(yīng)該便是其中之一。”
“這麼說來,我應(yīng)該把這人留給你處置。”程三五說。
“我也是剛剛纔知曉。”秦望舒深吸一口氣:“楊無咎我是一定要殺的,至於其他人,往後慢慢清算不遲。”
“放心,這傢伙的性命我會留給你。”程三五說道。
“你現(xiàn)在就要去衡陽麼?”秦望舒問。
“先不急。”程三五抄出那本羣妖譜冊,翻到繪有帶翅猴子那一頁,對慕湘靈說:“接下來是這隻猴子,帶路吧。”
“它是馬嶺山中的山魈木客,並非尋常猿猴。”慕湘靈解釋說:“而且它身法奇快,甚至能呼召雷霆,不好對付。”
“要是好對付,你們會找我?guī)兔N?”程三五不屑一笑,扭頭詢問起秦望舒:“那些奴婢你打算如何處置?”
“其中有幾個還能找到家人,已經(jīng)將她們送回去了。”秦望舒表情凝重:“但剩下那些大多是無家可歸,我打算暫時留在身邊,做些粗使雜役,往後再慢慢安排。”
“那行,收拾一下,我們準(zhǔn)備出發(fā)!”
……
衡陽祝融府一處靜室之中,楊無咎看著躺在牀上的趙邳與麻老,醫(yī)者小心翼翼爲(wèi)他們剜去傷口腐肉,然後縫針止血、敷藥包紮。
待得麻沸散效力過去,二人先後甦醒,楊無咎才說道:“你們遇到程三五了?”
趙邳聞言一愣:“程三五?”
楊無咎拿起一張人貌圖形,趙邳看到後驚呼道:“就是他!他先殺了石龐,然後又對我們下手!”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楊無咎沉聲自語。
趙邳這才發(fā)現(xiàn),楊無咎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他們在淥口戍會遇見什麼人,不由得出言詢問:“義父,您認(rèn)識此人?”
“算是略有耳聞。”
楊無咎深感無妄之災(zāi),儘管從烏真人處瞭解到大概情況,可他不敢對旁人坦言其內(nèi)侍省身份,只怕消息泄露,衆(zhòng)人見祝融府形勢不妙,恐怕會紛紛逃散。
趙邳繼續(xù)說:“這個程三五稍後將要來祝融府,而且還要親自會見義父。我認(rèn)定此人不懷好意,也沒來得及收殮石龐的屍骨,匆匆趕回來了。”
楊無咎沒有生氣惱怒,似乎對此早已知曉。這讓趙邳更爲(wèi)心寒,自己三人前去淥口戍處理事情,豈不是白白浪費性命?
即便拜楊無咎爲(wèi)義父,不過是投靠效力、以表忠心,但是把手下人當(dāng)成可以隨意拋棄的耗材,還是令趙邳心生慍怒,更使他料定楊無咎和祝融府將要迎來一場大劫!
“還有一事要稟報義父。”趙邳思量再三後說道:“當(dāng)初殺死袁通天的那名女子,可能是江陵安興莊的遺孤。石龐似乎認(rèn)出她的出身,但還來不及細(xì)問,就被程三五所殺。”
“安興莊?”楊無咎稍作回想:“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遺孤存活至今。”
“義父,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趙邳追問道:“程三五那夥人來勢洶洶,而且言行舉止有官府中人的作風(fēng),我懷疑他們就是衝著祝融府來的!”
楊無咎當(dāng)然清楚,甚至知曉程三五真正的目標(biāo)是自己背後的烏真人,事情成敗與否,跟他本人已經(jīng)沒有太大關(guān)係,反而比其他人看得開。
“那你覺得要怎麼辦?”楊無咎問道。
“先是打聽清楚他們的來歷,並儘快跟州縣長官聯(lián)絡(luò),穩(wěn)住他們,免得落井下石。”趙邳連忙說:“另外就是各地的奴婢生意,最好先停下來,免得這夥人順藤摸瓜,越扯越深。”
楊無咎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嗯,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說完這話,楊無咎轉(zhuǎn)身離去,留下重傷二人在屋中。
趙邳欲言又止,聽到麻老嗬嗬氣聲,見他眼瞎口啞,已經(jīng)淪爲(wèi)廢人,悽慘至極。趙邳無奈嘆息道:“麻老眼下情況不妙,我看程三五分明是要對付祝融府,義父好像對此無動於衷……我們恐怕要另尋出路啊。”
麻老身子發(fā)抖,像是惱怒非常,卻礙於現(xiàn)況說不出話來。趙邳喚下人取來紙筆,麻老摸索著寫下幾行字。
“你想要召集本部人馬來祝融府?”趙邳見狀一驚:“這不妥吧?義父恐怕不會同意。”
麻老重重拍著桌案,以表不忿。
“您若是堅持,那我?guī)湍惚闶恰!壁w邳心生一計:“您如今不方便,給我一件信物,我去幫您聯(lián)絡(luò)人手。只要能救祝融府於危難,我大可豁出性命去拼!”
麻老連連點頭,在紙上連寫幾個好字。
但趙邳根本就不打算與祝融府陪葬,經(jīng)此一事,還有楊無咎的冷淡,他已經(jīng)決定遠(yuǎn)避逃難。只是眼下還需要一段時日轉(zhuǎn)移財貨。
既然麻老一心一意要跟程三五他們拼到底,那趙邳不介意添一把火,就讓這些夷獠蠢貨去同歸於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