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文臣少,武將多。
不過今天沒有人披著甲胄,而是統(tǒng)一換成了武官常服,一個個或是麒麟紋,或是獅子紋,還夾雜著幾個飛魚、蟒袍,當真是滿堂的富貴氣象。
曾經(jīng)的西北軍內(nèi)部山頭林立,如今西北軍得了天下,這種山頭也蔓延到整個朝堂,除了原本的五軍都督,又多了一個以蕭公魚為首的歸降派,再有就是以徐林和羊伯符等人為首的上一輩功勛老將,權(quán)勢雖大,但后繼無人,再過幾年就要處于半退隱狀態(tài)。
在這些老將之下的年輕一輩,自然是以魏禁最為風(fēng)光,尤其是藍玉轉(zhuǎn)為文臣,林寒和蕭瑾離場已成定局的前提下,魏禁成為大都督的下任接班人已成定局,而定鼎一戰(zhàn)時,諸將中唯獨他可以獨領(lǐng)一軍更是可見一斑。
如今的廟堂,文臣以內(nèi)閣首輔為首,武將以大都督稱魁,如今的內(nèi)閣首輔是孫世吾,大都督是徐林,此二人雖然名義上是文武第一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位于他們其后的次輔藍玉和中軍都督魏禁才是實實在在的掌權(quán)人,此二老就等著熬夠了日子,得一份殊榮榮歸,然后朝堂上一代新人換舊人。
如今的蕭煜可謂是春秋鼎盛,最不濟也有三十年的時間執(zhí)掌國柄,藍玉和魏禁的年紀與蕭煜相仿,有這份一起打天下的香火情分,兩人只要不犯什么太大過錯,多半能留下一段君臣佳話。
從這點上來說,兩人新的仕途不過是剛剛起步,所以這滿朝上下哪個敢不捧著?自然是人人拾柴火焰高,風(fēng)光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
魏禁走進大殿后,立刻被眾星捧月地環(huán)繞起來,地位相差不多的,關(guān)系親厚的,喊一聲文則,地位差一些的,關(guān)系稍微疏遠的,便稱呼一聲文帥。
在這殿里的都是頭面人物,許多言辭也頗有些肆無忌憚的味道,尤其是本來就不怎么把規(guī)矩放在眼中的林寒,此時更是言談無忌道:“我聽說內(nèi)閣那邊最近正在議定封爵事宜,文則,以你的戰(zhàn)功而言,一個國公爵位是跑不了的。”
魏禁笑道:“我也聽說了,冷乾你可是要繼承草原的汗王之位,那是實打?qū)嵉挠H王爵位,我這個國公,比你差遠了。”
許多人聞聽此言,頗有些恍然大悟之感,難怪林寒會卸任五軍都督之首的中軍都督之位,原來是要返回草原當藩王去了。
不過細細想來這也在情理之中,草原汗王之位本就是林家的,林寒作為林家人繼承王位乃是理所應(yīng)當之事,而且蕭煜最初起家就是依仗著妻族林家的家業(yè),曾經(jīng)暫攝王位,如今已然奪得天下,馬上就要登基稱帝,這草原王位自然要還給林氏后人,而林寒是他的小舅子,跟隨他征戰(zhàn)多年,無論功勞苦勞,亦或是親疏遠近,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林寒笑了笑,道:“平心而論,宗室外戚封爵終究是差了那么點意思,比不了堂堂正正的以功勛封爵。”
剛好走進殿門的蕭瑾聽到此言,笑著接口道:“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冷乾此言可謂大善。”
林寒轉(zhuǎn)過身來笑道:“我道是誰這么文縐縐的,原來是懷瑜,手頭的差事辦完了?”
蕭瑾搖頭道:“沒那么快,今天算是偷空得閑,完事之后還得回去接著做監(jiān)工。”
徐林剛好也走過來,問道:“對了,王上和王后什么時候到?”
蕭瑾和林寒同時搖頭。
徐林無奈道:“你們這兩個做弟弟的都不知道,那還有誰知道?”
蕭瑾嘿然道:“越是到了此時,最信不過的便是兄弟二字。”
徐林神色一僵,不知該如何接話。
林寒突然咧嘴笑道:“天地君親師,以后可就是君臣有別了。”
蕭瑾意有所指道:“會凌絕頂多風(fēng)雨,已是瓊樓最上層。其中冷暖,唯人自知。”
徐林輕咳一聲,不敢讓蕭瑾繼續(xù)說下去,轉(zhuǎn)開話題道:“我瞧著瑞玉一個人在外面賞雪,要不咱們也學(xué)著江南名士們的做派,一起出去瞧瞧這場新雪如何?
魏禁第一個點頭:“大都督此言甚好。”
徐林、魏禁、林寒、蕭瑾,四人一起并肩走出大殿,殿外正值大雪紛飛。
除了最中心處的祭壇,周圍還有近十萬森然鐵甲,層層環(huán)繞,肅然立于這大雪之中。
在十萬大軍之中,留有一線路徑,一直延伸到祭壇的白玉臺階之前,由此便可步步登頂。
此時祭壇之上,空無一人,也空無一物。
時至今日,此時此刻,說是祭天之壇,應(yīng)該稱作受禪壇才算準確。
就在昨日,大鄭皇帝秦顯已經(jīng)正式頒下退位詔書。
先帝崩殂,天下大亂,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朕承大寶于將傾之際,即位于危難之間,至今已有五年矣。
五年以來,天下蕩覆,刀兵四起,九夏沸騰,生靈涂炭,雖賴祖宗之靈,危而復(fù)存,然實乃朕之過也。
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大鄭之數(shù)既終,行運在乎蕭氏。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跡,今王又光曜明,德以應(yīng)其期,歷數(shù)昭明,信可知矣。
故有諸將主張于前,文臣勸進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朕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用是外觀大勢,內(nèi)審輿情,特效仿上古先賢,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禪位于齊王。
王其毋辭欽止。
得此詔書之后,蕭煜并未假惺惺地推讓,更沒有讓底下臣屬來個再三勸進,坦然受之,并下令于次日在東都城外的受禪壇舉行禪讓大典。
于是,今日諸將諸公云集此地,只等蕭煜現(xiàn)身,走出那最后一步。
不多時,一道身影緩緩走上祭壇,不過在第一層位置就停下腳步,手中捧著一方紫檀托盤,托盤上則是放有一個黃金三足酒樽。
蕭煜近臣曲蒼。
接著一位袞袍身影登上受禪壇的第二層,手中所捧之物,不是酒樽,而是大鄭的玉璽。
大鄭皇帝秦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