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力敵!
只是一瞬間的交手,黑影就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雖說他同樣也是魔教中赫赫有名的后輩英杰,但對于眼前這般恐怖的英靈來說,他還是顯得太過無力。
法寶入手,紫色的豪光乍現,再繼續隱藏身份不全力出手,黑影也沒有把握能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就算已經察覺到在暗處很可能還藏著另外一人,此時此刻,他也無暇顧及許多了!
巨劍殺到,開山裂石的一擊當頭攻來,如此情勢下,已失先手的黑影無法再選擇躲閃,能夠做的…也只剩下迎頭痛擊。修為上的差距并不會改變,只不過兇靈畢竟已經死去多時,只要能夠撐過這一擊,借機退走的話,說不定就能夠逃過這一劫!
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傳說中屬于毒神的兵器,魔教中的圣物斬相思,終于于此出鞘!紫色的光芒盤繞著水藍的刃口,連同這鎮魔古洞門前的一片虛暗都完全驅除,兇靈怒吼,仿佛連那半實半虛的影子都在這神異光芒之下搖曳不止。然而凝滯只是瞬間,片刻之后,那恐怖的巨劍仍舊當頭斬下,如同霧氣的鋒芒比之前的一擊更盛數倍,傾力而為之下,連腳下的大地都被這雄渾巨力撕開數道傷口。
當!
兩強相遇。一者生時英雄,死后無匹,雄渾真力催人心魄,一者卻是年少有為,手握神器,求生一念不言放棄。
兩方重擊之下。鎮魔古洞之前頓時一陣飛沙走石,但古洞之中卻又好像被什么神秘力量保護,連同那巫女玲瓏的雕像一樣,絲毫不損,仿佛置身異界…
卻說在這一擊之后,黑影…或者如今衣袍破碎之后。應該稱作秦無炎才合適,終究還是借助著這場沖擊的余波向密林的深處退去。沒什么,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指望過只依靠斬相思就能夠完全解決對方這種可能性。
且不說這兇靈似乎根本無法被完全擊潰,就算是找到了殺死對方的方法,僅憑自己的實力,還是沒辦法應對那壓倒性的實力,所以在這里撤退,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雖然這么做沒辦法準確完成此行的任務,但總好過直接死在這里。
撤退!
秦無炎抽身,而同樣藏在暗處的金瓶兒也幾乎是起了同樣的心思…眼前的局勢已經超出了預期,再留下去也無法洞悉秦無炎真正的目的,那么倒不如先一步脫離險境的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金瓶兒與兇靈同時都是一怔。
彷彿永不停歇的、從鎮魔古洞中吹出的陰風,突然停止了。
天地間,像是一下子少了什么一樣。特別的寂靜。
兇靈瞬間面如死灰。
他的嘴張大了,彷彿要說什么。又像要使勁全身力氣吶喊,可是,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然后,他緩緩轉身,向那個石像女子望去,忽地。他的身形又是大震,巨大的身軀一軟,竟然是在石像女子面前,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金瓶兒嚇了一跳。她出身魔教,生平詭異之事也不知道見過了多少,但道行如此之高的一個兇靈突然在前方大聲悲泣,實在是生平僅見。只是看那兇靈傷心之極,偌大的身子,竟是不停顫動,雖然只是由白氣組成,只是那悲傷情緒,竟彷彿都活生生的呈現眼前。
金瓶兒悄悄移了過去,那兇靈竟不曾注意到她。待她移到那個石像女子附近,正打算趁這個機會悄悄潛入鎮魔古洞時候,忽地,她的身子一震,目光望到了那個石像女子,竟也是怔住了。
冰冷的石像上,那個婉約美麗的女子。
兩行清淚,悄悄從石像的眼睛中滑落。
原來,千百年的時光,還是抹不去深深的一縷傷懷么……
金瓶兒愕然站在兇靈背后,望著這座傷心的石像!
身后石洞之中,遠遠的一聲低吟,像是什么東西,從長眠中醒來,發出了第一句的聲音。
陰風再起,聲更凄厲!
就連頭頂的天空、天色,也這般黯淡了下來。
一道閃電,刺穿黑云。
一道驚雷,炸響天際。
雷電轟鳴,轉眼間撕裂天空。無數的黑云如沸騰起來,從十萬大山的天空洶涌涌來,聚集在鎮魔古洞的上方。
瓢潑大雨,轟然而下,夾雜著巨大的冰雹,將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金瓶兒嚇了一跳,左閃右避,在風雨中飄蕩。那兇靈卻是霍然抬頭,望向天空,一切的風雨冰霜對他似乎都毫無作用,但他的眼神中,卻充滿了絕望。
“啊!……”
他仰天大呼。
就在這絕望的呼嘯聲中,鎮魔古洞里異嘯響起,從遠及近,越來越快,越來越響,到最后已然震耳欲聾。金瓶兒只覺得腦海中轟鳴一片,竟似要裂開一般,忍不住為之變色,連忙向遠處掠去。
而那個兇靈,猛然轉身,將自己巨大的身軀堵在鎮魔古洞洞口,舉起盾牌,橫起巨劍,怒目橫眉,竟無絲毫懼色,淩然而立。
那嘯聲越來越是響亮,轉眼間已然沖到古洞洞口。
天際巨雷轟然炸響,天地呼嘯,彷彿整個十萬大山的所有山脈大地一起晃動。
風雨里,兇靈看去就像一個搖擺而無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張牙舞爪的魔獸一般,從古洞之中向他撲來。
兇靈怒嘯,迎面沖上!
巨劍倒映著天際劃過的閃電,斬向黑暗,黑氣瞬間被從中切開,卻又立刻從兩旁撲上。以無比迅速的速度淹沒了他的身軀。
兇靈大呼,遠遠的,金瓶兒依然聽到那個聲音:?“娘娘……”
下一刻,兇靈消失了,黑氣如山,在鎮魔古洞的洞口拚命聚集。向著天際,向著大地。
一抹紅光在黑暗中突然閃過。
一個身影,是被一張鮮艷無比的絲綢所包裹的男子,背對著金瓶兒的方向,從黑氣中緩緩落下,站在了那個石像女子的身前。
在他身后,黑氣中厲嘯連連,陰影搖動,彷彿有無數妖魔狂喜呼嘯一樣。
只有他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異樣。
站在石像前方,風雨中他默默佇立。
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冰冷的石像。
低低的聲音,在風雨中悄悄回蕩,穿越了千萬年歲月光陰,穿過了無數的風雨雪霜。
“玲瓏……”
跨越了無數的時間。跨越了無數的悔恨,脫去怪物的所有外殼然后才有資格站在你的面前這樣呼喚你。這樣愛你,這樣懷著永遠和你在一起的心情“活”下去。
啊,是啊,不論如何都要這樣擁你在懷里。
只是,只是這一切,為何卻是只能建立在你的血肉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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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
“碧瑤…”
重逢總是感人。雖然對于兩人來說,這并不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會面,但流影也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
對于他來說,張小凡的事情已經只能由他自己去決定,更何況。感情這種事情他更是沒有插嘴的余地。
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流影不著痕跡的向小白微微示意,然后當先向一樓走去,后者同樣也是微笑,沒有了打擾又或者調笑碧瑤和小凡的心思,跟著流影的步伐向一樓去了。
“好久不見。”
碧瑤先開口,比起三年前,她早已悄悄成熟了不少,似乎也沒有原本那古靈精怪,喜歡捉弄人的性子,但真要說到變化,比起她,變化更大的反倒應該說是站在他面前的張小凡了。
“…”
他默默,猶豫片刻后,也只是點了點頭。
是啊,不論是立場也好,過往也好,性格也好…甚至就連修為也是,如今的張小凡,早已和三年前那個懵懵懂懂,不斷忍受的小鬼判若兩人了。
雖然在最后時刻,因為流影使用水墨伽藍而制造出的幻象使得張小凡沒有立刻墜入魔道,成為那個無所顧忌,滿心仇恨與后悔的鬼厲,但就算如此,如今的他卻還是變成了這副冷冰冰的模樣…也許是被傷的太深,所以不管是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總是習慣于為自己帶上這樣偽裝的面紗,這毫無表情的面孔就是疼痛最后的遺產。
而眼見如此,碧瑤的眼眶也很快紅了起來…
“小凡,你受苦了…”
“不,我現在很好。”
壓抑著疼痛和絕望,那個少年卻仍舊是一臉的決絕
“很好。”
“你是說,小凡到現在還是放不下嗎…”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流影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奢望過張小凡能夠在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僅僅憑借自己的思考度過這樣的難關。當年的自己尚且無法放下仇恨,如今,對于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失去一切的小凡,他又怎么能夠要求他做的比當年的自己更好。
“那…要怎么解決這件事情呢?”
小白嘆氣,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了有關小六的事情。同樣是心結,同樣是慘痛的過去,他不希望這個被流影寄予厚望的小鬼也走上和小六一樣的道路,但這一切,除了當事人之外,又似乎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這一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壓在流影肩上的那些東西,那些注定無法被斬斷的孽緣…
“我有一個計劃。”
“…?”
流影靜靜地閉上眼睛。
“就把這一切,都交給小凡自己決定吧…他思考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
“你是想…”
“啊…”
流影點頭,接著從自己的懷里拿出那個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血色小鼎——在那小鼎的鼎身上,一條被利爪掃過的傷口是如此顯眼,而如今,那個傷口卻仿佛活過來了一般。吐息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煞氣。
“我已經沒有時間再繼續在這里糾結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難道他已經復活了!?”
這樣的大事,連小白都不禁為之動搖!
“大概…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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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獸妖復活之后的鎮魔古洞,情景已經與之前黑云壓頂、陰風呼嘯的模樣大不相同,雖然天空仍然昏暗。但集聚在洞口的那片黑氣已然消散,終年不止從古洞之中吹出的陰風也消失無蹤。
除了依舊荒蕪的山脈,只有佇立在鎮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風雨不改地站在那兒。而就在它的面前,身著鮮艷絲綢衣衫的,竟是一個模樣極其俊逸、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絲妖艷的少年。
比尋常女子更加白皙的臉上,細眉丹目,薄唇尖頜,細細看去。這張臉龐卻隱隱和那尊石像女子有幾分隱約的相似。
只是,在兩個人的面容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這個少年,便是從鎮魔古洞中復活的獸妖,誰也料想不到,令無數南疆人恐懼的惡魔,竟是這般一個看去俊俏的少年。
從復活的那一天開始,不知為何。他什么也沒干,既沒有大肆殺戮。也沒有狂喜呼嘯,卻只是這么默默站在玲瓏巫女的石像前,沉默地凝視著。
黑影閃過,巫妖從遠處無聲地飄了過來,來到少年的身后。
“獸神大人。”
少年身子一動不動,頭也不回。道:“怎么樣了?”
巫妖盯著他的背影,道:“十三妖王已經將十萬大山中殘余的蠻族全部收服,一起聽命于獸神大人。”
少年的身子這才動了動,緩緩轉過身來,淡淡道:“一共還剩多少族?”
巫妖道:“如今只有三十七族了。這百年間。十萬大山里群龍無首,各蠻族多互相殘殺,許多族都被滅了。”
少年冷冷一笑,面上也不見有什么失望表情,相反,卻更有股從深心隱隱散發的桀驁感覺,目光如電,在巫妖蒙著黑紗的臉上轉了轉。
巫妖突然覺得,自己面上幾如被火焰燒過一般的感覺。
“其實,應該是三十八族的,”那少年悠然道,“不是還有你這個黑巫族的最后傳人么!”
巫妖低頭,沉默無語。
少年緩緩轉過頭,目光又一次落到玲瓏巫女石像的臉上,凝望許久,突然叫了一聲:“黑木。”
巫妖身體一震,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仿佛如刻在深心的傷口一般,每喚一聲,都要傷他一次。
只聽那少年注視玲瓏石像,語氣中突然多了幾分滄桑,道:“這么多年了,在玲瓏面前,你心里有沒有后悔過?”
巫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有。”
少年也不回頭,一雙眼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流轉不歇,幽幽道:“這世間除了你那個變做兇靈的大哥,也只有你知道我和玲瓏的關系了。當年你們一行八人,追殺我穿過千山萬水,現在想起來,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巫妖黑紗之下的身體,忽地開始微微顫抖,似乎曾經的往事,他也歷歷在目。
只是那個少年,卻根本沒有注意巫妖的反應,他所說的話,與其說是對巫妖說的,不如說是對著石像低低自語,在他眼中,此刻只有了那個玲瓏巫女的石像。
“你,”他的聲音,慢慢透著一分傷心、一分悲涼和一分的憤慨,“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石像無語,沉默佇立。
“在你心中,什么世間蒼生,什么天命造化,都是那么重要么?”這個少年的聲音,忽有些激動起來。慢慢變大。
“如果你把那些看得比我還重,所以要除了我,是這樣吧?”少年臉上的表情,浮現著詭異中帶著一絲妖艷的冷冷笑容,“可是你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天下眾生,那算什么?”他的神情越發凄厲,奇怪的是,盡管那眼神表情極其可怕,他的容貌卻越發的妖艷漂亮,幾不似常人。
“你要我死,說一句就夠了,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他厲聲咆哮著,對著那尊石像女子。然后,慢慢的,他的聲音低落下來,
“可是,為什么……你竟然把那些東西,看的比你自己、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啊……”
慢慢的,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過經歷了無數歲月風霜侵蝕、漸漸粗糙的面容。拂過深深記憶之中,那曾經溫柔的臉龐啊!
冰冷的感覺。不帶一絲的溫暖,從手心緩緩傳來。
張開了雙臂,輕輕的擁抱,將石像擁在懷里,少年的表情漸漸變成異樣的溫柔。巫妖站在背后,默默地注視著那個怪異的場景。
“我知道。是這個天下蒼生害了你的。”那少年半閉上眼睛,如夢囈一般的輕聲道,“你放心吧,我會讓所有的一切,都來為你陪葬。然后,我再來找你……”
“你等著我……”
低低的聲音,悄悄低落而終于消失。妖艷的少年擁抱著冰冷的石像,黑衣的巫妖木然而立,天空中的烏云一聲驚雷,天際飄落了雨滴。
大雨在風中飄落,將這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隱約中,巫妖怔怔望去,雨滴落在那石像女子臉上,無聲滑落——
恍如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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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小店,和往日一般,孤獨的站立古道旁,迎送著過往的旅人。小店的主人何老板自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迎接送走過多少的客人,過路的人么,自然是什么樣子的都有。
遠處的座位上,周一仙微笑著揚了揚手。
何老板連忙跑了過來,陪笑道:“客官,您吃點兒什么嗎?”
周一仙點了點頭道:“多來些清淡些的酒菜,順便再給本仙打兩錢酒”他又回頭看了看身邊已經長大了點兒的小環“順便再去包些糖果來。”
何老板忍住笑,道:“謝謝客官,四錢銀子。”
周一仙嘴里咕噥著,可還是從懷里拿出銀子。
何老板大為高興,連忙應了一聲,回身拿酒去了。
可是就在此刻,酒店外面,卻又有一個長發飄逸的年輕人緩步走了進來…他的面相多有些陰邪,給人某種不好的感受,所以雖然還算英俊,卻不免讓人敬而遠之。而且此時此刻,緊緊抱住自己右臂的他似乎還受了些傷的樣子,這就更叫人不敢大意了。
“這位…客官。”
“給我你們這兒最好的酒,有多少上多少。”
“可是客官…”
“聽不懂嗎?”
秦無炎大聲呼喝,同時也從懷中掏出一錠紋銀,直接按向了桌面。只聽“咔”的一聲,原本被擦得干干凈凈的桌面就這樣裂成了兩半。
“是!是!!”
看到這里,只是個普通人的小二又怎么敢自找麻煩?
店里的客人同樣也是一哄而散,遠遠避開這個突然闖入的年輕人,手腳快些的更是已經忙不迭的逃走…可惜周一仙和小環原本就坐的靠里側,這下就算是想跑,一時半會兒也沒那么容易,就在周一仙想從懷里掏出土行符的時候,門外,卻又有一人突然闖入。
“啊呀,怎么了秦公子?”
金瓶兒!
一路跟在秦無炎身后,相隨近千里,一直追趕到此處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和秦無炎同樣在鎮魔古洞之外目睹獸神復活的金瓶兒!
“如此狼狽,實在是有負‘毒公子’之名啊。”
毫不客氣,金瓶兒一步踏過,然后穩穩當當地坐在了秦無炎的對面…到了這個時候,周一仙就算是想逃,也要看看場面上的局勢了…一個不好,自己的動作反而會招致對面的過激反應——合歡派,妙公子金瓶兒,萬毒門,毒公子秦無炎,這兩邊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輩,特別是今日兩人的會面,還充滿著如此的火藥味!
雖然早已傳聞,魔門勢大之后,內部愈加不和,但現在連那些小勢力都還沒有完全肅清,難道他們如今就打算互相開戰了嗎?
“還真是纏人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