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墳隊這老五名叫張天驍,據他所說,曾經他們家還是小有一些的,雖說不是什么真正的大戶人家,最起碼在天津衛碼頭拿得出手叫得上名號。
天津衛本是個水陸碼頭,居民五方雜處,性格就然相異。然燕趙故地,血氣剛烈;水咸土堿,風習強悍。近百余年來,舉凡中華大災大難,無不首當其沖,因生出各種怪異人物,既在顯耀上層,更在市井民間。
當時生活在民間各行各業中,總有幾個本領齊天的活神仙,像是這刻磚劉、泥人張、風箏魏、機器王、刷子李等等。
天津人好把這種人的姓,和他們拿手擅長的行當連在一起稱呼,叫的時間久了,他們的名字反而沒人知道,只有這一個綽號,在碼頭上叫的響亮。老五張天驍他爺爺,曾經就是那么一個‘俗世奇人’。
張天驍的爺爺其實并不姓張,而是姓柴,名叫柴周運。
說這柴周運在四、五歲的時候,因為他爹得罪一個當地的大戶人家,遭大戶人家的報復陷害他們全家是白蓮教的余黨。當時正值清政府鏟除白蓮邪教余黨之際,結果柴周運他爹被陷害為余黨首領,當天全家人都被官兵抓走送審,第二日就送到街頭斬首示眾。柴周運當時小被藏在家中的米缸躲過一劫,可他卻從此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
也是機緣巧合,那時候天津碼頭有一個姓張的白事手藝人見他可憐就收養他,這位姓張的白事手藝人膝下并無子女,如今年歲大了因此想讓柴周運當他兒子,日后也好有個人給他送終。還給柴周運改姓為張,從此以后叫做張周運。
多年以后這張周運倒也是跟收養他的人,學會不少白事扎紙的手藝,當了一名扎紙人。
那時候做喪葬營生的人可不少,張周運就在家中給辦喪事的人扎些紙人紙馬糊口。雖說當時會扎紙的人很多,但以質量和品相上來說極少有人能比的上張周運扎的,時間一久他還有了個綽號,叫紙人張。
張周運有點野心,在天津干出名號之后,就想帶著他的養父去到京城活日子,可在天津別人認他,但到了皇城根底下那誰認識他啊?還得老實的從頭干起。
說京城里頭一大戶人家剛滿周歲小兒子染重病久治不愈,最后也沒能挺住夭折了。
舊時候有那么個講究,說還沒成親的男子死后都得辦個冥婚,死后也得有個伴。如若不然他的鬼魂就會出來作怪,擾的家宅不安。舊時人們普遍迷信于所謂墳墓風水,以為出現一座孤墳,會影響家宅后代的昌盛。有些風水家古稱堪輿,為了多掙幾個錢,也多竭力慫恿搞這種冥婚。
冥婚多出現在貴族或富戶,貧寒之家很少搞這種活動。也正因如此,有些人打起了剛死不久女尸的主意。趁下葬后別人不注意在夜里把尸體偷挖出來,賣給中間人‘鬼媒婆‘換取錢財。
在清朝的時候,這種挖墳掘尸的行當一度興盛起來,也由此出現一些令人發指愚蒙行為。曾有傳言河北一帶因配冥婚,有不少未成年的少女被人拐走殺害當了鬼新娘。單說其實這種事各地一直都有,直到解放后才還有極少數人的還信冥婚一說。
京城里死了小兒子的大戶人家姓黃,黃家開幾輩的當鋪古玩生意,論財富論身份在京城里頭也是很有輩的。
黃家的老爺子喪了孫子悲痛萬分,在置辦喪事的時候他要求辦冥婚,白事當紅事辦。黃家現任當家的是黃老爺子的大兒子,他小時候在天主教會讀的書,學了不少西方人的思維,他強烈反對冥婚這一說,說那是迂腐愚昧的迷信活動,但奈何黃老爺子歲數大,也不想惹他不高興,心中一動就有個主意了。
他打算讓扎紙人中的好手給他扎一個紙人鬼新娘,下葬的時候離遠遠的讓黃老爺子看上一眼糊弄過去,這樣他和老爺子都能安心。
這不當天托人找到了扎紙人中的好手張周運,讓他在兩天內扎好紙人,還提前付了定金。張周運收了人家的銀子也不含糊,放下手中其他的活,專心的扎著黃老爺要的紙人。
要說扎紙人,張周運在收養他的老師傅那還學到一個絕活。別人扎的紙人都是提前打好人形的竹框架,貼上白紙畫上衣服五官,這就算是齊活了。但張周運用了一種特殊的手法,扎出來的紙人關節是可以活動的,雖說關節可以活動,但卻可以立住不倒。最奇的就是用火把紙人燒著之后,紙人竟能原地轉圈跑起來,既神奇又嚇人。
見過的人都說張周運有道術,扎出來的紙人被火一燒疼的轉圈跑。其實那便是張周運利用竹子鐵絲鐵條,在關節處造成一種張力,當火把最外邊的一層竹條燒的開裂崩斷之時,內部像上弦一樣的金屬結構便開始有節奏的轉動,從而帶動紙人的雙腿,像極了活人一般的跑動,但也只能持續短短的幾秒鐘。
也正是學得此絕技,在老師傅死后,他就開始獨自接活,每日都閑不下來。干了好多年眼瞅著人也快過三十的年紀,倒也攢下不少積蓄,理應該找個媳婦好好的過日子。可他干的這些是白活,都是跟死人有關系的,聽著就覺得晦氣,也沒有姑娘愿意嫁給他,這么多年一直打著光棍。
因為這趟活著急,張周運僅用一天時間就扎好整個框架,粘上白紙,晚上吃完飯,坐在燭火邊描著紙人的五官。
畫著畫著人就走神了,腦中想象出家里有個小媳婦正在給自己燒火做飯,那小媳婦長極是好看,不由得有些激動。想到這回頭朝灶臺的方向看去,那里燭火的亮光無法照到,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家中是那么的冷清不由得很是沮喪,便就回過頭繼續干活。
本想拿筆繼續給紙人畫臉,卻發現原來已經畫完了,仔細一看發現自己竟把想象中那小媳婦的面容畫在紙人的臉上,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手感比較好,把紙人的面容畫的栩栩如生,神態自然。
隨后補上兩個大紅臉蛋,用紙做頭發粘在上面。現在就等著明天黃家人送來一套大殮之服,套上衣服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了。
這活算是做好了,心里還美滋滋的。想想這黃家還真是闊綽,光是給的定金都夠自己平常扎十個紙人,等后天人家來拿的時候,估摸著還能再給一些賞錢。
想起這些張周運心情很是愉悅,從灶屋把晚上吃的菜又端出來,還給自己滿上一碗酒。剛開始喝的少還在為自己又賺到一筆高興,但酒過三巡不禁有些喝多了,喝下去的酒也變的苦澀無比。
這些年雖然靠著好手藝賺到一些錢和名氣,但卻因為別人都忌諱自己干的是白事,到頭來連個婆娘都沒娶到,也不曉得這種單身漢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隨后又給自己滿上了一碗酒,舉到嘴邊一飲而盡。就在他仰起頭喝酒的時候,放在不遠處的紙人被那擺動的燭光照的眉目流轉,像是活了一般在用眼睛看著自己。
張周運不由得放下酒碗,對那紙人喊道:“你看什么?連你個紙人也看不起我?信不信我給你臉上畫一把大胡子?”喊完這一通覺得自己真是喝多了,竟跟一個紙人說話,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隨后吹滅那豆粒般的燭火,進里屋去睡覺。
就在他酣睡如雷之時,立在外屋的紙人被月光照到,原本神態自然的表情開始起了變化,嘴角微微的上翹,那神情十分的詭異。
兩日后黃家人并沒有來取紙人,這讓張周運感到很是奇怪,便要去黃家問下,難不成是人家后事太多忙忘了?他出門前把紙人也隨手抬到了院子里放著。
等去黃家找到管事的一打聽才知道,原本一直要求辦冥婚的黃老爺子昨天突然之間又改口說不辦冥婚了,這就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儀式和麻煩,當然也就把打算做紙人來糊弄老爺子給忘到腦袋后面去了。
直到張周運找來詢問,管家的才想起這事來。但聽說紙人已經給做好了,管事的還是給了張周運賞錢,至于那紙人就讓他自己處理吧。
張周運拿到賞錢,而且紙人他們還不要了,等過兩天再把紙人轉手賣給別人,就等于是白賺的黃家錢,要是天天都有這樣的事他豈不是要發財了。
隨后就直奔了附近的小酒館,從上午一直喝到晚上,醉了醒醒了醉。這也是單身漢的好處,在外面玩喝到多晚都沒有人擾,也沒有擔心。最后喝到很晚才離開酒館準備回家,剛一出門就發覺外面正在下著小雨,這時突然想起那紙人還放在院里呢,緊忙抬腿的往家趕,心想著這下完了,紙肯定都濕了,還得扒下來重新粘一層,只是可惜那畫的好模樣。
急急忙忙的趕回來,推開院門發現原本放著紙人的位置空無一物,這紙人還沒了。剛像前走了幾步,突然天空一道閃電劃過,把原本漆黑的周圍照的是通亮,張周運用眼睛的余光竟看到旁邊站著一個面色煞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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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紙人怪談》開始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