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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顧暢,顧明輝瞧見自家小孩急沖沖的騎車過來,這時候不算熱的天氣都滿頭大汗的,那才叫一個心疼呢!再買一輛車的心思更加堅定了,誰知道顧暢一走過來就說道:“哥,你怎么不走涼快點的地方,這邊太陽大。”
在外頭的時候,顧暢慣常是叫他哥哥的,所以不熟知他們的人,大部分都是以為他們是兄弟倆,顧明輝一聽倒是笑了,雖然他怕熱,但是并不是很怕曬,大概是異能的緣故,他也十分耐曬,最喜歡麥色肌膚,卻怎么都曬不出來:“我倒是想多曬曬太陽,要是曬得黑一些就好了。”
顧暢抬頭,顧明輝一身皮膚好得很,尤其是在這個太陽下,更是顯得晶瑩,甚至是帶著一種別樣的透明感,讓人看著都忍不住想要捏一捏,顧暢壓抑著自己這個不合時宜的主意,只是說道:“也不知道誰一年到頭最怕熱?!?
顧明輝哈哈一笑,正要往車后頭坐上去,卻看見一個眼熟的人朝著這邊跑過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張誠,他進了高中之后張誠都已經(jīng)職高畢業(yè)了,但他跟著母親賣過幾次早餐,倒是見過幾次。
看見張誠快步朝著這邊跑過來,顧明輝也不好直接上車走了,只是有些疑惑的看過去,那頭張誠看見來人微微一愣,下意識的朝著顧暢看去,只是后者視線一直掛在顧明輝身上,壓根沒注意他的變化,張誠自己是個同性戀,對別人這樣的情感也意外敏感,但這兩人畢竟是兄弟,他倒是沒有想歪,只覺得這兄弟倆關(guān)系也太好了一些。
“明輝……好久不見?!睆堈\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雖然做了很久的同桌,但他跟顧明輝的關(guān)系其實并不親密,事實上,在他職高畢業(yè)之前,跟其他的同學(xué)都不親密,“顧暢,剛才謝謝你了。”
顧明輝疑惑的看過去,顧暢當(dāng)然不會把剛才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說道:“小事罷了,哥,不回去嗎?”
顧明輝跟張誠也沒話可說,只是說道:“張誠,那我走了,再見?!?
張誠嗯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連忙出聲叫著了他:“明輝,那個……你最近有看見過秦時初嗎?”
顧明輝倒是一愣,要說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平淡,那秦時初與張誠就是冤家對頭了,從來都沒能好好說過話:“倒是沒有,剛回來的時候還見過幾次,不過他不是考上大學(xué)了嗎,應(yīng)該離開蘭城了吧?”
秦時初家里頭有錢,成績也好,當(dāng)初自然是考上了高中,顧明輝回來的時候正是高考前幾個月,秦時初聽說了倒是來找過他幾次玩耍,聽他的意思是準(zhǔn)備考北方那些高等學(xué)府的,只是后來秦時初沒了消息,顧明輝也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藍成了,現(xiàn)在被張誠這樣一問倒是奇怪起來,畢竟秦時初跟他的關(guān)系不錯,沒理由考上了也不說一聲。
張誠對秦時初,那肯定是毫無好感的,兩人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當(dāng)初他只能去讀職高,但秦時初卻讀了高中,以后還能考大學(xué),對張誠來說也是一種打擊,誰知道天意弄人。想到這里,張誠忍不住露出一絲幸災(zāi)樂禍來:“他估計是上不了大學(xué)了,他爸貪污被查出來了,進了局子,他媽直接喝農(nóng)藥死了,家產(chǎn)都被充公,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一聽這話,顧明輝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好歹是多年的同學(xué),怎么聽張誠這話倒像是看笑話似的。事實上,張誠說這話的時候是有些快意的,當(dāng)初那個一直壓在他身上的大山一下子倒了,現(xiàn)在的秦時初比他當(dāng)年還要倒霉還要落魄,怎么能讓他不開心。
顧明輝跟秦時初談不上至交好友,但總的來說關(guān)系是不錯的,便問道:“你知道秦時初家在哪兒嗎?”
張誠顯然沒有想到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顧明輝還愿意問一下秦時初的情況,要知道他跟不少當(dāng)初的初中同學(xué)說過秦時初家出事了,一聽是貪污,哪個不是避之不及,在這年頭貪污可真是人人唾棄的。
張誠下意識的回了一句:“秦時初他爸可是貪污,你還是別跟他走得太近了,要是也被抓起來怎么辦?”
顧明輝差點沒笑出聲來,就算是后來,中州貪污犯也沒有連坐的,真以為是十年□的時候呢!“沒事,你知道他家在哪兒嗎?”他現(xiàn)在倒是有些后悔,當(dāng)初秦時初幾次三番的邀請他去家里玩,他都沒答應(yīng)下來。
張誠哆嗦了一下嘴唇,那頭顧小寶也有些不耐煩,要知道他干爹一直在大太陽下頭曬著呢:“你知道嗎,不知道的話我們問別人去?!?
張誠臉色有些難看的說了一個地址,看了一眼顧暢沒有再說話就轉(zhuǎn)身走了,顧明輝也沒有在意他的臉色,想了想便說道:“顧暢,要不你先回去,我去秦時初家看看,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要是不去看看不放心?!?
顧暢肯定不能答應(yīng),只是說道:“我們干嘛不一起去?”
顧明輝知道少年人的驕傲,如果他帶著顧暢過去的話,反倒是容易讓秦時初難堪,所以便說道:“我自己過去就行,人多了反倒是不好?!?
顧暢下意識的有些不滿起來,對秦時初他一直是帶著些許敵意的,但顧明輝已經(jīng)決定了,讓他自己騎車回去,自己轉(zhuǎn)身招了輛的士,倒是比騎車方便很多。顧暢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陰沉,這還是第一次,他干爹因為其他的事情把他一個人留下了。
其實顧暢也不想想,當(dāng)年他還小,現(xiàn)在他都十一歲了,而且長得人高馬大的,顧明輝對他再好,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放心不下吧??上ь檿晨刹粫@樣想,只是一股腦兒把被丟下的怨念遷怒到了秦時初的身上。
顧明輝肯定不會知道,以后自己好友跟干兒子的恩怨糾葛,從這時候就開始了。他心中有些擔(dān)心秦時初,那人可不像是自己重生的,十幾歲的年紀(jì)最是心高氣傲的時候,遇到家庭劇變失去人生方向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他不希望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少年因此而一蹶不振。
顧明輝很快就到了張誠說的那個地址,結(jié)果過去一敲門,愣是沒有人答應(yīng),只是從門口就能發(fā)現(xiàn)這場動蕩的痕跡,原本修剪整齊的小花園都變得蕭條起來。顧明輝不知道人在不在家,只是退后一步喊道:“秦時初,你在不在家,秦時初……”
一番喊叫沒把秦時初叫出來,倒是旁邊那個小洋房的門開了,一個保姆樣子的人走出來,看見他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別喊了,人早就走了,這邊的房子政府要收回去的。”
顧明輝心中咯噔一下,暗怪自己沒把秦時初放在心上,不然也不會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大姐,那你知道秦時初去哪兒了嗎?”
那保姆見他長得挺好,穿的也不錯,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倒是好了許多:“你還找他做什么,秦家現(xiàn)在可是倒了,聽說他爸爸要被槍斃呢。”
顧明輝暗嘆一聲世態(tài)炎涼,只是說道:“總要看看他現(xiàn)在怎么樣?!?
那保姆猶豫了一下,看了一下家里頭,才壓低聲音說道:“他一個人走的,家里親戚一個沒露面,他媽媽連個送葬的人都沒有。不過前幾天,我在東區(qū)菜場那邊看見過他,他往小菜場那邊的巷子里去了?!?
顧明輝自然知道東區(qū)那個小菜場,說是小菜場,其實已經(jīng)是非常老舊,只是那邊攤位費便宜,菜也就便宜,這個保姆會去那邊,肯定是想要省下一些錢當(dāng)私用,相對應(yīng)的,那邊的環(huán)境也只能用臟亂差來形容。秦時初會去那邊,肯定是山窮水盡了。
顧明輝也沒有猶豫,說了聲謝就再打車去了那邊,小菜場規(guī)劃不好,這些年都等著政府出錢搬遷,路邊都是坑坑洼洼的,又是滿地菜葉的實在亂七八糟。但這一塊地方實在不大,那保姆也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地方,顧明輝只好一個個問過去。
幸好這年頭蘭城外來人口可不多,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走動的多,哪里多了一個人大家都知道了。顧明輝問了幾個人就知道了秦時初的消息,順著那人指的方向走過去,就看見一棟老舊的房子,樓梯道里頭放滿了各種紙箱子,還有煤餅爐子發(fā)出的難聞味道。最讓顧明輝受不了的是,樓梯道上居然還有尿騷味?。?
也是顧明輝沒吃過啥苦,這邊的小區(qū)家里頭基本上是沒廁所的,想要上廁所就得去公廁,但公廁位置就那么幾個,總有趕不上或者憋不住的,他只是問道尿騷味那只是小事情,夸張的時候,就地解決的也有呢!
顧明輝走到頂樓,說是頂樓,其實就是個小閣樓,這可不是后世那種亮堂還有情調(diào)的小閣樓,看層高就知道住在里頭會有多么憋屈。顧明輝伸手敲了敲門,好半晌里頭才有人應(yīng)聲:“誰呀?”
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頭露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顧明輝一時之間沒敢認(rèn),要知道當(dāng)初的秦時初,那可是頭可斷血可流發(fā)型不可亂的人物,倒是秦時初一看見他臉上就露出幾分尷尬來,半敞著門不知道是該關(guān)上還是打開。
顧明輝先恢復(fù)過來,他好歹是見過世面的,一轉(zhuǎn)眼功夫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時初,我聽人說你住在這邊,就過來看看?!?
秦時初抿了抿嘴,到底是把門打開了:“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顧明輝走了進去,才進門就覺得悶熱異常,這還不是大夏天就這般的悶熱,真要是到了夏天,那可不是大火爐了。這地方又矮又破,只有一個小窗子能看見光,秦時初沒開燈,屋子里頭就暗乎乎的,勉強能看見東西放得亂糟糟的。
秦時初也是被萬千寵著長大,自然不會收拾家里,所以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他好不容易從里頭挖出一個小板凳來:“坐吧,到處都亂,是不是沒地方下腳了?!?
顧明輝見他還能露出笑容,倒是微微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比我老家干凈多了?!?
說完這句話,秦時初也沉默下來,兩個人相對無語,顧明輝不擅長找話題,以前的時候都是秦時初自己喋喋不休的。過了一會兒,打破兩個人平靜的卻是外頭的叫罵,夫妻間的吵架什么臟話都有,伴隨著幾個孩子的哭聲,鬧得人心頭發(fā)慌,秦時初倒是自以為常,笑著說道:“這邊就是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顧明輝見他雖然這樣說,眼中的黯然是怎么都掩不住,不由有些心疼,如果是別的天之驕子從天堂落到地獄,估計就整天怨天怨地,但秦時初卻能堅強的活下來,甚至還能平靜的跟他說話,這一點讓顧明輝有些佩服。
“時初,跟我回去住一段時間吧,你知道我那兒是兩室,我跟小寶住一起,你住另一間就成,總比在這邊好,反正我沒人管,誰都不會說閑話?!鳖櫭鬏x又怕傷害了少年自尊,補充著說道,“以前你幫了我這么多,現(xiàn)在總要讓我?guī)湍阋淮?。?
秦時初微微一愣,自從他爸爸出事之后,別說是朋友,就是以前走的十分近的親戚也是避之不及,連他媽媽的喪禮都是冷冷清清。原本他倒是還有些錢的,政府雖然把他爸媽名下的產(chǎn)業(yè)都收了回去,但他名下的一張銀行卡還在,從小到大攢了不少錢。只是他媽去了,他總不能讓她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秦時初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想過找人幫忙,但越是找人越是心冷,這個天之驕子的少年,在短短的一個月中就見識了人情冷暖。他跟顧明輝的關(guān)系并不算最鐵,自然也就沒有找上門去,他也是怕了,怕最后一份友誼也破碎在面前。
而顧明輝不但找上門來,還要讓他過去住一起,這無疑是給落入絕境的秦時初一記強心針,至少不是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他,至少他還有一個朋友在,至少他不是一個人。也只有這個時候,秦時初露出心底的脆弱來,一把抱住顧明輝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