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松開了手,她知道現(xiàn)在如何解釋也不會有人信,然而究竟是為了什么又有誰在乎呢,他們只會看到,魏紅顏背叛了主子,做了皇帝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會,紅顏,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得改變了。”千雅抹干凈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道,“娘娘的態(tài)度瞧著,并沒有十分憎惡你,我沒你那么機靈會察言觀色、會哄娘娘歡喜,但我會好好伺候在娘娘身邊。將來你若飛黃騰達,和我沒關(guān)系,可你若過得不好,我也不能叫人輕易欺負你,可你要好自為之。”
紅顏腳下沒穿鞋,這屋子的地上不會像長春宮里鋪絨毯,冰涼的地磚凍著她的腳,她慢慢轉(zhuǎn)身坐回床上,又把自己裹進了被子里。
千雅見她這樣失魂落魄,又道:“我要走了,你千萬好自為之,這里的人拜高踩低,往后的日子你要小心,我得了空就來看看你。”
眼前的人離去了,紅顏覺得千雅能做到這份上,已是她莫大的福氣,今日到長春宮看見的一束束嫌惡目光,她才明白自己往日樹敵無數(shù),哪怕不算敵人,幾乎就沒有人能心服口服,她一個才進宮的年輕小姑娘在帝后跟前左右逢源,而其他人辛苦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曾露半分臉,誰能服氣。
可見,都是她的錯,全部都是魏紅顏自己的錯。紅顏怔怔地抬起臉,看到桌上擺開的幾件東西,看到那幾塊奶餑餑,登時又熱淚盈眶。
千雅回到長春宮,皇帝尚未來,她將紅顏的情況稟告給娘娘,一并把紅顏哀求自己信她不是自愿侍奉皇帝的話也說了,皇后微微抬起目光,面無表情地應(yīng)著:“我知道了。”
這邊才說完,門前就通稟圣駕來臨,千雅上前攙扶皇后,皇后卻擺手要她下去,果然沒多久就見皇帝大步流星地進來,渾身帶著叫人不敢直視更不敢靠近的怒意,千雅見主子們用不上自己,立刻便跑了。
寢殿的門緩緩合上,皇帝頎長的身影隱入陰暗里,皇后一時看不見他的面容,竟是心里一松,但弘歷很快就走出陰暗,窗下的陽光將他照得通亮,明晃晃的龍袍泛著金光,讓皇后無法直視。
“看著朕。”皇帝卻一步上前,抓了皇后的手。
夫妻十幾年,他從未如此氣勢逼人地對待過妻子,指間微微用力,皇后的手腕有些疼了,她驚恐地望著弘歷,未開口已是落淚,可又倔強地說著:“我疼,你松開我。”
“那你先告訴朕,是怎么回事?”弘歷依舊拽著她的手。
“放開我。”皇后掙扎了幾下,臉上已滿是淚水。
“哭不頂事,你再哭朕也不會放開。”弘歷一把將皇后拽到窗下,按著她坐下。他昨晚已經(jīng)看夠了紅顏的淚水,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能害怕惶恐到那般田地,眼前還揮不去紅顏顫抖得叫人心碎的身影。但紅顏是紅顏,安頤是安頤,在皇帝心里,本是完全獨立的存在,但正因為對安頤有愧疚之心,他更打算將紅顏完全從心里驅(qū)逐。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弘歷再次問。
“她沒告訴你嗎?你自己不知道嗎?”皇后哆嗦著,昨晚她對皇帝和紅顏用了一樣的藥,但紅顏似乎用猛了,要她直接倒在自己的懷里。皇后離開養(yǎng)心殿時,紅顏正迷迷糊糊地揪著自己的衣衫,而皇帝的手,也摸上了她的臉頰。后來的光景皇后沒敢看,但既然報備去了內(nèi)務(wù)府,皇帝必然已經(jīng)要了紅顏。
“她哭了一晚上,一句話也不說,朕下了朝回去,她依舊躲在角落里一動不動,朕還以為她死了。”弘歷敘述著事實,而這樣的話聽來,難免露出對紅顏的疼惜,但現(xiàn)在他疼惜又如何,他從沒想過真的要擁有紅顏,哪怕僅僅是為了顧全皇后,可現(xiàn)在皇后把她送到自己的床上,他還要顧忌什么,難道眼睜睜看著紅顏委屈而死?
“安頤,沒有一個人會為昨晚的事高興,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皇帝問道,“你現(xiàn)在若告訴我你高興,你心里是快活的,朕決不再追究半個字。”
聽得紅顏那么可憐,皇后心碎了,弘歷更一言戳中她的最弱處,她一點也不高興,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局面,可原來這樣子,只會讓她更痛苦。她為什么要犧牲紅顏,弘歷對她動了心,不是紅顏的錯,好不容易有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人,好不容易有一個能讓她在紫禁城里毫無顧忌地說話的人,她卻親手毀了這份信任。
弘歷終于松開了手,沉著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我就不該多看你身邊的人一眼,一切都是我的錯。可現(xiàn)在,你把這些錯變成了不可挽回的現(xiàn)實,安頤,你是在報復(fù)我,可你傷害了你自己,還傷害了無辜的紅顏。”
皇后抬眼瞪著皇帝,恨道:“你看你口口聲聲紅顏,你現(xiàn)在是在心痛我,還是在為她難過,我真的做錯了嗎,我不是成全了你嗎?”
弘歷倏然逼近了妻子的雙眼,幾乎要貼上她的臉,能感覺到皇后浮躁不安的氣息和掩飾不住地顫抖,他要把皇后的模樣刻到眼珠子里似的,然后才稍稍離開些,說道:“事到如今,我在乎自己的女人,還有什么錯?這句話,你早該在昨晚之前來質(zhì)問我,那樣我還會覺得愧疚,甚至在你面前抬不起頭,現(xiàn)在呢?”
弘歷長長一嘆,繼續(xù)道:“說到半天,我們還在原地繞圈子,安頤,我只想聽一句,你心里,可愿寬恕你的丈夫?是我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是我讓你在額娘面前受了委屈,是我這個皇帝,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呵護,甚至還要傷她的心,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安頤,你先放過你自己,好不好?這一次是紅顏,下一次你又要做什么?”
這樣的話讓皇后瀕臨崩潰,不自覺地伸出雙手,將皇帝的手緊緊握住。一直以來,她痛苦的,并不單單是皇帝看中了紅顏,只不過這件事勾起了她一輩子的委屈,此時此刻,輪到她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會哭泣。
天色漸暗,今日的夕陽似天際染了血,將萬物大地映得通紅,紅顏整整齊齊地從屋子里出來,見到陌生的小太監(jiān)和宮女盯著她看,他們也不算是紅顏的奴才,不過是在這里當差,而紅顏自己官女子的身份,也根本稱不得主子。
“我想出去走走。”紅顏說。
“您慢走,天就要晚了,還請早些回來。”有一人道,他們許是的了吳總管囑咐,對紅顏很客氣。
紅顏點了點頭,她一臉的憔悴蒼白,腳下也沒有幾分力道,但還是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這一路走,不是去長春宮,更不會去養(yǎng)心殿,她想到前頭內(nèi)務(wù)府去,看看她的父親。
可是沒有出入的腰牌,也沒有上面的命令,正如白天傅恒進不來,這會子紅顏也出不去,僵持在門前時,紅顏聽見外頭有人喊她,一抬頭,父親正站在門對邊。
“阿瑪……”紅顏手中緊緊攢了拳頭,她不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哭,眼淚都往心里流。
父女倆隔著一道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話也不能多說,魏清泰通紅著雙眼,他知道女兒不會勾引皇帝,她曾在自己面前說哪怕皇后逼迫她也誓死不從,可是一個晚上,什么都變了,他的女兒,再也走不出這紫禁城。
天色越來越暗,有人來催紅顏離去,魏清泰也不能繼續(xù)逗留,做父親的男人內(nèi)心劇痛,眼瞧著那道門合上,顫巍巍說了句:“孩子,你要好好的。”
轟的一聲,到了關(guān)門落鎖的時辰,紅顏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道下一次父女再見是幾時,可她心里覺得,也許一輩子都見不著了,只哽咽著念了聲:“阿瑪,你們也要好好的。”
門的這一邊,隔開的另一個世界里,傅恒剛剛擺脫姐姐派來的人的糾纏,再一次趕來內(nèi)宮門外,見之前在內(nèi)務(wù)府看到的魏清泰站在這里,而門合上的一瞬,他看見了另一側(cè)的紅顏。那瘦弱的身影,讓他的人生,第一次品嘗到心碎的滋味。
夜幕降臨,長春宮中燭火通明,皇帝早已離開,和敬公主在母親的寢殿門外徘徊,她想進去安慰母親,卻不知說什么好。乳母再三勸她,和敬用力搖頭:“我就是守在這里也好。”
此時王桂從宮外歸來,避開公主進了內(nèi)殿,見皇后孤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他上前輕聲道:“娘娘,傅恒大人已經(jīng)回府,您請放心。再有一件事……”他頗無奈地說,“魏官女子不見了,永巷那邊的人,沒見她回去。”
皇后有了反應(yīng),蹙眉問:“怎么不見了?”
王桂便說了紅顏跑去宮門口,想到內(nèi)務(wù)府去找她爹的事,說他們父女站在門里門外好些時候,后來不得不分開,關(guān)上門前王桂最后看到過一眼,但等他應(yīng)付了傅恒大人再回宮,就聽人說魏官女子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沒有回住處,住處的人出來找,也沒找到人影。
“她會去哪里?”皇后心中不安極了。
王桂怯然道:“娘娘,奴才怕、怕紅顏會尋死。”
乾隆后宮之令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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