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吉清楚地記得,幾天前的那個下午。
當他與埃爾基等人來到冒險者協會,在大廳的公示板上尋找著合適任務的時候。
那個被引導員領過來的,一臉靦腆的莊稼小子。
雖然對方說是掌握了一招職業“戰技”,但馬吉其實并沒有如何放在心上。
像夏南這樣的愣頭青,不管是王國邊境的那些山脈里,還是如今的河谷鎮,他見得太多了。
將自己代入了吟游詩人所唱誦的那些英雄史詩里,隨便跟著村里的民兵學了幾招,便以為具備了外出冒險的資格。
然后懷揣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一股腦扎進大陸上的各大森林、地下城當中。
最后成為泥壤里滋潤植物的養料。
“戰技”,那可是成為職業者的必備條件之一!
饒是以自己這種在外面闖蕩多年的“老家伙”,也就學到個一招半式的,又豈是眼前這個連耕地都耕不明白的毛頭小子,對著幾張廢紙花點時間就能練出來的?
要知道,哪怕是那些城里出身高貴的名門子弟。
也都是家里花大價錢聘請已經熟練掌握戰技的職業者,從小訓練,甚至還要輔以昂貴的藥材與器械。
這才勉強取得職業等級。
馬吉當時心中雖然是這樣想的,但在其豐富閱歷的支撐下,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相反,他非常熱情地歡迎了以臨時隊員的身份加入團隊的夏南,甚至還斥“巨資”請他去隔壁的白山雀酒館吃了一份灰鼠肉炒飯。
畢竟以他們小隊平時所接任務的強度,自己三個的戰力便已經足夠,但還需要一位能干些臟活累活的成員。
且如果遇到某些突發情況,一位不熟悉森林地形的新手,也能在某種程度上為他們的逃跑爭取些時間。
只是沒想到……
“咻!”
馬吉猛地松手,木箭瞬間消失在弓弦之上。
伴隨著指尖傳來的短暫麻顫,樹冠之下的地面上響起一聲嗓音尖利的慘叫。
他腦中回想著方才于林間轉瞬即逝的那一抹銀亮。
那種程度,絕對是戰技!
難道……真給這小子踩了什么狗屎運,給他練出來了?
不管怎樣,夏南切實掌握了一式“戰技”。
那對方在自己小隊里的定位,或許也應該改一下了?
拉弓、放箭。
馬吉手上動作不停,但心里已經開始尋思了起來。
“埃爾基死了,小隊正好缺那么一位即戰力。”
“等這次任務結束之后,就把這小子拉進隊伍。”
……
……
胸膛起伏。
夏南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臂膀因為過度發力而微微顫抖,掌心傳來劍柄堅實的觸感。
他回憶著方才下意識使出【旋斬】的感受。
很難形容。
這幾年間無數次的練習,這一招式仿佛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
蓄力、瞄準、揮劍。
直到來自哥布林的尖厲哀嚎傳到耳邊,他才意識到這一次劍刃之下的并非稻草,而是真實的血肉之軀。
血泊在草甸上逐漸蔓延,零碎的殘肢散落地面。
夏南略微有些嘔吐之感,但畢竟眼前的慘狀來自哥布林,哪怕同屬于智慧生物,身高體型方面差距還是太大。
沒有那么強的既視感,所以腹中的不適也勉強能夠忍受。
吼——
打斗聲自身后傳來,將他從回味中喚回現實。
戰斗尚未結束。
夏南雖然是新人,但也沒有什么退縮之意。
或許是方才那一劍沖散了心中因埃爾基的死亡而產生的恐懼。
沒有多想,他緊了緊手中的劍柄,朝嘎骨所在的方向快步支援而去。
怒吼、尖嚎、飛箭破空、利刃入體……
戰斗來得突然,結束也是匆匆。
前后加起來甚至都不到十分鐘,林間便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靜。
只在空氣中留下極為濃郁的血腥味。
哥布林的突襲可以說是卓有成效。
在戰斗開始后的第一時間,就成功讓“臭魚爛蝦”小隊減員,失去了一名主要戰力。
但隨后,它們便展示出了其作為底層魔物的本色。
面對小隊里其他人的抵抗,逐漸落入劣勢。
特別是在夏南一刀將兩只哥布林劈成兩半之后,局勢瞬間崩潰,向小隊這邊傾斜。
沒有了“團伙作案”的膽量加持,哥布林們哪怕手中仍然持有武器,但戰力卻陡然暴跌。
嘎骨頂在最前方,一柄雙手斧舞得虎虎生風;夏南游離在戰場側面,為隊友補刀掠陣;不時還有木箭從頭頂茂密的樹冠中飛射而出,雖沒到百發百中的程度,但每一箭卻也都有作用。
一共十六只哥布林。
夏南解決了其中的五只,馬吉僅用弓箭就射死了六只。
嘎骨滿身浴血,看上去無比慘烈,一副戰場猛人的模樣。
結果滿打滿算也就砍了五只哥布林,和剛剛入隊的夏南一樣。
打掃戰場。
學著獵人馬吉的動作,夏南用腳踩著哥布林的腦袋,用單手劍將其左耳割下。
這是他的戰利品。
盡管過程讓他感到有些不適,但一想到僅一只哥布林的賞金就高達將近四枚銀幣,幾乎是城里苦工干兩天的報酬。
夏南手上的動作便不自覺更加輕快有力了起來。
“給,拿著!”
一只沾著血跡的哥布林耳朵被遞了過來。
夏南望著眼前的嘎骨,心中感到有些驚訝。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只哥布林雖然最后是由自己補的刀,但實際上在他動手之前,就已經被嘎骨的雙手斧劈中了腦門,幾乎半死。
他本想著這應該是算對方的人頭,便沒去管,沒想這位半獸人竟然主動幫著自己割了耳朵送過來。
“小子有點本事,回頭老子請你喝酒!”
嘎骨用沾著血的大手拍了拍夏南的肩膀,粗著嗓子說道。
實際上,在這場戰斗之前,兩人并沒有什么交流。
夏南因為要消化腦中的記憶而表現得渾渾噩噩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嘎骨其實有點看不起這個新人。
擁有著獸人血脈,“強者為尊”的概念幾乎貫穿了他的所有認知。
沒有像馬吉那樣深入考慮,他只覺得夏南入隊就是來拖后腿的,沒有絲毫價值。
直到方才,當嘎骨親眼看到了對方在戰斗中的表現之后,才真正服氣。
將其視作了團隊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