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處的樓閣之中，蕭瑟、雷無桀和司空千落以及葉若依正站在那里，從一刻鐘前，樓閣之中就發生著奇怪的事情。

所有的動物都遠離著這座樓閣，那些猴子、那些仙鶴、以及那些松鼠都發了瘋一樣地跑走了。過了片刻，他們發現周圍土壤中似乎有些異動，雷無桀上前查看，才發現長蛇、毒蝎正從土壤中破土而出，緊跟著那些動物逃離這里。它們中有一些本是天敵，此刻眼里卻毫無彼此。

“來了”趙玉真說道。

“什么”雷無桀四下張望著。

話音剛落，一襲白衣從遠處飄來，緩緩落地。

依然是那么御風而來，瀟灑自若，只是莫衣抬起頭，眼神中卻閃過一絲鬼魅的紫色。

“三日之期已到，我來取我要的東西了。”

“什么東西？”葉若依問道。

莫衣伸出一根手指，那根手指纖細如玉，指著葉若依：“你。”

“做夢”李寒衣拔出了鐵馬冰河。

“爾等見仙人，為何不跪！”莫衣伸出右手，猛地往下一壓

“八月飛雪”鐵馬冰河猛地揮出，霜寒劍氣噴涌而出，迎上了那千鈞之勢。

長劍竟然刺進了莫衣的肩膀，卻沒有鮮血涌出。莫衣目光凜然，他點頭：“你很好。”

“卻還不夠。”

李寒衣只覺一股內勁傳來，便向后退去，忽然一聲獅吼傳來，青城山太乙獅子決。

“小仙女，交給我吧”趙玉真溫柔的接住李寒衣，桃花劍已經在手。

“一成一敗，謂之一劫，無量劍陣，起”那桃木劍瞬間變化作千柄萬柄，直奔莫衣而去。

莫衣長袖飛揚，站在樓閣之頂，沐浴在風雨之中，飄然真若仙人臨世。

“夠了”卻有一聲長喝傳來。

雷聲息。

風聲止。

三道身影自遠處飄來，青衫在左，白袍在右，居中的正是那一襲藍衣。

“百里東君！”莫衣將桃花劍擊飛，怒喝道。

“莫先生。”百里東君穩穩地落在了一顆大樹之上，語氣仍然頗為恭敬。

“昔日我救你于危難，今日我助你釀成孟婆湯，你為何要來壞我好事？”莫衣怒道。

“莫先生，你已入魔，回頭是岸。”百里東君輕嘆了一口氣，“昔人已逝，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資格教我該做什么？”莫衣猛地一揮雙袖，袖中有風雷隱動。

“可以，我不阻攔先生。只是這里的幾位都是我雪月城的弟子，我要帶走。”百里東君說道。

“別人可以。她不行。”莫衣說得自然是葉若依。

“那就沒法了。”百里東君搖頭，“先生于我有恩，所以請先生先出手。”

“你？”莫衣眉毛一挑，“就憑你，也值得我出手？”

“不，是我們”慕長安看了看身邊的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之時:“劍來”。

慕君安的兩柄劍應聲出鞘，分別落入百里東君兩人手中:“別再弄壞了”。

莫衣身形一動，轉瞬已來到了百里東君的面前，他長袖猛地一揮。

八方風雨，風雷策動。

全都沖著百里東君砸去。

百里東君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了。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了閣樓之下。

世間輕功，有武當梯云縱，天山八步追蟬，更有蕭瑟所習的天下第一身法踏云乘風步。但是無論哪一種，都比不上莫衣和百里東君此時的身法。

他們所用的已經不是哪一招哪一式，而是蘊含天地之道，純以心而行。

“去！”百里東君長劍一揮，登時化去了那千鈞之力。

“魔仙”葉鼎之怒吼一聲，龍鱗決直刺莫衣后心，莫衣向揮出一掌，向后退去，穩穩地落在了樓閣之上。

“劍跪仙人”慕長安雙劍下劈，那樓閣登時坍塌，莫衣同時向下墜去，雙足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陷入土中近一尺。

司空千落喜道：“不愧是各位前輩，打死這個半人半鬼的東西！”

百里東君微微皺著眉頭：“不好打啊。”

“可還記得心中的大道嗎”慕長安道。

“當然記得”百里東君閉上了眼睛。

“有我在，你們死不了”葉鼎之又說出了這句話，一如當年在天啟城墻上那樣。

“幾年來，除了你們以外，還有一個人來過這里和我坐而論道，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他和我說武學分為四境，而我是這天下他見過唯一進入神游玄境的人。但現在，我似乎又見到了三個。”莫衣說道。

“來吧，神游太虛，問劍謫仙”。

百里東君腳步飄逸，長劍瀟灑，使出了人間絕世的西楚劍歌。

葉鼎之連出十九劍，一劍便是一個境界。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不度玉門關”慕長安雙劍合舞，舞出萬道長風，舞出月色朦朧。

戰場從閣樓換到了整座島嶼，又從島嶼換到了整片大海，最后則是整個天地。

莫衣則輕甩長袖，他的身后，驚天巨潮鋪天蓋地而來，百里東君和葉鼎之同時退回。

只見慕長安招式忽變，口中高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銀光乍現，如水銀瀉地，流滿空月華。

這才是真的慕長安，不僅是那個吟風弄月的風雅書生，更是那一怒闖天啟，一劍破甲兵的慕長安，是那個傲視天下群雄，與天下第一李長生飲茶論道的慕長安，是那個與青云臺上，令一眾高手盡皆失色的慕長安。

是那個一劍開天門，高呼天不生我慕長安，劍道萬古如長夜的慕長安。

莫衣的瞳孔像是瞬間被點燃了，變得通紅火熱，其中那妖媚的紫光依舊若有若現。

那一劍劃破了他的肩膀。

鮮血流了出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流血了，很多年沒有知道過痛的感覺了。

“這不是風月劍歌”百里東君一笑。

“這是青蓮劍歌，酒來”慕長安飄身落地，飲了一口酒。

“行啊你，連我都不知道”葉鼎之上前一步笑道

“回去跟你說，用不動明王，百里，無極棍”慕長安三人再次沖了上去。

葉鼎之眸子金光大放，衣衫破裂，金剛怒目，揮出一拳，便是真真正正的佛門武功。

百里東君揮出一棍長棍，沖著莫衣當頭砸下。

長棍在空中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炸了開來。

一朵棍花，兩朵棍花，三朵棍花！

閃成十朵百朵。

千朵萬朵！

一棍既出，無邊際，無窮盡，是無終。

無極一棍！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慕長安揮出一劍，如天門中斷，碧水奔流，浩瀚無邊，勢不可擋。

莫衣回過神來，笑道：“無極生太極。”他往后掠去，伸出兩指，在胸前輕輕劃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一個巨大的八卦在他面前現形，無極棍敲在八卦之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顫鳴聲。

“八卦化萬物。”莫衣雙指一彈。

無極棍脫手飛出，葉鼎之也不斷后退，唯有那一劍斬破了八卦，卻也終于力竭。

“再來”百里東君一聲怒吼，縱身躍起，以身為劍，化為一條白龍。

葉鼎之雙目中金光流轉，一拳揮出，虛念功第九重。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慕長安也收了劍，卷起漫天水幕，凝成極寒冰霜，向著莫衣席卷而去。

莫衣點頭：“好，那我就賜你們一死。”

他等得太久了。

就算百里東君三人勾起了他的戰意，讓他這幾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戰斗的樂趣，但是對于那件事情來說，他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他一掌劈下，一掌便是全力。

八卦化萬物。

卻終有一道冰霜撕碎了那一身白袍，莫衣的腳步也為之一緩。

在三位神游玄境的強者圍攻之下，強如莫衣也無法如一開始那樣的從容不迫，他眉頭緊皺，一時之間只有招架之力。

“可惡，這么精彩的決斗，我卻只能站在下面看著。”雷無桀惱怒地說道。

慕君安搖頭：“這樣的決斗，除非是逍遙天境的強者，否則根本無法參與其中。”

“逍遙天境么。”雷無桀站了起來。

“我去”慕君安揮出一道寒霜，隨后縱身躍起。

葉鼎之再次揮拳，這一拳，卻是真真正正的佛門武功，莫衣的右手衣袖被擊得粉碎，他雙指一彈，整個人往后撤去，重新落回了閣頂之上。

第一次受到重挫的莫衣此時坐在閣頂之上，卻面無表情，只是遙遙地望著遠方。

只見海上，升明月。

月起之時，天下陰力最盛，陽氣最衰。莫衣站在閣頂，居高臨下望著眾人。那種目光，冷然地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各位，該拼命了”慕長安朗聲道。

“貧道前來開路”趙玉真此時紫袍飛揚，一只巨大的獅子幻象出現，同時還有一劍，人間至暖之劍。太乙獅子訣，春風來。

百里東君閉上了眼睛，以腿為劍柄，身為劍身，拳為劍首，指為劍尖，以人為劍，手中雖未握劍，卻是世間，最危險的劍術！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長安借風月，送君俠客行”

慕長安再度揮劍，一身的瀟灑瞬間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則是浩然正氣，男兒本色。

“兵解”十二柄飛劍同時激射而出，分十二個方位牢牢纏住莫衣。

葉鼎之眼中則是紫光大放。

莫衣一指將百里東君和十二柄飛劍擊飛，卻終于沒有躲過慕長安的劍和葉鼎之的眼睛。

心魔引。

莫衣愣住了，在那個瞬間，慕長安消失了，葉鼎之消失了，百里東君消失了，所有在場的人都消失了。

只有一人一身白衣，長風飄揚，清風含笑，仿若仙人臨世。

“仙人說太上忘情，說的是忘情而不是無情。你沒有忘掉心中的執念，卻讓自己變得無情。我對你很失望。”那人說出嚴厲的話，卻依然笑如春風。

“你……是誰？”莫衣猶豫地說道。

“我是莫衣。”那白衣之人放開了雙手，長袖紛飛，起絕世而舞。

莫衣愣愣地望著眼前忽然起舞之人，淡淡地說道：“莫衣？”

落葉紛飛，長袖落下，重新露出那一張絕世的面龐，白衣人依然笑著。

笑容美若春風而來、桃花漸開，美若驚鴻閃過、裊裊炊煙而起，美若斜陽西下、天海一際相倒影。白衣人點頭：“仙人莫衣。”

“不，我才是莫衣。”莫衣忽然搖頭。

瞬間，所有的幻象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