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外的雨像從一名精神病患者手裡的噴灑器噴灑出來一樣,肆無忌憚往車窗玻璃上濺灑,我在車裡觀望著外面的情形,擋風玻璃的雨刷器死命的搖擺,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場近百人的火拼。沒有深厚背景的舊勢力野草需要剷除,不然會妨礙我們新苗的正常發(fā)育。
李浩一記直拳,把對方擊倒在地,猛然一腳,把對方踹進小水灣裡,濺起水花四起。儘管渾身溼透卻並不影響李浩動作的連貫,黑棍的皮夾克在雨的洗刷下,更加閃亮。對方的人漸漸倒地,我恍惚感覺到,泥濘的路被抹上血紅,血水匯同雨水一起流入地下水道。
一個男子的臉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車窗上,他的臉“嘭”一聲撞到身側的車窗後,橫壓在車窗玻璃上的,因被柴田扣住身子而不由自主,表情越來越扭曲,掙扎著的身子如同菜板上的魚,隔著窗子聽到他嘴裡痛苦的吶喊,沒多久便頹然倒地。雨水很積極的沖刷掉車窗上的血跡。我看著車窗玻璃上的雨水,條狀的雨水從上往下傾落,依舊不少滴雨因找不到合適的水流而滯留在車窗上。
“還在想她?怎麼一副發(fā)呆的樣子。”
“沒有。就是覺得雨有點大。”我說。
看著車窗上密密麻麻的雨滴,我想起那次從美國回來後,跟紀香去外公川葉會會長家的情形,同樣的下雨天,院門口的矮樹樹葉上也有不願墜地的雨滴滯留在青綠色葉子上。
————日本東京新宿區(qū)————樹葉被雨滴敲打的吧嗒作響,頭頂上的傘也嘀嗒嘀嗒。我跟紀香一前一後的撐傘往外公院內(nèi)走,保鏢認識紀香和我,並沒有阻攔,進院子後,看到偌大的日式建築,正座院子的佈局跟三叔家很相像。
“哥,你怎麼非要下雨天來看外公!討厭死了,這麼大的雨,弄的身上溼溼的。”紀香抱怨道。
“雨天外公不怎麼出去的,晴天的話估計就不在家了。”我說。
庭院的屋檐下里站了兩個保鏢,矗立在那一動不動。會長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陽臺上,面前一個栗色方形小桌,擺放茶水和書籍,還有一盤開心果。院門口不遠處拴著一條狗,巴西非勒犬,朝我兇神惡煞般汪汪直叫,明明是夏天的雨,整個庭院卻有種秋雨的肅殺之氣。
“外公!”紀香走進不遠處叫道,“我跟哥哥來看你了。”
會長穿著一個白色短袖襯衫,和略顯鬆垮的卡其色單褲,便於盤坐。見他看到我們後,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紀香過來了啊,來這邊坐吧。”
我跟紀香合上傘,保鏢主動過來收起。我倆走過去跪坐在外公一旁,只聽紀香說道,“外公還真有雅興,在這賞雨麼?”
“在屋裡有點悶熱,出來清爽點。”會長剝著手裡的開心果,擡眼看向我,“你們兩個可是很少來我這裡啊。”
“想外公了就來看看你唄,我去屋裡找外婆玩。”紀香說著就爬起身子看了我一眼後,往裡屋走去,不忘喊道,“外婆,我是紀香,來看你了。”
“會長…”我傾身問好道。
“嗯…”會長一面咀嚼著嘴裡的果子,一面壓低著眉頭擡眼看著我,眼神比簾外的雨還冷上幾分,“牧舟,紀香爸爸昨天晚上給我說了關於你的那件事情。”
我在從美國回來後,第二天便跟三叔談了下關於凌雲(yún)會的事情,但是這並不是件小事,倘若只進來四五個中國人,並沒有太大關係,三叔可以幫忙辦理,但是一下子進來近兩百人,顯然是不太現(xiàn)實的。但三叔覺得這件事情加入弄好了對我也是十分有利的一件事。
“會長,您怎麼看?”我不覺緊張的問道。雨聲依舊淅瀝瀝的滴答著,身側不遠處的青石濺射著雨滴,不遠處的那隻狗還在歇斯底里的“汪汪”叫著。會長把手裡的開心果撒回到盤裡,打開栗色方桌的抽屜,掏出把黑色手槍,“咔嚓”一聲,上膛。我看到他掏槍頓時更加緊張,想他沒有要幹掉我的理由吧?
見他緩緩舉起槍,瞄準朝不遠處的那條巴西非勒犬,“砰!”一聲槍響!狗吠聲戛然而止。
我不想描述下那子彈是如何穿過雨滴與院裡的樹木,以及劃出一條如何唯美的直線,如何好看的慢鏡頭,這些我都無法看見。此時的我只感到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跳到了嗓子眼上,低頭側眼看向遠處那條狗,並沒死,只是趴回了自己的狗屋,發(fā)出“嗚嗚”的哀鳴。紀香聽到槍響後,拉開門緊張的探出頭來看了下我們倆人,看我沒什麼事就又回到屋裡去了。
“準備利用我的勢力給他們當保護傘麼?”會長把槍放回去問道。
“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緊張辯解道。
“我老了,上年紀了,對於事業(yè)並沒有那麼多的企圖心了,對你們中國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也沒有早先年輕時候那麼較真了。人性的善與惡,也並不會因爲國界而有所區(qū)別。但是,我的看法不代表他們的看法,也左右不了川葉會裡其他人的想法。”會長拍打下膝上的碎屑,站起身來揹著手看向庭院,屋檐的雨滴從他眼前滴落,風鈴不時響動幾聲。
我正座好,轉身面對著他說道,“我知道我現(xiàn)在能力低微,但也想給川葉會增加一份力,那幾人的勢力還是比較可觀的……所以……”
“哼~”會長端視著前方,冷笑一聲,“牧舟,我問你,什麼是人性?”
“這…牧舟閱歷尚淺,無法作答……”我思考一會後,慚愧的說道。
“老虎生性兇猛,老鼠生性膽怯,豬則愚笨,狗則忠奴,儘管都是不同物種,物性不一,但都可以顯示出來,而人呢?”會長朝半空中長嘆口氣,風鈴發(fā)出悅耳的輕響,“而人卻不一樣,人不猛,不怯,不愚,不忠;也猛,也怯,也愚,也忠。我看的話,這動物之間差別很小,甚至老虎獅子的分別不大,老鼠與老鼠的區(qū)別也並不大,但是人呢,你說區(qū)別大不大?”會長說著轉身看向我。
“很大,非常大。”
“爲什麼?”會長問。
“可能心性的問題。我不十分透徹,但認識不少人,性格都不盡相同。”我說。但從我那些女朋友中就可以看出來,差別太大了。
“人性貪婪,我16歲加入日本黑幫到現(xiàn)在也快年近七十了,坎坷磨難後東山再起,浮浮沉沉年過半百,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何嘗不懂,無不是建立在貪婪欲求上面。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往往很大,可靠與不可靠並不能一眼看出來,更不用談善與惡了。我確實對你們中國人有看法,你們中國人的口碑如何你也清楚,貪婪的被稱爲東方猶太人。起碼從道義上講,我們的諾言或誓言絕不會向你們那樣墮落爲形式上的遊戲或毫無誠意的感嘆詞。”
什麼叫毫無誠意的感嘆詞?中國人的話在他眼裡如此不靠譜嗎?
“我會重信重義,不會流於表面,我爺爺也曾告戒過我,不應該去追逐權與智,而應注重道與德。這是是牧舟一直在努力的方向。”我聽到他這麼說後,下意識想起爺爺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話。
“哦,呵呵,我的親家,你爺爺張將軍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啊。我平生難得佩服幾人,你爺爺在此列。哈哈。”會長暢懷歡笑一聲,轉身回坐到方桌前的坐墊上,“那這件事,你爺爺應該知道吧?他怎麼說的?”
“爺爺說他們用的是樹上開花,但是對我也是有幫助的,在我看來,也是一把雙刃劍,好壞全賴於自己是不是有能力駕馭這個組織。”
“你覺得你自己有能力麼?”會長問。
“坦白講,我現(xiàn)在不敢確定,但是我有信心。”我俯身誠懇說道。
“既然有信心,那就去做吧……”
“會長…您的意思是…”我擡頭問道。
“既然你那麼有信心,我也不多加阻攔,但是,倘若有閃失,你自己全部擔待,凌雲(yún)組吧,川葉會下屬分會,但是,他們是不會承認你們的,日本黑社會不認同與中國人往來,這已經(jīng)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了。就是我也要去遵守,可是看到你這中國人,我已經(jīng)違反規(guī)矩了,除非你們完全凌駕於他們之上,人類的本性就是這樣,仰望高處之物,蔑視低賤之事。既然你說自己有信心,那你就去做吧。我算是默許,但是凌雲(yún)組現(xiàn)在不屬於川葉會,你能明白麼?”
會長的意思,難不成是看著我“胡作非爲”置若罔聞?
“謝謝會長…”
“嗯,聽說你跟尹承憲的女兒尹惠美在一起?”會長突然插進這個話題。
“啊?是的。”我緊張問道。
“尹惠美最近怎麼樣?”
“很好,她似乎很喜歡現(xiàn)在的事情。她是個女人,現(xiàn)在不太喜歡打打殺殺。”
“看樣子牧舟君對女人還是很有一套的,淺田小姐,還有尹惠美,都對你死心塌地的,希望你把對女人的心思用在自己的事業(yè)上。女人可以是賢內(nèi)助,也能成爲絆腳石,而這世界上,絆腳石大大的多餘賢內(nèi)助。”
“我…會的…”我不明白會長突然提起惠美來時作何意圖,像他這種惜字如金的人,不會平白無故提出一個問題的。難道他準備拆散我們?這老傢伙不會有虐待別人感情的傾向吧,我跟淺田當初不都是因爲會長要求才分開的麼?
“喝茶。”
“謝謝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