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翻書
“那邊兒幾本書,拿來給我看看!”
沈時晴在北鎮(zhèn)撫司詢問陳守章的時候,趙肅睿正在這個京郊莊子裡抄沈時晴的家。
當(dāng)然,面對沈時晴的這幫丫鬟,他說自己是在曬書。
書房外的空地上鋪滿了生宣,各種前朝孤本擺了一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趙肅睿抻著脖子踮著腳一路看過去, 不再像上一次那麼走馬觀花了。
“這本,那本!”
手裡揣著小手爐,身上披著厚實的淺青兔毛邊兒斗篷,趙肅睿對著書搖搖晃晃指指點點,讓跟在後面的阿池給他把想要的書都收拾了。
阿池自然照做。
“《淮南萬畢術(shù)》這本兒……”趙肅睿突然想起來什麼,有些費勁地蹲下身親自把這本書拿了起來。
翻開書頁, 他從裡面拿出了幾張配方似的東西。
哼!他就記得他看見過配方似的東西!
昭德帝得意洋洋看著面前的配方,看著看著就……看不懂了。
“取頭靛五礬三……硃砂膠飛三回……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姑娘, 這是您做的染料方子呀。”
站在他身後的阿池笑著說:“就是用頭靛溶於水和明礬一起澄淨(jìng),才把磨成了粉末的硃砂少加一點膠研磨均勻,放入水中澄淨(jìng)取色……”
見自家姑娘傻乎乎呆愣愣的,阿池小心地把那張配方接了過來:
“這個顏色好像姑娘取名叫落霞青,染出來就是晚霞浸染了天的顏色,之前姑娘還說這是您天天在四角天裡看天看出來的顏色呢。”
一聽說這個配方和火藥火器並無關(guān)係,趙肅睿當(dāng)即沒了興致,可聽見“落霞青”三個字,他又挑了下眉頭。
這個名字,他倒是在哪聽過。
“那這張方子呢?也是染料?”
“這是秋銀杏色, 是姑娘看著銀杏葉子調(diào)出來的色。”
配方被阿池拿在了手裡,趙肅睿看著最後署名的“沈離真”, 恍然大悟:“所以這個名字也是你家姑娘?”
阿池笑著哄他:“對呀對呀!也是姑娘你呀!”
如果是從前,趙肅睿對這種事可完全沒有深究的心思, 現(xiàn)在看著這兩張配方, 他想起沈時晴對他說的話,便又問:
“你可知道這些配方我給了什麼人?”
阿池?fù)u了搖頭:“姑娘說過這些方子是能幫一些女人活下去的,讓我抄了一份兒交給了垂雲(yún)姐姐,至於給了誰,姑娘還是得問垂雲(yún)姐姐。”
哼!沈三廢防備阿池還真是防得緊!什麼都不讓她知道!
如果說從前在趙肅睿的眼裡“沈三廢”是一事無成之楷模、身嬌力弱之典範(fàn)、慈善可欺之表率,經(jīng)歷了昨夜,趙肅睿只覺得她是個心狠手辣、狡詐陰險、詭計多端的集大成者,阿池言辭間透出關(guān)於沈三廢從前的一點一滴瑣碎,在他的眼裡都是居心叵測的陰謀。
“幫旁人活下去?”趙肅睿只覺得可笑,那個瞞騙了全天下霸佔了皇帝身體的沈時晴,她能救了什麼人?
身上帶著傷的圖南抱著劍站在小院門口,看著院子裡的“自家姑娘”,看了一會兒,她又垂下了眼睛。
替圖南去抽了謝鳳安一頓的培風(fēng)走過來,輕輕戳了下圖南的腰。
“怎麼了?在這兒看著姑娘發(fā)呆。”
圖南看了看培風(fēng),卻沒說什麼。
姑娘自己身陷囹圄,聽說樂清公主想要興建制衣坊安置無處可歸的可憐女子,還是數(shù)日不眠不歇地配出了幾張染料方子,她家姑娘剛毅果敢至此,真的會因爲(wèi)一點外傷就傷了神志以致記憶全消甚至性情大變麼?
她想不通。
趙肅睿又點了幾本書讓阿池替自己拿回屋裡去他要細(xì)細(xì)翻看,一擡頭就看見了院門口的圖南。
他早就知道這個沈三廢的丫鬟懷疑了他, 從前他不在乎,現(xiàn)下,他也不在乎。
一個丫鬟而已。
“圖南。”
“姑娘。”
“我想吃鴨子,你去廚房看著,務(wù)必弄得一點腥氣都沒有,再給我爛爛地?zé)鮽€豬手,就像你上次燉肘子那麼做就好。”
“是,姑娘。”
圖南退下給他做飯去了,趙肅睿緊了緊身上的斗篷,一步兩搖地邁過那些書,走回了書房。
沒關(guān)係,他不著急,張玩那狗閹奴盤踞朝堂十?dāng)?shù)年,驕橫張狂不可一世,也能被他伺機(jī)殺了,那沈三廢越是猖狂,他反倒越能尋著機(jī)會。
趙肅睿雄心壯志,想從沈時晴的藏書裡找到火藥的製法,可惜打開書看了不到一刻,他就恍惚自己是回到了當(dāng)年的學(xué)堂之上。
只是手邊少了蛐蛐。
打了個哈欠,趙肅睿覺得自己的兩眼都在發(fā)澀。
什麼“曾青得鐵則化爲(wèi)銅”?
什麼“削冰令圓,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火生。”?
在趙肅睿看來,這些東西和變戲法差不多。
又打了個哈欠,他將手裡的《淮南萬畢術(shù)》放下,又拿起了一本紙頁黃脆的《齊民要術(shù)》,沒想到一翻開就看見了一個“炒雞子法”,說是把雞蛋攪勻和蔥一起炒,下鹽豆豉和麻油一起炒。
看著看著,趙肅睿咂咂嘴。
“阿池,你去跟圖南說,晚飯再給我加個炒雞蛋。”
“是,姑娘。”
趙肅睿忙乎了一天,最後的收穫就是晚飯上多了一頓炒雞蛋。
深夜,他又加了一道羊肉餅當(dāng)宵夜。
因爲(wèi)圖南的傷還沒好,姑娘現(xiàn)在的飯食都是培風(fēng)從廚房送去姑娘院中。
送了宵夜出來,培風(fēng)挽了挽袖子,又走到了磨房。
被關(guān)了這麼些日子,謝鳳安早就老實了,圖南見他沒有自盡的念頭,索性也不再把他嚴(yán)嚴(yán)實實地困在柱子上了。
培風(fēng)到的時候,謝鳳安正用嘴叼了草葉子餵驢。
嘴裡還唸唸有詞:
“驢兄,我見你今日拉磨的時候有些乏力,可是天氣漸冷你也得多吃草料?”
驢又哪會跟他說話?從另一頭薅走了草葉子就扭頭看向了另一邊。
謝鳳安卻還是在笑。
看見培風(fēng),他也在笑。
“培風(fēng)姑娘,圖南姑娘的傷可好些了?”
培風(fēng)沒說話,比起圖南,她做事頗爲(wèi)大大咧咧,也不用鞭子,在地上撿起了一根三指粗的木棍就抽在了謝鳳安的身上。
謝鳳安每天挨八頓打,身上早就沒了半寸的好皮,照例疼得齜牙咧嘴滿地打滾。
培風(fēng)抽了約有三四十下就停了手,將棍子放在一邊就要走。
謝鳳安卻出聲叫住了她。
“培風(fēng)姑娘!三餐前後下午加餐晚上宵夜,今日不會再讓我多吃一頓了吧?”
培風(fēng)看著一臉悽慘的謝鳳安,面無表情地說道:
“大約不會。”
她什麼都沒有允諾,謝鳳安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安慰,他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竟然有些寧靜祥和:
“那就好,那就好!”
等培風(fēng)走了,他一臉欣喜地看向了跑到了驢棚另一頭的驢子:
“驢兄,今日我也算是捱過去了!”
這天夜裡莊子上卻並不清靜,最後面院子裡謝鳳安的幾個妾連著她們的丫鬟突然都上吐下瀉,阿池不願意驚擾了姑娘,只讓人去喊了大夫來看。
她站在院子裡,突然見一處房門打開,是夏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見夏荷要出院子,阿池連忙走上去扶住她:
“夏姨娘你不用擔(dān)心,青鶯那邊我讓小丫鬟守著呢!”
夏荷卻還是焦急:“萬一是疫癥,青鶯身子那般弱,我只怕她熬不過去!”
阿池卻還是攔著她:“夏姨娘,如果真是疫癥,你去了側(cè)院,青鶯反倒更危險,倒不如先把你的身子養(yǎng)好。”
夏荷又連忙避開了阿池的攙扶:“阿池姑娘!你也快些出去!”
看著一貫厲害的夏荷又驚又怕又虛弱的樣子,阿池還是攙著她把她送回了院子:
“你們上吐下瀉,多半是吃了什麼不乾淨(jìng)的,不必這麼憂心,我讓人熬了止瀉的湯藥,你們先喝著,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院子裡卻還是忙亂不已,嘔吐聲此起彼伏,幫忙照顧的小丫鬟們都慌了手腳。
忽然,一間屋子裡傳來了驚叫聲:“崔姨娘怎麼人不見了?”
費盡心血,崔錦娘終於找到了莊子上關(guān)押著人的地方。
趁著守衛(wèi)不在,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去,就看見有個人正貼著一頭驢睡得正香。
“醒醒!你可知道二少爺來沒來過莊子上?”
那人卻突然大叫起來:
“說好了今日不加了!怎麼又來了人!!!”
趙siri:大雍知名學(xué)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