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宮裡，太醫重新爲殷梓珺瞧過傷口，開了些安神止痛的藥，又囑咐了幾句，才退了出去。

“皇上想吃點什麼，奴婢去做一些來？”

殷梓珺靠在牀頭，不言不語，只是朝我微微笑著。

“皇上……？”

從我開口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瞧著我，讓我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皇上先歇息一會兒吧，奴婢去做些軟的，待會兒給皇上送過來。”

我朝男人欠了欠身，轉過身去。

手腕上突然傳來的緊緻感，讓我不由一怔。

片刻之後，我低下頭，看著手腕上的男人的大手，頓有一瞬間的失神。

“皇、皇上？……”

我回過頭，看著殷梓珺，他剛纔的笑容已經褪去，一雙眸子深邃得如有萬丈深潭。

“陪朕待一會兒。”

男人的語氣很低，卻如一顆石子丟進我的心湖中，讓我的一顆心，泛起重重漣漪。

這樣的感覺，突然令我有些害怕。

“皇上——”

我正在措辭，想要編個理由離開，他卻先我一步，手上一個用力，刷的將我帶到他的身邊。

只是一瞬間，我已經坐在牀邊，與他幾乎沒有距離。

“皇上小心傷口！”

我極力的掩飾著心中的慌亂，只是連我自己都覺得，剛纔的叮囑，聽上去是那麼不自然。

垂著頭，我甚至不敢去直視他，然而下一刻，我的整個人，已被他攬入懷中。

我的頭，伏在他的心口，眼前，就是男人胸口的傷處，我的眼睛盯住那裡，可腦袋裡彷彿空了一般，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爲了朕，連命都不要了嗎？”

殷梓珺的語氣中，飽含溫情，卻也有幾分疼惜的責怪。

“你不怕麼？”

男人手上的力道微微大了些，將我摟得更緊。

聽著他的話，我突然有些窩心，只因，他所講的，根本並非我的本意。

“奴婢自然是怕的，甚至怕到腿軟，可是奴婢更怕皇上有什麼不測。奴婢想，如果當時換做是孟大人，也勢必會和奴婢一樣，拼死保護皇上的。”

這是個表忠心的極好機會，我怎能放過。

“孟川會功夫，怎能一樣？”

“至少奴婢可以用這一條命來拖延時間等孟大人回來，奴婢是皇上的人，若是皇上有事，奴婢該怎麼辦？”

我的話說罷，片刻，殷梓珺將我輕輕推開，他凝眸望著我，像是要將我看穿。

“如你所說，你是朕的人，所以，莫要再輕易犯險。”

男人的語氣鄭重，那樣的表情，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凝重。

我回望著他，對於他的話，似懂非懂，卻還是點點頭。

男人的脣邊，漾起淡淡笑意，然後，重新將我攬入懷中。

我挨著他的傷口很近，不禁想要挪開一些，纔要起來，只覺的他的手臂突然如枷鎖一般，讓我動彈不得。

“皇后娘娘駕到——”

一聲通報，讓我猛然一怔，我想要從男人懷裡出來，而他的手臂依舊收得緊緊的。

“皇上……”

我想推開他，卻又不敢用力，只得

哀求著低聲道：“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朕知道。”

殷梓珺毫不慌張，眸中似是多了絲玩味，直到我已經看見袁景茗投進屋子裡的影子的時候，男人的手才慢慢鬆開。

我連忙站到一旁，擡頭拂了拂微微凌亂的髮絲，朝進來的袁景茗行禮道：“奴婢叩見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女子的臉上滿是焦急，連瞧也未瞧我，只是在經過我身邊時，一揮衣袖，算是免了我的禮。

“皇上！”

袁景茗的臉上寫滿擔心，連禮也未行，便撲過去伏在牀沿，擡著一雙幾乎溢出水來的眸子，緊張兮兮的望著殷梓珺。

“皇上怎麼樣了？臣妾聽說皇上受了重傷，要不要緊，太醫看過沒有？”

“已經沒事了，皇后不要擔心。”

“這讓臣妾如何不擔心？！”

袁景茗看了看殷梓珺的胸口，又望向男人。

“皇上往後千萬不要再微服出巡了，臣妾真的好害怕啊，皇上！”

“好了。”

殷梓珺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手臂，“朕都說沒事了，皇后還怕什麼。”

袁景茗點點頭，極力忍著在眼眶轉了幾圈的淚水，“自從皇上離開皇宮，臣妾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整日都在惦記皇上，在外是不是習慣。如今總算盼到皇上回宮，可沒想到，竟然聽到皇上遇到刺客的事！”

“既然朕已經回來了，皇后也該安心了，不如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殷梓珺故意歪解了袁景茗話裡的意思，大有攆她離開之意。

“與皇上的安危相比，臣妾稍稍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麼，不如今晚就讓臣妾留下來服侍皇上吧？”

袁景茗滿臉誠意的望著殷梓珺，眉目間盡是對自己夫君的濃濃愛意。

“有凌霄在，皇后還不放心麼？”

殷梓珺語氣淡淡，輕易便拉開了與袁景茗的距離，也讓女子的眼睛裡，頓時變了顏色。

袁景茗側過頭看了我一眼，稍顯委屈道：“還是臣妾親自服侍皇上，來的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

殷梓珺說的雲淡風輕。

“這次若沒有凌霄，朕怕是已經遭遇不測，有她在，皇后應當更爲放心纔對。”

男人的面色平靜，可袁景茗卻不敢再多做要求，她看了我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奴婢自當不負皇后娘娘所望，伺候好皇上，還請娘娘放心！”

直到這時，袁景茗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些，於是，她朝殷梓珺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回去了，皇上有什麼事，千萬要告訴臣妾，不要再讓臣妾擔心了！”

看著女子一臉委屈，殷梓珺安慰道：“好，朕知道了。”

袁景茗見殷梓珺大有歇息之意，纔不大情願的站起身，朝男人服了身，又瞧了我一眼，才帶著亦玉離開。

袁景茗一向溫婉大方，可是剛纔瞧我的那最後一眼，雖然平靜，卻無故叫我心慌。

看著她淑靜的背影，我莫名有些不安起來。

“過來。”

男人的一聲輕喚，將我的思緒牽回。

殷梓珺瞧著我，朝我伸出手，我不敢耽擱，連忙走了過去。

“皇上喚奴婢何事？”

我看著他朝我伸過來的那隻手，只是如往常一樣問著他。

“不是讓你陪陪朕的麼？”

男人的語氣似是有些不悅，見我沒有把手交給他，將手垂下，放在牀沿。

“皇上回宮，還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奴婢還是先做些吃的給皇上吧？”

“也好。”

他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輕輕應了一聲。

“皇上想吃什麼，煲湯還是煮粥？”

“你做的，都好。”

殷梓珺忽然擡頭，我恰好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時纔有的神態，於是，我不由有了一瞬間的慌神。

“奴婢這就去做來。”

我連忙避開他的目光，低著頭退了出去。

廚房裡，我一直在想著殷梓珺那個溫暖的懷抱。

如果說在徐州的那晚，他的懷抱讓我覺得踏實，那麼剛纔，反而讓我不安起來。

他那樣的舉動，算是什麼？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似是看到了他的心意，一個男人眼中流露出來的絲絲縷縷的情意。

真的是這樣嗎？跟在他身邊這麼久，我何曾看到過他真實的那一面？

可如果是真的，那麼，這比我苦心對他表露著我的忠心，簡單得多！

我看著眼前，躍動的火光，突然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我端著熬好的粥回到屋裡，殷梓珺已經合上眼睛。

見他睡了，我只好將粥放下，又幫他拉了拉被子，便要出去。

“你去哪？”

我纔要走，便聽身後傳來男人低低的聲音，連忙回過頭，只見他已經睜開眼睛，正朝我望過來。

“奴婢以爲皇上睡下了，不敢打攪皇上。”

“怎麼會。”

殷梓珺輕啓脣。

“朕一直在等你煮的粥。”

男人說著，突然輕輕笑了。

“好香。”

我聽著男人的誇讚，不由有些尷尬，正在愣神，忽聽他道：“不想給朕吃麼？”

“不，不是……”

我有些慌亂的過去，從燉盅裡盛出一些到碗裡，坐在牀邊。

舀了一勺，放在脣邊吹過，又試了溫度，才送到男人嘴邊，他看著我，卻不張口。

“皇上怎麼不吃，可是嫌奴婢做的不好？”

男人彎了彎脣角，才張開嘴，看著他的樣子，我亦是笑笑。

就這樣，他瞧著我，我瞧著碗裡的粥，直到整整一燉盅的粥，都被他吃下。

“明日你再給朕做來。”

殷梓珺心滿意足的躺下，眸中帶笑的望著我。

“皇上每日只吃這一種，不會膩嗎？”

“怎麼會？”

男人俊眉一挑。

“不過你若是做些和這粥一樣可口的，朕倒是樂意。”

“那好，奴婢明天就給皇上做些別的。”

自從跟隨殷梓珺微服去了徐州，我與他的關係，不知不覺的便近了許多，有時候講起話來，也不似向從前那般滿是敬畏。

我的心，一下子也輕鬆許多。

爲他蓋好被子，我端著用過的碗筷出去，沒走多遠，便看見靜凡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