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到,云濤鶴走到軒轅逸云身邊向軒轅逸云請示。軒轅逸云沉默片刻,起身,走下高臺向慕榮俊和裴沐瞳行來,身后跟著小路子,手中托著一只托盤,上面放著三杯水酒。
行至慕榮俊和裴沐瞳身邊,軒轅逸云大手一揮,對身旁的侍衛命令:“給國師和裴將軍松綁。”
侍衛連忙上前解開慕榮俊和裴沐瞳手腕上捆著的繩子,獲得自由后,裴沐瞳松松手腕,活動活動筋骨;慕榮俊抬頭看著軒轅逸云,眸光復雜,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老臣無用,愧對陛下……”慕榮俊長嘆,一心想搬倒云濤鶴,卻反被其所害,他真的是老了啊!
“恩師……”
一聲“恩師”,飽含濃濃儒慕之情。六歲拜慕榮俊為師,這二十幾春秋的師徒之情,他如何能舍?登基十余載,這數十年的君臣之情,他如何能舍?……
“陛下,臣老了,幫不了你。臣先行一步,往后的日子,就全靠你自己了。”抬手拿起托盤中的一杯水酒,高舉在軒轅逸云面前,愧聲道。
軒轅逸云沉默,拿起另外一杯。他的手在顫抖,他的心在淌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二十余年相交相惜,情同父子,在他心中,早將慕榮俊視作親生父親一般。你讓兒子殺了親生父親,他如何下得了手!
裴沐瞳拿起第三杯酒,朝軒轅逸云舉起,臉上依然掛著艷若桃李的迷人微笑:“陛下,臣裴沐瞳謝陛下賜酒!這恐怕是臣最后一次與陛下暢飲了吧!”
軒轅逸云舉杯道:“沐瞳,你我相交莫逆,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我一定會為你達成。”
“陛下,裴沐瞳別無所求,只求陛下不要懲責臣的愛妻。羽兒對此事一無所知,請陛下放羽兒一條生路。”羽兒,對不起!我本想牽著你的手,陪你一起走完下半生,然而……這一次,我恐怕要食言了……
軒轅逸云無聲嘆息,心中哀慟:“好!朕答應你!”
他知道京城中風聲鶴唳,云濤鶴正在大張旗鼓地尋找羽兒。而羽兒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絲毫蹤跡。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他只求他的人能先云濤鶴一步找到羽兒,保她平安……
如此,便也算是對裴沐瞳有個交待了……
“謝陛下!”
字字鈧鏘,聲聲堅韌,裴沐瞳和慕榮俊舉杯,與軒轅逸云相碰,仰頭一飲而盡。
“啪——”
酒杯重重摔落地面,裂成一小片一小片,碎片四散飛濺。
最后深深看了裴沐瞳和慕榮俊一眼,軒轅逸云邁步走回高臺。
“陛下——”
身后,清悅的聲音越眾而出。
軒轅逸云回頭,只見慕榮爾雅一身素白,懷抱著小憶夢從人群中走出,跪倒在被侍衛攔阻的刑場邊,朝他叩首而拜:“請陛下允許臣送家父最后一程!”
“準!”
軒轅逸云話音未落,人群后又走出風憐情和秦蔚晴,雙雙跪下,齊聲對軒轅逸云道:“請陛下允許草民送裴將軍最后一程。”
“朕準了!”
穿過重重羽林軍的守衛,腳步輕盈行至慕榮俊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悲聲輕喚:“父親……”
“雅兒……”看見神色憔悴形如枯稿的兒子,慕榮俊心痛如刀絞:“雅兒,你本不該來……”
“父親,就讓兒子和小憶夢來送您最后一程吧!”慕榮爾雅啞聲道。
將小憶夢送到慕榮俊面前,小小孩兒沒心沒肺地朝慕榮俊露出大大的笑臉,依依啊啊鬧著笑著要慕榮俊抱。淚水禁不住濡濕眼角,看著活潑可愛的小孫兒,慕榮俊的心仿佛浸在酸水里,澀得發慌。
“雅兒,答應父親。在父親死后,你一定要帶小憶夢離開京城,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住下,精心撫養小憶夢長大。雅兒,記住,永遠不要踏入京城半步,永遠不要入朝為官!更不要想著為父親報仇。”
“父親……”
“雅兒,答應父親……”
沉默,垂眸,默默無語,不愿回答。
“雅兒,答應為父!”慕榮俊厲聲斥喝道:“否則,為父死不瞑目!”
僵硬,沉默,終于輕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蠅:“我答應……”
“好!這樣就好!”自己葬身于此,慕榮俊實在不希望兒子再踏入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能離開最好!能脫身最好!
秦蔚晴打開食盒,食盒中精致的幾味小菜,全是裴沐瞳平日里最喜歡吃的。秦蔚晴拿出一雙筷子遞給裴沐瞳,裴沐瞳笑看食盒里的菜肴半晌,沒有接過筷子,卻是取出一只酒杯,倒出一杯水酒,置于鼻翼間一聞,撫掌贊嘆道:“好酒!真是好酒!這就是夢兒當年留下的紅酒吧!”
“是的!”風憐情取過另外一只酒杯,斟滿,對裴沐瞳舉杯道:“沐瞳,夢不在的這些年月里,多虧了你的照應。醉仙樓能有今時今日的興旺,你居功至偉。憐情在這里敬你三杯,第一杯酒,憐情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們的照顧之恩。”
“好!”
舉杯一飲而盡,秦蔚晴為他們斟滿第二杯。
“這第二杯酒,憐情謝你在醉仙樓最危急之時出手相助,醉仙樓能有今時今日全靠你。”
“醉仙樓能有今時今日的興旺全因為你們大家的努力,沐瞳不敢居功。這第二杯酒,我敬諸位!”
舉杯一飲而盡,秦蔚晴為他們斟滿第三杯。
“這第三杯酒,憐情愿沐瞳有朝一日能夠沉冤得雪,還裴家一個公道!”
“謝憐情吉言!”
第三杯酒飲下后,高高的監斬臺上傳來云濤鶴的催促聲:“午時已過,你們還想啰嗦到什么時候!來人,把他們給我趕下去!準備行刑!”
有羽林衛上來趕人,秦蔚晴收拾東西與風憐情一同起身,最后看了裴沐瞳一眼,轉身離開。
慕榮爾雅跪在慕榮俊面前不愿意離開,羽林衛架起慕榮爾雅的雙臂就往臺下走,慕榮爾雅掙扎,試圖突破羽林衛的阻攔重新回到慕榮俊身邊。
“父親……”
他啞聲撕吼,雙眸淚光涌動,悲慟萬分。
“爾雅……”
看見被羽林衛強行帶走的兒子,慕榮俊心如撕裂般劇痛陣陣,雙眸早已*淚水,淚水模糊了視線。
“爾雅……”
聲嘶力竭,仿佛在用盡全部生命拼命呼喊。
“父親……”
痛,如針刺般漫延,狠狠刺入,血如泉涌;緊接著又化作鋒利的刀韌,細細割下,割出片片鮮血淋淋。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漫天白雪,紛紛揚揚,幕天蓋地而降。
所有圍觀的群眾驚訝抬頭仰望碧藍蒼穹,低頭私語議論紛紛,
“怎么會突然下起雪來?”
“現在是六月天,怎么可能下雪。”
“古語云:六月飛霜,必有奇冤,莫非……”
白雪紛飛,落在樹梢上,屋檐上,窗欞上,飄落在百姓的頭發上,為郁郁蔥蔥的大地鍍上一層銀白的素裹。
高臺上的官員們亦被這樣的奇景驚呆,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軒轅逸云眸底閃過一抹異色,
六月飛霜,必有奇冤。
莫非,這當真是天意……
云濤鶴眉頭擰成疙瘩,他高舉手中監斬牌,厲聲道:“慕榮俊和裴沐瞳通敵叛國一案,證據確鑿,現時辰已到,斬!”
“不要……父親……”
慕榮爾雅瘋狂地掙憶,想沖上刑臺,卻被風憐情死死拉住,拼盡全力阻止,
“爾雅,不可以!你不要沖動!”
“父親……父親……我要救父親!”
“爾雅,你冷靜點!你這樣做不但救不了你父親,反而會害了他!”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父親平安!”
慕榮爾雅發了瘋似地掙扎,拼命想往刑臺上沖,若不是秦蔚晴和風憐情雙雙攔住,恐怕他此刻早已突破人群,沖上刑臺,與羽衛林糾纏在一起。
漫天大雪,冰寒徹骨,驟降的溫度,令所有人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冷——
君惜玉眼尖地發現隱藏在人群中的南宮雨和洛非云,他們正跟追風說著什么。大雪掩蓋了他們的聲音,他聽得不甚清楚。
“要動手了嗎?”
喃喃自語,君惜玉不由自主地握緊腰間寶劍。
一旁的雨落揚驀地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劊子手赤**上身,抗著大刀,拿著一大壇子酒咕嚕咕嚕飲下,然后呸了口酒灑在刀鋒上,大踏步走上前,穿越風雪的阻擱,拔下寫著犯人名字的牌子,大刀高高舉起。
每一個境頭都仿佛慢鏡頭回放般,他看見慕榮爾雅瘋狂地沖撞著試圖沖出秦蔚晴和風憐情的阻攔沖上刑臺;他看見秦蔚晴和風憐情奮力阻止慕榮爾雅,在聽見慕榮爾雅一聲凄戾的嘶吼后,驟然回首;他看見南宮雨、洛非云和追風紛紛拔劍,穿越風雪,大步往刑臺而去;他看見劊子手的刀以千百萬倍回放的慢動作朝裴沐瞳和慕榮俊的脖子砍下。
“刀……下……留……人!”
慢鏡頭回放,緊接著突然轉換成超越光速的快動作回放……
說時遲,那時快,在所有眼睛定睛看著劊子手的鋼刀重重落下之時,只聽“咣當”一聲巨響,劊子手的鋼刀落地,斷成兩截。同時斷成兩半的還有劊子手的身體。
奇快的刀!
奇快的劍法!
奇快的人!
鮮血噴濺!
噴射而出的滾燙的鮮血融化了雪的冰霜,染紅了白茫茫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