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一處屋子裡, 蘇霽正安靜地躺在牀上。

他面色如玉，神色沒有任何異常，安靜得仿若只是睡著了般。

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 蘇霽出事了。

從蘇念霖慌慌張張地告訴所有人, 蘇霽昏倒了, 到現在已經一日一夜了, 蘇霽依然沒有醒。

蘇之坐在牀前, 神色無波地看著蘇霽，整個人仿若僵硬了一般，紋絲不動。

葉霖站在一邊, 滿面愁容，“小之, 你先起來吃點東西。趙軒他們已經去找柳先生了, 很快就會有消息的。你若是一直這般坐著, 等到柳先生回來，你的身體卻倒下了那可怎麼辦？”葉霖勸道, 然而她明白，蘇之是聽不進去的。

葉霖緊蹙這眉頭，但卻無可奈何。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葉霖與蘇之一同擡起頭來，見到來人, 蘇之又默默地低下頭, 維持著剛纔的模樣不動了。

葉霖趕忙走到蘇梵身邊, 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找到柳先生了嗎？”

蘇梵面色發沉, 無奈地搖頭。

鄴城的大夫都找遍了，卻無一人能夠看出蘇霽身患何病。

老爺子看到蘇霽的模樣, 確實二話沒說就讓他們去尋柳青。

只是柳青的蹤跡太難尋，如今趙軒依然在外，卻不知何時能夠尋到。

“爹在哪裡？讓爹過來勸勸小之吧，她從昨日開始就這副模樣，若是再不肯吃飯，我怕她扛不住。”葉霖擔憂地說道，如今只期盼老爺子能勸動蘇之。

蘇梵點點頭，轉身出去尋蘇北。

蘇北如今正待在書房裡，蘇梵推開門，便看見了滿屋子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書。

“爹，你翻這些書做什麼？”蘇梵不甚理解地問道。

蘇北卻是連頭都沒擡，依然翻著手上的書，“找一樣東西，你過來做什麼？現在之兒情緒不是很穩定，你趕緊過去守著她。”

“兒子就是爲小之的事來的。小之如今不肯吃飯，軟軟勸不住她，就想著讓爹去勸一勸。”蘇梵解釋道。

蘇北翻書的動作一頓，有些無奈地說道：“這孩子，唉。”

蘇北說著就放下書，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來對蘇梵說道：“你讓家裡的僕人都過來幫忙，翻一翻這些藏書，看能不能找到有關紅玉蓮的。”

“紅玉蓮？那是什麼？”

“一味藥材，爲父也不是很熟悉，不過按照柳青的描述，這紅玉蓮便是如今霽兒的救命良藥。你讓下人仔細著點找。”蘇北解釋道，神色間卻有些懊惱。

當初柳青提及玉毒，他並未在意。想來若當初就開始尋藥，或許希望還大點。

蘇北邊想邊往蘇霽的院子裡去。

蘇北到屋子裡時，蘇之還是那般坐著，只是雙手不知何時握起，已經有血跡滲出。

蘇北心下一驚，腳步匆匆地走到蘇之身邊，蹲下身子來，一手輕輕握住蘇之的手，緩緩說道：“之兒，霽兒不會有事的。你想想，當年你的母親不也患了玉毒，可是她不也生下了你和你哥哥。所以，玉毒並非無解。等到你義父回來，一定能想到法子。可是，你若是現在便放棄了，也不管自己的身子，等到霽兒醒來，你不是讓他難過嗎？”

蘇北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將蘇之的拳頭打開。

蘇之的神色總算有一點起伏，原本緊握的拳頭也緩緩放開來，她看向一旁的蘇北，茫然地問道：“霽兒真的會沒事嗎？”

“會的，伯父相信你義父，之兒也要相信。”蘇北堅定地說著。

葉霖見蘇之情緒有些緩和，就端著一碗粥走了過來，“小之，你若是不放心霽兒，那便坐在這邊吃，只是總歸得吃一點東西不是嗎？”

葉霖將粥放到蘇之手邊，蘇之看著米粥冒出的熱氣，終是緩緩接過了。

蘇之吃得極慢，但是好歹是將米粥吃完了。

葉霖輕呼一口氣，將碗接過，蘇北卻突然說道：“之兒，伯父去給你倒點水來，你潤潤嗓子。”

蘇北說著，就去桌子旁倒茶。

葉霖不解地看了一眼蘇北，卻在見到他往茶壺放了些什麼東西時，恍然大悟。

蘇之需要休息，她自己不肯，那便只能用些藥了。

蘇之喝下茶水，尚未來得及反應不對，便已陷入昏迷。

蘇霽昏迷的第二天午後，蘇之從沉重的睡眠中醒來。

剛一動身子，便覺得左手被什麼抓住了，目光往前方望去，卻見到了兩日未見的趙軒。

趙軒正靠在牀沿便休息，眉頭緊緊皺著，臉上有些鬍渣，衣服上也染著些許塵土，置於身側的右手正緊緊蘇之的左手。

蘇之的雙手都已經上過藥，簡單地包紮了。

蘇之本想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但翻地還是驚醒了趙軒。

趙軒立馬回頭，見蘇之已經醒來，神色微微一鬆，“之之，柳先生已經回來了，如今正在房裡爲霽兒診治，你別太擔心。”

蘇之緩緩點頭，目光觸及趙軒有些疲憊的模樣，心下微顫，“阿軒，你先出去，我換身衣服就出來。”

趙軒點頭答應，去了外間等候。

蘇之一換好衣服出來，便見趙軒迅速轉身，朝著自己走來。

趙軒反應如此迅速，就已說明，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裡屋的動靜上。

“阿軒，你這幾天忙著找義父，肯定都沒好好吃飯，我讓人做些吃的來，你先坐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蘇之說著，就要往屋外走去，趙軒卻亦步亦趨地跟上了。

“阿軒，我沒事。”蘇之回頭，淺笑著向著趙軒說道。

趙軒搖搖頭，說道：“之之，我寧願你現在又哭又鬧，也不要像如今這般安靜。你這樣子，我不放心。”

蘇之一愣，看著趙軒一臉擔憂的模樣，臉上的淺笑漸漸消失，神色間染上些許哀傷，“阿軒，沒事，你若是不放心，便跟著我罷。”

趙軒終是跟著蘇之去了廚房，蘇之吩咐廚房做些菜，便又帶著趙軒回了院子。

屋裡，蘇之靜靜地看著趙軒吃著飯。

趙軒可能真是餓了，吃得有些快。

“阿軒吃慢點，爹爹曾經告訴我，吃的太快對身體不好。”蘇之說道。

趙軒執筷的手一頓，這是蘇之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

“阿軒，你吃完我便跟你說一個故事好不好？那個故事裡，有我的親人，還有，天下人知之甚少的，玉毒。”

玉毒，乃是幾百年前一位醫術卓絕的大師所制。

藥如其名，中毒者面色如玉，未犯病時面色如常，甚至會比往日看起來更加精神。

一膽毒發，中毒者便會昏迷不醒。若是昏迷超過七日，那便迴天乏力。

蘇之的母親林雨柔，便是患了這種病。

蘇順南醫術高超，雖能將林雨柔從昏迷中救醒，卻無法徹底祛除此毒。

在蘇之的記憶中，父親一直跟在母親身旁，若是有事離開，也會讓人看著母親。因爲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陷入昏迷，再難醒來。

蘇順南一生都在研製解藥，然而，因爲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藥，始終難以治癒林雨柔。

這味藥，便是紅玉蓮，生於斷崖邊，雙生之花，五十年花開一次，世間難尋。

“母親曾經有一次昏迷了六日，我親眼看著母親面龐一點一點褪去血色，變得如同白玉一般。父親如同瘋了一般，但好在母親醒了。

阿軒，我不知道，沒有了父親，找不到紅玉蓮，我究竟還能不能護住霽兒。”

蘇之聲音低微，神色間更是難掩的悲傷。

趙軒輕輕攬住蘇之，聲音肯定說道：“之之，霽兒會沒事的。”

然而，趙軒卻深深地明白，沒有紅玉蓮，誰都不能保證蘇霽會沒事。

――

蘇霽在昏迷五天之後，終於醒來。

柳青整日裡待在蘇府，蘇北爲他找來大量的藥材，又從外人手裡收購了許多的藥材書，總盼著能找到一點關於紅玉蓮的消息。

蘇霽醒來的第二日，柳青原本正在藥房裡鑽研古書，蘇之卻突然推門進來，問道：“義父，父親當年是不是曾經找到過紅玉蓮？”

柳青拿書的手一頓，良久，才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義父，你告訴我在哪裡，我去尋。”蘇之有些激動地說道。

柳青卻是低著頭，默不作答。

良久，他才緩緩地說道：“你父親，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那藥是從何處尋來的。”

“怎麼可能，父親爲什麼要瞞著，他明知道，這藥有多珍貴……”

“對，就是因爲他知道，所以他不想讓下毒之人也知道這藥的存在。”柳青截斷蘇之的話說道。

蘇順南，他恨死了下藥之人，它要看著他們在絕望中死去。可他何曾想到過，他辛苦尋來的藥不僅沒有讓林雨柔得救，還讓他的女兒再次絕望。

蘇之身體微顫，雙目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然而，事實終究無法改變。

柳青準備上前安慰蘇之，一個小廝卻突然跑進來，說道：“蘇小姐，木姑娘來了，她說她知道紅玉蓮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