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最熱的那幾個星期在接連數(shù)天的梅雨當(dāng)中遠去,打著雨傘走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沈放沖著偷偷靠過來的姚玉說道:“別走這么近呀,你忘了你爸和我爸正在鬧矛盾嗎,演戲就得演足全套才行呀。”
“那這樣要演多久嘛?難道在學(xué)校我也不能找你說話嗎?”姚玉不高興地嘟囔,抬腿將地上的香蕉皮遠遠踢了出去。
沈放有心說“反正除了今天開學(xué),平常在學(xué)校你也不怎么能見到我”,想想還是作罷,伸手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姚玉,“這段時間我們還是裝地下黨員吧,有什么話要跟我說,你就寫在本子里。”
將本子接過去捧在胸口,姚玉帶著幾分興奮地問道:“是不是什么話都可以寫在里面?比如,比如我想起什么不高興的事情來,忍不住想罵你……”
“只要是你心里想的事情,罵我也好,想我也好,都可以寫在里面,就算是我們倆共同的日記本吧。”
“嗯!”姚玉美滋滋地笑著,她哪里是要罵沈放啊,這話明明是因為害羞而故意反著說的,“那你得答應(yīng)我,絕不把我們倆共同的日記本給別人看。”
沈放點點頭,忍不住又說道:“你都快湊到我傘下面來了,這戲你到底還想不想演啊?”
姚玉瞪了沈放一眼,然后咯咯笑著跑開,就像是快樂的小精靈,在雨中一蹦一跳的,渾然不覺西裝短褲上濺著一粒粒灰色小斑點。
走進學(xué)校大門,抬頭就是主教學(xué)樓上那巨大的歡迎新生的條幅,沈放還沒來得及感嘆一下自己缺憾的校園生活,身后忽而響起一片嘈雜聲,回頭一看,卻是兩個騎著山地自行車的少年在人行道上高速飛馳,嚇得不少女生尖叫著跑開。
“下雨天還騎車來學(xué)校,這抽風(fēng)抽得可有點厲害……”眼瞅著他們竟然朝自己沖了過來,沈放滿不在乎地讓到一邊,忽而感覺有人跑過來湊到了自己傘下,扭頭一看卻是左宏斌的二女兒左雨。
頭發(fā)濕漉漉貼在額頭,嬌小白嫩的鼻頭還綴著雨滴,左雨微微仰頭看著沈放,“老遠就瞧見你了,可喊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兩個少年從身前呼嘯而過,沈放微微笑道,“你怎么也在這個學(xué)校上學(xué)?”
“考進來的唄……”左雨藏在傘下跟著沈放往前走,“聽爸爸說你回來好些天了,怎么也沒見你去我們廠里呀?”
“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剩下都是關(guān)經(jīng)理他們的事情……對了,你家離學(xué)校那么遠,每天來回折騰怎么受得了?”
“哪能每天來回折騰啊,平常就住在我姑丈家,放假了才能回衙前住去。”說到這左雨很不開心地癟癟嘴,“本來唐晶就在七中,我們都商量好了在外面一起租房子,可我爸說什么都不同意,真是傷心透了。”
沈放呵呵笑兩聲沒搭茬,到了教學(xué)樓剛收起雨傘,發(fā)現(xiàn)左雨臉色一黑藏到自己身后,緊接著一個留著郭富城式分頭的家伙貼了上來,先是上下輕蔑地瞟了自己兩眼,伸手就要將自己推開。
跟這樣的娃娃實在犯不上置氣,沈放便退了一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是平常就囂張慣了,分頭一把推了個空,居然咧嘴笑著沖沈放說了句:“你倒是條好狗,知道不敢擋老子的道!”
“沒素質(zhì),我不跟你這樣的流氓說話!”左雨脹紅著臉罵完,挽著沈放的胳膊就往里走。
分頭哪能開學(xué)頭一天就這樣吃癟丟面子,惱羞成怒地撲了上來,爪子一長就朝左雨的肩膀抓過去,嘴里更是不干不凈地罵了起來。
碰的一聲巨響,分頭橫著跌出去三四米,一頭撞在臨時擺放在門口用來接待新生的課桌上。
“打架了!打架了!”學(xué)生愛看熱鬧,這邊一鬧開,嘩嘩幾十人就圍了上來。
扭頭看了一眼趾高氣昂的姚玉,沈放心想這丫頭手腳倒是真麻利,自己還沒動手呢,人已經(jīng)被她給一腳踹飛了。
“連吳晴都敢打,你們真是不知道馬王爺長幾只眼!”另一個郭富城式分頭罵罵咧咧跑過來,一邊去扶那個吳晴,一邊瞪著姚玉和沈放他們,“你知道吳晴是誰嗎?你知道他老爸是什么人嗎?你們就等著被砍死吧你們!”
聽到吳晴的名字,沈放反而笑了起來,輕輕松開左雨挽著自己胳膊的手,“左雨,你姑丈不會就是吳兆省吧?”
“就是啦,所以我才不想借住在他家嘛……”左雨苦著臉,撒嬌地喊道,“哥,你就幫著去跟我爸爸說說嘛,他總在我面前夸你好,你去勸他他一定會聽的啦。”
沈放張嘴剛要說話,察覺兩道要殺人的目光盯在自己后腦勺,趕緊轉(zhuǎn)過身來沖氣鼓鼓的姚玉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有什么話咱們?nèi)沼浝锝涣鳌?
一頭撞懵了吳晴被攙扶著站了起來,氣勢反而沒有旁邊幫腔的家伙足,他也沒注意踹自己的究竟是哪個,只望著跟沈放說話的左雨,很不甘心地喊了起來,“小雨,他是你什么人,我要跟你爸說你在學(xué)校早戀……”
跟娃娃置氣果真是件很無聊的事情。沈放一邊想著一邊慢慢走到吳晴跟前,嚇得扶著吳晴的分頭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爸是東鋼區(qū)的區(qū)長吳兆省?”沈放低聲問。
吳晴眉毛跳了一下,“我爸是誰關(guān)你屁事?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否則出門被人砍去住院,別賴在老子頭上!”
上次跟哥哥沈霖聊到東鋼區(qū)的扛把子,這扛把子正是黑白通吃的吳兆省,也就是這個吳晴的父親,左宏斌的妹夫。
沈放淡然地笑笑,又看向那個已經(jīng)退到安全距離的分頭,“那你呢,你爸又是誰?”
“我,我爸,是,是東鋼的——”
“任強,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吳晴猛地回頭爆喝一聲,再看著沈放的時候下意識挺直了腰桿,“我是我,我爸是我爸,今天這場子我遲早要找回來的,你給老子等著。”
見吳晴轉(zhuǎn)身要走,沈放手一伸按住了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在找回場子之前,以后下雨天你能不能坐車或者打傘來學(xué)校?騎個山地自行車確實拉風(fēng),可拉風(fēng)要是拉出病來,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