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池上荷花開放, 看不清水面,卻聽得見水聲。我站在九曲長廊上,低頭瞧了很久。
雨勢漸大……
我擡頭望了眼手中的傘, 竟意外的發現它即將毀壞, 如此豆腐渣工程, 無奈, 我只能快步去往池上石亭處避雨。
聽著雨點滴答滴答, 心情依舊不錯,直到目光中,出現一個意料之中的身影。
被封了妃的蘇葉, 一切的夢想都成真,自然是得意洋洋趾高氣揚的, 我看著她扭捏著身子像個妖精一般朝我走來, 身後的拖地裙襬已經溼透, 正一坨坨的拖在地上。
這麼大的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居然穿拖地長裙……
她身著朝宴紫金鎏花裙,頭戴化蝶雙飛金步搖,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看她此刻愁容滿面卻依舊興奮的緊,估計是剛剛從別的宮那兒炫耀完吧。
在我打量著她的時候, 她也看見我了, 她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大雨天我居然在這兒, 略微愣了愣, 然後更加快步朝我走過來, 又或者說,便亭子走過來。
她快步的衝進亭子, 帶了一聲的水汽,在她轉身坐下之時又悉數甩在了我的身上,而她貌似全然不知。
從進來到坐下,整個動作連貫流暢,她是絲毫沒有覺悟自己作爲一個妃子應該給我這個皇后行禮啊!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又不是古代人,也沒有那麼多的禮儀遵守,只不過,她如此這般忽略我,還真讓人心生不快。
“娘娘怎麼會在這裡?”她隨意的望了幾眼荷花,這纔開口問我。
“賞雨。”
“娘娘何時來的?”
“剛剛。”
“天冷,娘娘可得多穿點衣服,以免染了風寒。”
“謝謝。”
……
兩個字的答覆,言簡意賅,蘇葉被堵的沒話說,只能安安靜靜的看雨,只不過她就是那種閒不住的性子,做了妃子有些激動,難免會上頭。
“聽衛相府的人說,娘娘最近性情大變,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笑瞇瞇的看著我,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問出的話卻是另有所指。
“哦,既然你如此說,那本宮可得好好問問,你所說的衛相府的人,是誰?”
“只一個無名的奴僕罷了……”
“那可真不巧,本宮是衛相府的嫡女,身邊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奴僕,實在不知道你所說的無名的奴僕是誰,不過仔細想想府裡做一些髒活累活的,道好多個無名的,只是他們,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本宮,又怎會知本宮性情大變呢?”
蘇葉一愣,隨即笑出聲來,“娘娘說的是,臣妾糊塗了。”
跟她說話就是費勁,一字一句都得小心翼翼的,以免著了她的道,還是跟高貴妃說話開心,大家都隨意,多舒服啊!
蘇葉不再說話,而是低頭擺弄自己的衣服,我隨意掃了一眼淡淡開口道,“你今日的打扮倒是不錯,讓人眼前一亮,只不過……耳朵上的鳳凰于飛耳墜,可不是你這個身份應該戴的。”
她既然毫無尊卑之分,那我就讓她知道什麼是尊卑,今天她戴著這樣的東西四處逛,可不就是把我的臉面往地下踩嗎?
“是嗎?”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尖摩挲著耳墜的尾部,“臣妾今早穿戴是竟然毫無察覺,只覺得這個耳墜與臣妾配的很,這才戴了。”
“無妨,本宮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翹起了二郎腿,“只不過若是讓有心人看到告到太后那兒去就不太好了,又得說本宮管理後宮無方無法。正好《女訓》當中又一些關於穿戴方面的記載,你便抄幾遍好好看看,不要太多,三四遍就可以了。”
……
蘇葉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她沉默了好久,此刻沒什麼旁人在場,她索性也不裝了。
“衛安歌,你這是什麼意思!”
“德妃問本宮這是什麼意思?本宮還想問問你呢!本宮的名字,只有四個人能這樣叫。皇上,太后,衛相,衛夫人,敢問你,是這四個人當中的哪一個?”
脾氣這麼暴躁,也不知道是怎麼活到今天的,她也不想想,在這兒跟我吵架風險有多大,要是被人聽見了,後宮的流言蜚語能把她淹死。
“你少來這套,不就是嚇唬人嗎,衛安歌,你不敢對我怎麼樣,我身上揹負著皇上的命,你不敢對我動手!”
“本宮什麼時候說要跟你動手了?”她自己一個人意淫簡直不要太嗨,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她動手了?跟她動手,我腦殼莫不是壞掉了?
“早就聽說蘇大小姐戲多的很,鄴城第一戲園子中名角兒,都比不上你能演。聞名不如見面,如今見了,才知道你的真本事。”
“你!”
她氣憤的站起來指著我,指尖微微顫抖,臉漲的通紅。我端坐在椅子上動都沒動,心裡清楚的很,也就身份在這兒壓著呢,如果今天她是皇后,我是妃子,她早就動手了,怎麼會顧忌這麼多。
“本宮讓你進宸央宮,不是因爲本宮喜歡你,或者皇上喜歡你,而是你的這條命,比較重要。蘇葉,你最好祈禱上蒼讓扶風永遠不要找到解藥,否則,後果你已經應該知道的……”
雖然爲了表示我皇后的姿態我不能夠跟她一樣站起身來罵罵咧咧的,也不能肆無忌憚的就出手打人,但是我可以說啊!
我一個專業的演員,難不成還懟不過這個業餘的老古董?
“子母蠱無解,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誰說的準呢?有些東西到時候了,它自然而然的就會出現了,比如是誰給皇上下的蠱?比如解藥在哪裡?你說呢?”
“你胡說!”
蘇葉自知說不過我,開啓胡攪蠻纏模式。
“你身爲皇后,本應該就是寬鬆大度的,而你如今卻如此善妒,霸著皇上不放手,你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本宮樂意,你管的著嗎?”
……
終於憑藉著我三寸不爛之舌,蘇葉不堪重負,在雨稍微小一點的時候就落荒而逃,臨走之前我還認真的叮囑她了一番,不要忘了抄《女訓》!
意料之外的,吵了一架,心情並沒有變得多好,反而更加鬱悶。后妃們看我不爽,因爲我霸佔著狗皇帝,朝臣們不爽,因爲我把持著後宮,三宮六院形同虛設,如此也就沒了選秀的必要,如此一來,他們的女兒,便無法入宮。
想我也沒做什麼,怎麼就這麼遭人嫉恨呢?
正在我埋頭苦苦思索之際,身邊又悉悉索索的響起了細微的聲音,以爲是蘇葉又回來了,我便再次開口沒好氣的懟道。
“你如今已經修煉到如此地步了?本宮剛剛說的……”
話說一半,我堪堪停住,面前的人白衣勝雪,給人以清風明月般的輕鬆。
“商君言?”他怎麼會在這兒,難不成剛剛我和蘇葉吵架的內容,他都聽見了?
後者微微一笑,坐到了我的面前,清明淡然的眸子裡彷彿有星河大海。
“剛剛,怎麼了?”他開口問道,像兩個老朋友互訴衷腸一般的自然。
“見到了一個不太想見的人,說了一些不太想說的話,總之,就是莫名感傷。”不知怎麼的,面對著他,我倒真的可以隨意開口,也許心底覺得,反正他是東夷之人,說了他也不知道吧。
“你當皇后,好像不是那麼的開心?”
“不開心,有嗎?”
他視線微斜,雨聲依舊,“在我的記憶裡,母后,太后,在被封后之後,都是很高興的。”
“偌大的權力都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自然是很高興了!”我點點頭同意道。
“那你呢?爲什麼不開心?爲什麼傷感?”他話鋒一轉,就把話題引到了我身上。
若說剛剛我和蘇葉兩個人是我在帶節奏的話此刻我們兩個人的對話,那就是他在帶節奏了,我完全是跟著他的話走。
“當了皇后之後,快樂是常態,傷感是偶然,這兩者並不能拿來做對比。”我自認爲給出了一個較中肯的答案。
“我聽人說,你當初是莫名其妙的被嫁進宮裡的,是嗎?”
“倒也算不上是莫名其妙,只不過是有些突然,之前沒有什麼其他的準備,就這樣倉促的進宮了,管理後宮的方法還沒有學會,宮裡的尊卑禮儀也不太清楚,就這樣入宮爲後了。說來好笑,第一天,我就惹到了太后!”
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當日的情景,我在長安宮跪的筆直,狗皇帝見死不救在一旁吃瓜看戲,還好扶風出現救我出苦海,然而我當時還惡俗的猜測他是太后的小白臉。
實在不該!
“安歌的後宮生活,當真是跌宕起伏!”
“那是!”我朝他挑挑眉,決定拉回主動權,便開口問道,“你呢,怎麼會來鄴城?我看你身子病弱,本不應該舟車勞頓的。”
“安歌當真是爽快性子!”他一瞬間笑出聲來,平靜淡然的面具被撕破,給他平添了幾分親近氣息。
嗯?這突如其來的誇讚是怎麼一回事?
“我見過很多很多人,他們礙於我太子的身份,總是要誇我一番,所用之語,不在乎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只有安歌你,是說我真實得情況,身子病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