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曾家輝在這潭水中,就像一場豪賭,他賭的是曾家輝喝不下去,知難而止,停下講和,一起成佛,這樣好歹尊重他是南陽市委書記,場面上供著。要是他心比天高,非要賭下去,只能是讓他步郎林風的后塵,別無二法。
當然,別無二法的時候,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力挽狂瀾,一舉多得,還要一勞永逸,這是衛東一貫的行事風格。
衛東的決定,在南陽還沒有人能阻止,目前連曾家輝也不能。因為就在第二天晚上,南陽紅梅磚廠被砸了,這個廠雖然是李梅的產業,但它還披著南陽市市政局下屬單位的外衣,一砸就鬧了個大動靜。
驚動了曾家輝,也驚動了南陽市委的所有常委。曾家輝召開緊急常委會,專題研究南陽紅梅磚廠打砸事件,會場的氣氛嚴肅而詭異,大家各懷心事,沉吟不語。
曾家輝首先打破沉悶,道:“邵市長,南陽紅梅磚廠屬于市政局下屬企業,你是城建方面的分管領導,還是由你先說說情況吧?”
邵軍對此事心知肚明,但他想裝一下逼,不愿先說,道:“曾書記,打砸事件屬于政法穩定事件,還是請其他領導先說吧,我補充紅梅磚廠的相關情況。”
曾家輝冷冷地道:“也好,估計你確實不好說,怕說出紅梅磚廠不是市政局的真正產業,這個我能理解。”
“這…”邵軍一懔,莫非曾家輝知道紅梅磚廠的內情?借此挑撥離間自己跟衛東?
他想辯解幾句,可曾家輝擺手道:“陸小東同志雖然還未經省委任命為政法委書記,但從公安的角度,就由陸小東同志先說說情況吧。”他說完瞅了一眼邵軍,讓你說的時候你裝逼,想解釋?能給你機會嗎?傻B!
陸小東不是常委,他坐在匯報席上,正色道:“昨天晚上,紅梅磚廠受到了………這件事情初步可定性為一起惡劣流氓犯罪行為,公安局李偉副局長正在加緊調查偵破。”
曾家輝聽完,面無表情,目光在各常委的臉上流轉,最后落到衛東的臉上,道:“衛市長,聽說紅梅磚廠的法人是你夫人,被砸成這樣,你一定窩火吧?”
衛東的臉抽搐了幾下,面色小窘,硬著頭皮道:“窩火談不上,倒是氣憤到了極點,紅梅磚廠畢竟是市政局的下屬單位,好歹也算公用事業性企業,有人竟敢公然打砸,影響何等惡劣。特別是在南陽推進改革的關鍵時刻,發生這樣的事,這是在向市委市政府公然挑畔,這還了得?我主張堅決嚴查,壓住歪風邪氣,鏟除黑惡勢力,還南陽一片干凈的晴空。”
曾家輝道:“好!衛市長主張嚴查,我也主張嚴查!公安局抓緊偵破,務必將肇事者繩之以法。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見?”
對于這種事件,兩位主要領導都表態嚴查,其他人還能有什么意思呢,自然是輕松加快樂的附和:同意!
統一了意見,這個議題本來可以完了,但曾家輝并沒有頭痛醫頭就完事,他還順帶醫了下腳,想連根撥除呢。他對郭為民道:“郭秘書長,新的紀委書記還沒到位,你就跟陸小東同志配合一下,查一查紅梅磚廠的業務經營來往,看看是不是因為跟某些單位的合作出現問題,利益沖突引發事端,發現任何情況,及時報告。”
醉翁之意,不在事件,而在磚廠,還指向了……
衛東瞳孔猛然一收,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他那意味著真動肝火的飄忽眼神的又出現了,曾家輝逼人太甚,莫非他已經窺破了苦肉計?還是他根本就是不顧后果的橫沖直闖,哪里有亂子就往哪里拱?曾家輝的出手方式出乎意料,他實在不明白曾家輝為什么會采取過激行動。市委層面的事情,非要將手伸到下面去?這是最不智的,難道自己真看錯了人?還是他故意激將?
陸不平、邵軍等人也是臉色一白,眼中閃過無數道陰霾。這事如果真按曾家輝說的查下去,很快就會失控,衛市長能忍嗎?還能按計劃保持低調?真要是這層紙捅破了,曾書記跟衛市長斗起來,南陽如何收場?
這事,剛才大家都同意了,曾家輝作為市委書記,不管是在常委會上提出來,還是在自己辦公室提出來,作為工作要求,還只能執行。
沉默,代表沒有人當場反對。
曾家輝心中冷笑,這個衛東的忍耐力還真驚人呢!
但是,曾家輝不相信到了這種程度,他還能忍,動靜之間,是該他抉擇的時候了。他用手輕輕的敲了敲桌面,看似隨意,實則提醒。組織部長胡艷即時的將面色一正,拿出了一個文件袋來,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道:“各位常委,大路縣的情況相信大家都有所耳聞了,衛市長在處理村民斗毆現場,已經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免去徐明揚縣委書記職務,暫時由縣長駱遠立主持工作,建議這個常委會是不是議一下新的縣委書記人選。”
一個幾十萬人口的大縣,群龍無道可不行。
曾家輝接話道:“這個很必要,基層必須穩定下來,不然難免再出亂子。不過,在研究這個事前,還是先請衛市長通報一下村民斗毆事件的最后處理結果,我們都還不太清楚情況呢。”
一個是等著匯報,一個卻是故意拖著,一場無聲的較量。
衛東遲遲不向曾家輝報告,一方面是曾家輝現場吩咐是讓他在常委會上通報;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讓曾家輝領會自己不配合的意思,不要認為市委書記就一手遮天,不拿我這個市長當干部,只要我心情不爽,工作中故意“拉稀擺帶”幾回就免不了的。
曾家輝淡定的看著衛東,既是在等待他的匯報,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一直都在等你匯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