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車上的男人名叫陸容，在二十年后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地產大商，祁瀾偶爾能在新聞上看到他的照片，雖然陸容旗下的樓盤他一個廁所都買不起。沒想到年輕時候的陸容也會包養男人，更沒想到顧臻銘會和他那樣的人物有這樣復雜的關系。

想到顧臻銘，祁瀾心中不禁黯然。今夜零點一過，他就要帶著劉長辛回到2018年，小顧臻銘的禮物，他怕是永遠的收不到了。

祁瀾心情低落地回到碼頭，王學軍正和幾位鄰居老太太打牌，見他來了招手道：“我們剛好三缺一，來來來，陪我們打麻將。”

祁瀾哭笑不得，“劉長辛呢？”

“她不就在房里待著嘛。”王學軍戴著老花眼看著手里的牌，“三帶一對。”

祁瀾閑得無聊，就和幾個搓了起來。打了一下午麻將，他也就輸了五塊錢。吃過晚飯，他躺在老舊的沙發上小憩，沒一會兒就到了回去的時間。

劉長辛也從房里走了出來，不過短短幾天，她人已經瘦了一圈，頭發半邊斑白，看起來就像五十歲的大媽。這些年，她的確獲得了一個人人羨慕的女兒，但她同樣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

兩人在王學軍的帶領下，來到位于地下室的時間隧道口，祁瀾向他告辭：“王叔，這次多謝你了。”

王學軍擺擺手，“都是工作，沒什么好謝的。”

祁瀾點點頭，轉向劉長辛，“走吧。”

一陣熟悉的眩暈后，祁瀾再次回到了正常的時間線，鐘漫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祁隊，好久不見，”她沖祁瀾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眉眼，“想我了嗎？”

“還行。”祁瀾敷衍道，“你帶人去走程序吧。”

鐘漫翻了幾頁手上的資料，“劉長辛？跟我走吧。”

劉長辛沒有動作，猶豫地看向祁瀾，“祁隊長，這件事情，你們會告訴我女兒嗎？”

祁瀾只道：“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工作人員提。”

“行了，”鐘漫催促道，“這里交給我，你趕緊去休息。”

進行時間穿越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祁瀾也需要倒一倒時差。進行簡單的交接后，祁瀾回到公寓到頭就睡。

直到第二天下午，祁瀾拎著三杯冰鎮奶茶來到辦公室。正值酷暑，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呼呼作響，沒有外出的鐘漫和呂清揚均無心工作；鐘漫正在看時下熱播的大女主劇，呂清揚則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祁瀾大吼一聲，“上班時間，你們做什么呢！”

兩人還以為是哪位局長突然來巡查，嚇了一跳，鐘漫手機都掉地上了，見到是祁瀾，翻了個白眼，“祁隊，劉長辛案子的報告寫完了嗎？看把你閑的。”

“你這態度不對啊，”祁瀾故作正經，“我好歹是你們直接領導，你們……”

呂清揚火速從祁瀾手里搶過奶茶，還裝模作樣地鞠了一躬，“謝謝領導請奶茶。”

鐘漫目光灼灼，自言自語道：“我不能喝我在減肥，但喝一口也不會怎么樣，要不我喝一口……”

祁瀾看她糾結萬分，幾乎瘋魔的樣子，默默搖頭，女人啊，真是美麗又奇怪的生物，還好他不喜歡。插科打諢后，祁瀾開始為劉長辛寫總結報告，寫著寫著，他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不知道顧臻銘現在在做什么。從這一刻開始，祁瀾再沒了工作的心思。坐立難安了大半個下午，在下班的時候，他還是沒管住自己的賤手，發了一條信息給顧臻銘。本以為以顧臻銘的性格，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他，祁瀾也做好了被忽視的準備，沒想到顧臻銘幾乎是秒回了他的信息。

【？】

【有空嗎，約飯嗎？】

【今晚，我家。】

【你家？】

【不方便出門。】

【1】

顧臻銘隨后發了一個地址過來，離時管局還有點距離。祁瀾不敢耽誤，打了卡就走，還特意去超市買了一瓶價格不菲的紅酒。雖然這點東西顧臻銘肯定看不上，他也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去。到達目的地后，看到坐落在江邊，一直高坐本市房價前三的豪華小區，祁瀾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是上顧臻銘家里來了，一個完全私密的空間，只有他和顧臻銘兩個人……他莫名地覺得腿軟，深吸一口氣，才抬腿走進小區。顧臻銘大概是提前和物業說過，祁瀾很順利地就搭上了電梯，電梯在指定樓層停下，門一開，祁瀾就看到了他。

顧臻銘似乎剛洗完澡，頭發還未吹干，奶茶色的家居服穿在身上更顯得他皮膚白皙。他不像平時在網上看到的那般時尚精致，倒像是一個漂亮而不自知的大男孩。祁瀾不自覺地把面前這張臉和八歲顧臻銘的臉聯系在一起，不得不挫敗地承認，兩個他都喜歡。

顧臻銘的家簡約大方，家具風格統一，樣板房差不多也就是這樣，祁瀾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好奇道：“飯呢？”

顧臻銘挑了挑眉，反問：“祁隊長，這句話應該我來問，請客的可是你。”

祁瀾也是服，拿出手機，“那我叫外賣。”

“不用。”顧臻銘指了指冰箱，“冰箱里有食材，你會做飯嗎？”

“會倒是會……”

顧臻銘笑了笑，“那請吧。”

祁瀾莫名其妙地成了顧臻銘的廚師，他一個快三十的單身漢，想不會做飯都不行。冰箱里有肉有青菜，廚房里鍋碗，調料全部齊全，祁瀾思考一番，回頭問：“兩葷一素，一個湯，行不行……怎么了？”

顧臻銘看過來的目光太過復雜，百種情緒糅合在那艷麗的眸子里，五味雜陳之余，又好似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可在祁瀾回頭的一瞬間，又恢復了如水的寧靜。他坐在開放式廚房邊的吧臺上，撐著下巴看著正在切菜的祁瀾，“今天怎么這么好心，特意請我吃飯。”

祁瀾動作一頓，緩聲道：“就當是道歉。”

“道歉？”

“就是我前幾次都對你沒什么好臉色，上次還叫你滾。”祁瀾越說越覺得羞恥，干脆豁出去道：“嗨，反正我也不是無心的，就這樣！”

顧臻銘好笑道：“就因為這？”

言語有的時候才是傷人的利器，祁瀾想，一個‘滾’往往比一個巴掌更讓人難受。

祁瀾動作很快，沒多久飯菜上桌，兩人面對面坐下。祁瀾先嘗了一口，自贊：“嗯，好吃。”

顧臻銘倒了兩杯酒，他吃的不多，更多的時候是在喝酒。祁瀾忍不住問：“不合你的胃口？”

“也不是，”顧臻銘隨意晃著酒杯，“《唐夢》的導演讓我在開機之前再瘦五斤。”

祁瀾目瞪口呆，“你還要瘦啊？也是不容易……”

顧臻銘半真半假道：“不趁現在年輕貌美多賺點錢，以后就沒機會了。”

祁瀾想起上次顧臻銘也說過類似的話，忍不住道：“你就那么愛錢？”

“你不愛？”

“愛！只是，”祁瀾環顧了一下顧臻銘有幾分冷清的豪宅，“你這種程度，已經是在金字塔的頂端，也不用太拼了吧？”

顧臻銘眼神一暗，扯了扯嘴角，“有誰還嫌錢多呢。”

祁瀾無言以對。也對，如果顧臻銘出生在相對富裕的家庭，他爸爸當年也不會淪為陸容的情人，他自己也不會對同性之間的關系有那么大的陰影。男人不行，女人總行吧，說起來顧臻銘也和一兩個女明星傳過緋聞……算了，顧臻銘行不行他操心個什么勁。

這時，顧臻銘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用沉著冷靜的聲音談著公事，怕影響祁瀾的食欲便起身走開。祁瀾吃飽喝足后，覺得胃脹得慌，剛好這里的客廳大得可以散步，祁瀾走了沒兩步，在電視柜前停下了腳步。

上面擺放的大多數都是樣式獨特的工藝品，還有不少顧臻銘的相框，唯獨有兩樣東西，顯得異常格格不入。

那是一對已經被洗得褪色，毛掉了一大半，殘破不堪的泰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