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決定余氏等人都不滿意,不過徐氏為了女兒卻是鐵了心要如此,鬧來鬧去快到四月了,徐氏一邊強撐著病體打理元湘怡的婚事,一邊又給自己親生女兒相看夫婿,忙了幾日人都瘦了一圈,元府里又因為這個事情鬧得雞飛狗跳的,蘇麗言卻是樂得清閑,太夫人雖然多有不滿,但最后仍舊是沒拗過徐氏去,關鍵是大老爺一句話將她給打動——嫁到旁人家,那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姓也是跟著別人姓,與元家無關,元湘凝長相貌美才華又出眾,與其隨意找個貧苦秀才嫁了過去,到時秀才真的大中風光也是別人家的,自己元家雖然能沾些光,可總歸不如自已家人發達來得好,找到有能力有前途的士子入贅元家,到時要真狀元及第風光的也是元家人!
太夫人想了兩日,覺得這話有道理,因此倒也同意了下來,不過到底是覺得這事兒是徐氏意思,心里頭擱不下去,又想同意又不愿意輕易如了徐氏的意,倒是悶了幾天病出來,徐氏半死不活的去侍過兩回疾,被整得人都瘦脫了形,不過好歹是如了意,元湘凝的婚事自此就定了下來。
入贅的人選倒是極好找,此時許多秀才都是讀得家里四壁如洗,兩袖清風的,諸如蘇秉誠那樣的落魄窮苦秀子在天底下是占多數的,元家如今雖然落魄,不過好歹還有元老相公三朝老臣的名頭支撐著在,總算是書香門弟,許多投遞無門的士子也很樂意與這樣的人家沾上關系,如果發揮得好,極容易揚名天下,到時多的是富貴人家前來招攬,從此平步青云。要是真靠自身實力向上爬,也不知是該到猴年馬月了,許多人就算有才華,可是沒有施展的余地,一輩子也就此抱憾終生,畢竟讀書的人多,門坎卻總歸那么指頭都能數得過來的幾個,天下士子千萬,爭來搶去,靠自身本事的少,靠那黃白阿堵物的居多。
元家一提出要給自己大房嫡女找個入贅女婿的事情,應征者竟然眾多,人潮洶涌而來,倒是叫徐氏自已也沒料到有這樣的盛況,太夫人這兩日看著來往絡繹不絕的人,一張老臉上總算難得多了點笑意,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元家盛況前的情景來,難免有些懷念,又有種飄飄然之感,總覺得元家不是這么容易倒下去的,可是想想又有些傷感,春季本來就是溫冷交替的季節,這樣一感嘆下來,太夫人年紀又大了,難免就起不來床,請了大夫抓了藥,大夫人徐氏與二夫人王氏又作為兒媳婦過來侍疾了。
就這樣一來,徐氏一邊主持庶女的婚事,又要給自己女兒相看夫婿,要找那人品好的品相端正的家學優良又有真才實學的,可真讓她挑花了眼,外加晚間時候又撐著病體侍候太夫人余氏,沒兩日下來她就有些吃不消了,自個兒掏了私房請大夫給自己開了猛藥,才強撐著那股子氣在,沒有倒下去,不過臉色倒是難看得很,蘇麗言見過她一回,那張臉慘白得跟死人似的,目光黯淡異常,一雙手如雞爪子般,再無半點富態骨肉,倒叫她也嚇了一回,那氣色比元鳳卿給她下了藥被自己侍疾那回還要難看,果然讓她感嘆姜是老的辣,余氏也不知道怎么將人折騰到這個地步,殺人還不見血,讓人又挑不出她刻薄的話來,讓蘇麗言心里對余氏生出陣陣警惕來,沒有因為以前在她手上占過便宜就放松了心,以免哪日被她狠狠報復回來。
元家忙到四月初時,總算是將元湘怡的嫁妝等物都準備一應俱全了,她嫁過去雖然說是填房,不過黃家為了顯示對元家的尊重,一切都是按照嫡妻的規矩來的,三書六聘都一一按照了規矩,找了媒婆過來下禮,十足十給了元家面子,當然,最令元家高興的并不是這一點,而是黃老爺那送過來足足有三十六抬,顯示誠意的聘禮,每一抬都裝得滿滿的,又塞得緊,無一不是值錢的東西,雖然算不得多么珍奇,但以如今元家的情況來看,也算是極為了不得了,更是可見黃家的誠意。
因為這些東西,太夫人余氏原本并不待見庶女的,也少不得最近要多見元湘怡好幾回,時常要她在身邊侍疾,一副喜愛她不得了的模樣,令其它庶女又羨又妒,卻偏偏礙于最近元湘怡的風光,不敢說出什么話來。徐氏一邊看著風光無比的庶女,又看了看自己女兒黯然的婚事,好像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了元湘怡身上般,令她又是氣又是恨,還礙于太夫人最近對元湘怡的愛護,而只能隱忍,心里別提有多憋屈了。
蘇麗言一大早過來請安時,就看到徐氏淡然的臉,眼睛下方兩團青影,竟然連笑容也裝不出來了,足以可見元湘怡的事情令她心里有多煩燥。元湘凝就站在徐氏身邊,最近提出了她要招婿的事情之后,她也不像以前那么顧忌許多事情來,就住到了徐氏院子里,蘇麗言照例頭一個過來請安時,她正巧就端了碗,侍候著徐氏喝藥,見蘇麗言主仆進來,回頭沖她冷冷淡淡的點頭:
“三嫂來了?!?
“嗯!”蘇麗言輕聲答應了一聲,順勢坐到元湘凝身邊,接過了她碗里的藥,攪了攪,輕輕吹了口氣,才又遞到徐氏唇邊:“大夫人今兒氣色好多了,估計是喝了藥心情舒爽的原因,再者六姐兒又要說親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兒媳瞧著也替您歡喜。”她輕言細語的微笑,一邊像是沒注意到徐氏臉色黑沉得堪比鍋底邊,自顧自的喂了她兩口,又掏出自個兒的帕子給她擦了擦嘴唇,像是才發現徐氏的不虞般,有些惶惶不安道:“是不是兒媳說錯了什么?還求大夫人責罰!”
徐氏氣得心口悶疼,最近要說誰最風光,外表看起來就是她最風光,要嫁兩個女兒,一個嫁了盛城殷實人家,一個又要招攬有學之士為婿,可以說是文財兩俱全了,可偏偏徐氏這心里是有苦說不出,元湘怡嫁得再好與她有什么相干,她巴不得幾個庶女全倒霉像元湘蓮一樣才好,可如今元湘怡嫁的人年紀雖說大,可人家年紀大,又和自己元家這樣的門第攀上了婚事,再者元湘怡長得又不差,人家年紀大些的,還不將她當寶似的捧在掌心上頭?她往后日子就沒有過得不好的,黃家又有銀子,說不定元湘怡一嫁過去就當家做主當正室夫人,日子指不定比她如今過得還要好。
一想到這些,徐氏心里就不甘心,尤其是元湘怡如今越是過得好,而且還壓過了她女兒元湘凝的面子,更是讓她心里不爽得很,如今蘇麗言又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了這岔,無異于當面揭人傷疤,她就城府再深,這會兒也覺得難以忍受,越想越是煩悶,臉色不由沉了下來,目光陰沉盯著蘇麗言看,好半晌之后,屋內突然間氣氛沉滯了起來,元湘凝看著不對勁兒,見周圍下人們臉上都露出詫異之色了,才微微碰了徐氏一下:“母親,三嫂正喂您喝藥,同您說話呢?!?
“哦?!毙焓线@才像恍然大悟般,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來,連忙握住蘇麗言的手,略有些歉疚:“你看我,最近時常都覺得恍惚,倒是對你不住了?!毙焓弦环诺妥藨B,又配上她蒼白無血的臉龐,倒真讓人對她同情不已,至少屋里幾個下人臉上都露出不忍之色,之前的詫異早已經煙消云散,元湘凝看在眼里,就松了口氣,看了面色白凈的蘇麗言一眼,心底冷笑了兩聲,卻只是低垂著頭,聲音輕忽得像是含在嘴唇邊一樣:“母親最近身子不適得很,再加上又操勞七妹妹的婚事,又要侍候祖母,不過是強撐而已,三嫂不要與母親一般計較才好。”
蘇麗言唇邊帶著一朵冷笑,看了這唱做俱佳的母女一眼,沒有搭話,半晌之后才嘆了口氣,掏帕子出來替徐氏整理面龐:“母親身子不適,只是讓兒媳心里擔憂而已。”她說完頓了頓,又責備似的看著元湘凝:“凝姐兒也是快要成婚的人了,七姐兒也是你妹妹,如今她成婚瑣事多得很,大夫人身體不適,你應該幫襯著才對。”蘇麗言這話一說出口,徐氏母女臉色齊齊變了,元湘凝抿著唇,冷眼看她沒有開口,反倒是徐氏,再也作不出剛剛虛弱的樣子,惡狠狠的瞪她,一把將她手里的藥碗拍翻在地,‘啪’的一聲碗摔在青石地板上,碎得四分五裂,里頭的藥汁染在地板上,開始形成小股的溪流,四處蔓延。
徐氏屋里頓時安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得清,下人們個個禁若寒蟬,主子們之間吵架,就怕殃及她們這樣的池魚,因此連地上的狼藉也不敢去收拾,只是怯生生的看著中間,個個恨不能縮成隱形人才好。蘇麗言氣定神閑的坐著,半晌沒動彈一下,許久之后才抬頭看徐氏,微微笑了起來:“母親何必發這么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