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湘怡不妨她會這么問,愣了一下,吱吱唔唔的說不出話來,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急之色。原本黃家這門親事在她心里并不如何得看中,甚至隱隱有些不情愿,不過抵不過太夫人同意而已。畢竟一個豆蔻少女,她再是一個庶女,好歹也是元家這樣門第的閨閣小姐,本來就是韶華之年,卻要嫁與比自己大了不少的之人做填房,心里哪里有肯甘心的,但這只是她以前心里的想法,自從有了與黃家的婚事之后,原本對她并不在意的太夫人余氏態度的轉變,以及姐妹中隱隱的恭維,卻是讓她有些飄飄然。
既是有些享受這樣的態度轉變,又有些凌然與眾人之上的味道,原本高高在上庶姐元湘蓮如今也是羨慕自己,元湘怡心里的不情愿也淡了一些。更為重要,黃家這門親事非結不可的是,她即將大婚之前周姨娘死了,如果黃家再與她退婚,到時外頭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傳說她,一個被退之女,又有不吉名聲,下場如何她比蘇麗言還要清楚。往后能夠再說上一門商戶之家都是好的,更有甚者……元湘怡不敢再往下想,怕結果令自己不寒而粟,也因此,原本還算美麗的臉龐也略微有些扭曲了起來。
憑心而論,元家的姑娘們長相都不差,元湘蓮是個美人胚子就不用說了,可惜遇人不淑,就算是朵鮮花,也早已經凋零;元湘凝作為嫡女,不止模樣舉止出色,連那清冷勁兒也不是元湘蓮能比得上的。元湘怡也遺傳了死去周姨娘的一雙好眸子,盈盈雙目,還未語淚就已經先流出來,令人心生憐惜。可惜蘇麗言的心不可能因此而軟下來,更何況元家的姑娘,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這元湘怡也不例外。如今勢弱時自然是能放下身段,一朝得志,估計最先要咬人的,恐怕也是她。
“嗯?”蘇麗言見她不開口,微笑著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才抬起一雙眼皮兒,慵懶的眉頭輕輕顰了一下。
在元湘怡心里頭。這個三嫂因出身低,連婚事都是用錢買來的,所以一向沒什么地位,再加上她跟蘇麗言交情不深,往常看到時都見她溫溫柔柔不多話的樣子。平素徐氏等人明里暗里的欺負她也不見她反抗,像是面人兒一團,沒有半點脾性,心下就輕視了她幾分,更覺得她是個沒什么脾氣又膽小的女人,因此聽她問話之后一開始的不自在過去之后,又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眼睛下意識的朝另一方向看了去,嘴里卻硬道:“哪有什么聽人說的。不過是今日一早聽見人家在說而已。”
蘇麗言聽她這么說,眉頭下意識的就皺了皺:“怡姐兒你是大家閨秀,下人們不過是胡亂嚼嘴舌,何必去道聽途說?”
元湘怡臉色有些不虞,顯然被她教訓了一句,心有不滿。嘟著嘴道:“三嫂你有話就直說,又何必拿這樣的話來搪塞我?”說完,堵氣似的背轉了身子,自個兒側了半坐在一旁的繡蹲子上頭,滿臉不快。
“黃家的今日是過來了,太夫人讓我去招呼了一下,怡姐兒過來是想要問什么?”蘇麗言似笑非笑,既然元湘怡執意如此,她也沒什么可隱瞞的,反正壞人已經由王氏迫不及待的做了,元湘怡后果如何已經可以預見,她就是因此而遷怒于自己,也無所謂了,最多不過受她埋怨一下,更何況這事兒是太夫人余氏授意,自己也不過是當個傳話筒而已,又不是當家做主的那個,她要怪也要找準對象,若是連誰害了她都不清楚,這姑娘就是活著也沒用。
“那黃家的是怎么說?”元湘怡一聽黃家果然來人,一張秀美的臉蛋上露出焦急迫切之色,竟然一下子站起身來,微微前傾,滿臉希望的看著蘇麗言,希望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來。蘇麗言卻是不緊不慢的端著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才皺了眉,輕嘆了一聲:“如今周姨娘新喪,我這做三嫂的也不愿意欺瞞你,怡姐兒自己心里得有個準備才好。”
她這話一說出口,元湘怡當下臉色煞白,一雙明媚的眼眸里漸漸浸出水意來,嘴唇蒼白,細白牙齒用力咬著下唇,聲音顫抖道:“黃家的意思如何?”她忍不住嗚咽了一聲,原本就消瘦的身子更顯凄涼,像是支撐不住般,伸手捂著嘴唇,眼淚已經涌了出來,哭道:“事情究竟如何,還求嫂嫂不要瞞著湘怡,求三嫂看在湘怡命苦的份兒上,告知湘怡,黃家究竟意思如何。”她說完,明知已經絕望,可偏偏卻忍不住還帶著一絲期望,渴求奇跡出現。
蘇麗言眼里露出憐憫之色,臉上的微笑收了個干凈,嘆息了一聲,像是想要起身撫慰她般,元湘怡目光里的神采漸漸黯淡了下去,身子直抖得如風中擺柳般,蘇麗言見她這模樣,連忙命人將元湘怡給扶住,等她坐定了,這才開口道:“怡姐兒也別怪我這做嫂嫂的多嘴,姨娘新喪,本來不該說這些,但黃家的意思,卻是不想等你一年,所以多次派了人過來,只是礙于怡姐兒你如今心情不佳,才不便多講的,但他們卻是……”
“別說了!”元湘怡臉上露出絕望與痛苦之色,一雙眼睛里的神采迅速裉去,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嘴唇不住顫抖,好半晌想要站起身來,試了幾次卻是不成,她木然著一張臉,努力顫抖著起了身,話也沒說,直接就掙扎著向外走去。
她身邊的丫頭也是一臉絕望之色,任她蹣跚著腳步往外走,竟然不知道上前扶住她。蘇麗言看元湘怡失魂落魄的模樣,就算此時心里知道元湘怡下場好不了,但仍免不了生出一絲憐憫之意,見她身邊的丫頭也跟著木然的模樣,不由喝斥:“還不趕緊將你家姑娘給扶住了。小心摔倒了,仔細太夫人不會饒過你們。”那兩個丫頭一副茫然之色,咬了咬嘴唇,臉上有些不甘。但聽得蘇麗言這么說,仍舊是不甘不愿的躬身答了一聲道:“奴婢領命。”說著,無精打采的跟在了元湘怡身邊。并未伸手扶她。
元湘怡既未覺得有什么不妥當之處,蘇麗言囑咐一聲也就不再準備多言,反正人家自個兒都不在意,自己又何必去討這個嫌?
這主仆幾人一走,連瑤就跟在了蘇麗言身邊,將面前的杯盞收了下去,雖然她如今地位不同。但這樣的瑣事一向還是由她在做,就光是這一點,也能襯托出她與蘇玉之間的區別,一個知本份的人,顯然是更討蘇麗言的喜歡。
一大早的就起床見了黃家的人。蘇麗言這會兒就借口乏了,讓連瑤替她梳洗拆了發釵之后,脫了衣裳上了床,將人遣了下去。等人一走,她才閃身進了空間里頭。空間里如今倒是沒怎么變化,只是比以前多了些蔥翠之色,溪水更顯幽紫了些,邊上紫色池子里的玉髓卻是多好幾滴的模樣,在五月初時這玉髓又多了一滴出來。而這其中蘇麗言并未再種什么稀奇植物,如此看來,倒是空間里自個兒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滲出這樣的玉髓來,自己種下稀奇植物讓空間升級,也將這催生紫玉髓的速度變快了些而已。如此一來,蘇麗言對這空間更加有信心。以前覺得這紫玉髓十分珍貴,除了每隔一段日子服上一滴之外,就再不敢多加浪費,畢竟這樣逆天的東西,能擁有已經是萬幸,哪里可能隨意就吃喝了,但這會兒發現了這東西能每隔半年左右就多長一滴之后,她則是顯得大方了許多,服用這玉髓也不再像之前般小器,直到進空間已經感覺不適了再喝,她每隔半個月左右就會喝上一滴,而這一來效果也是極明顯,那隱隱透出來的氣質,最近已經像是引起了元鳳卿的注意,讓蘇麗言打起了警惕,也不敢再隨意服用,雖然嘴饞那種味道,但好歹還是控制住了沒有再喝。
將一些空間中已經長成的植物移到同一處,又空出了不少地方來,那右角落里淡紫綠色的植物一叢叢,顯得生機勃勃,長了許多紫金色的小果子,有些果子能以肉眼所見的迅速開花結果,再凋零落下,周而復始,那植物的枝桿更顯粗壯結實,個頭卻不再竄高多少,最角落處蘇麗言又種了一顆人參,以用來作不時之需,何首烏長得實在是太大,最后沒有再種了,但靈芝卻種了兩株,外頭難以覓見之物,空間里卻能看得到好幾種千年份上的東西,蘇麗言看了一圈,卻是沒找到幾樣自己能吃的,除開人參靈芝之外,就剩幾樣稀奇的果樹,有些果子是候不到它結果的季節,有些又是摘下之后難以保存,幾乎是剛一離樹,就枯萎,讓蘇麗言心里暗自覺得可惜不已。
人參旁邊不遠處是一顆與她身高相仿的樹,樹身并不高,但樹根卻粗壯,枝葉也繁茂,上次已經掛了零零星星十來個左右的淡金色小果子,微微招展,極為誘人,那香氣撲鼻而來,令蘇麗言看著也吞了好幾口口水。
這金色約摸嬰兒拳頭大小的果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元鳳卿之前隨意給她的東西,只說看她能不能種得活,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這種子極難種,幾乎她都以為自己的空間種不活它了,以空間的時間來說,她都等了一個多月才開始竄出苗來,比人參首烏等生長迅速還要慢上好幾倍不止不說,而且大概過了快半年才長成,開花的時間又許久,好不容易看著結了果子,蘇麗言等了兩月時間,誰知那兩日守著竟然也沒能碰上一次,進空間時早已經發現那些淡金色的果子都已經不見了,倒叫她遺憾不止,又等了快三個月才重新開的花,這回蘇麗言更是提高了注意力,時常都想著進空間看看,就怕再錯過這東西一回。
空間里長的東西本來就靈氣十足,更何況這顆種子又是空間一片珍奇植物中長得最長的一株,果實味道蘇麗言自然是想嘗上一嘗,因此錯過一次,自然不容再錯過第二次。
仔細看了看這果子還像是十分青澀。蘇麗言有些猶豫,想摘一顆看看又舍不得。這株果樹總共只長十來粒果子左右,相比起其它的植物來說果實并不多,更何況這果子長相亮麗。金燦燦的顏色極為喜人,要摘了這東西下來浪費掉,蘇麗言也有些舍不得。因此又在空間中停了一陣,才洗凈了身子,閃身出了空間。
闔了會兒眼睛,醒來時天色已經微暗,晚膳元鳳卿并沒回房吃,直到夜深人靜時分,才聽到外頭有動靜。蘇麗言正倚了床頭做針線。聽得外頭的動靜,立起坐直了身子,卻聽外頭守夜的丫頭說話的聲音:“給三郎君請安。”
蘇麗言一聽元鳳卿回來,連忙穿了一雙繡鞋,又取了床頭的衣裳披了。正好看到元鳳卿推門進來。高大挺撥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倒影,濃郁的黑影帶著一股森冷與壓迫之勢,朝屋里襲了過來。雖然早知道這人就是個冷淡的性子,但蘇麗言仍舊有些不適,微微皺了下眉頭,才迎了上來,命人點了屋里的燭火,看元鳳卿俊美的容貌漸漸清晰了,才笑道:“夫君回來了。”她一邊說完。知道元鳳卿的規矩,連忙就侍候著他換衣裳,一邊體貼問道:“妾身還當夫君今日有事兒,不能回院子了,可是用過晚膳了,妾身讓廚房準備了幾樣清淡的小菜。今兒又燉了燙,廚里應該還暖著,不如先上一碗,暖暖胃也好。”
她一邊張羅著,一邊看元鳳卿的臉色。元鳳卿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看她出去吩咐下人送了飯菜熱水上來,一邊目光不自覺的有些溫暖,自己還沒回過神時,就已經沖她招了手:
“先別忙著,來陪我坐會兒。”話一說出口,不止是蘇麗言愣了下,連他自個兒也是皺了下眉頭,只是話說出口,他也沒有反悔的意思,等下人送了熱水上來,他先擦了臉和手,才坐到軟榻邊,拿了一本蘇麗言平日看的醫書翻了幾下,又合攏放在桌子上,食指與拇指并在一塊兒敲了敲桌子,看蘇麗言已經溫婉的坐了過來,原本冰冷的眼眸倒是緩和了些,看她拿了折子點火,兩人面前立即就明亮了起來,元鳳卿高挺的鼻梁在刀削似的臉龐打出一片陰影,更顯眼眸深邃,他看著蘇麗言半晌,見她雖然表面平靜,但眼里已經漸漸生出防備來,許久之后,二人沒有說話,蘇麗言正有些緊張不定時,他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原本麗言也會有局促難安之時。”
他聲音清清冷冷的,可是原本那冰冷的容貌一笑開時,卻正如陽春三月般,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猶如冰雪初融之后的那種珍貴與溫暖,讓蘇麗言不由微微看得入迷,聽他說完才警醒過來,沖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討好溫順道:“妾身一向膽子都小,夫君今日怎么突然回來,可是有話要與妾身說?”
蘇麗言倒是真有些好奇,這小半年來元鳳卿回房的時間極少,有時幾乎都是傍晚時分過來,深夜又自離開,元府里除了她,估計沒一個人知道他夜半三分時沒有歇在院子里過。因之前與元鳳卿有默契在先,這樣的事兒她也并未聲張,但元鳳卿難得回來,她卻真是有些焦慮,深怕這人又出什么事兒叫她為難。要知道如今余氏暫時沒空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怕她哪天騰出手來,自己又跳出來被她折騰。
“麗言如此聰慧,為夫想做什么,想必麗言心里已經有了猜測吧?”元鳳卿微微笑了笑,斯條慢理的敲了下桌子,沉吟半晌之后,才道:“先讓人送杯水過來,不用茶湯,涼水就行。”他的意思是說要蘇麗言空間溪水煮成的開水。蘇麗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無奈的答應了一聲,起身轉進了房間內去,不多時端了套紫砂壺與杯出來,先倒了一杯放在元鳳卿面前,接著自個兒也倒了杯,輕輕抿了口,空間溪水特有的幽涼與芳香氣息一下子從唇齒間流到肚腹處,帶起一陣陣熱流,像是將原本面臨元鳳卿所感受到的冷氣也驅散了些。
元鳳卿一口飲盡,接著自個兒又倒了一杯喝了,才放下杯子,盯著蘇麗言看:“最近元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除了偶爾逢五遇十在余氏處請安時能看見之外,他就是明面上也已經有一個月左右沒有回房,背地里不是沒有人說三少夫人失寵的,但這一年來蘇麗言漸漸站穩了腳跟,再加上院子里的人幾乎被她捋順了,因此嚼她舌根子這種事倒是極少。元鳳卿明面上是呆在元府外院,但不知道內院里發生了什么事情,蘇麗言敏銳的察覺到他顯然應該是最近在忙什么事情,不過她卻無意深究,有時候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的道理她清楚得很,一般死得早的,都是擁有好奇心的貓。
因此一聽元鳳卿問話,她既沒有問原因,也沒有露出詫異之色,反倒像是理所當然一般,直接就將最近元府里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包括最近元家六姑娘與七姑娘的婚事,以及周姨娘的死,包括黃家來人之事她一件沒瞞。她不相信元鳳卿問自己就表示他對元府的情況一無所知,此人性情強悍霸道,幾乎是萬事都要掌控在手中的那種強勢之人,他就算是沒親眼看見,也一定會對元府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如果是這樣,那瞞著也沒什么意思,更何況蘇麗言也根本沒有要瞞的意思,好半晌之后,才將最近以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周姨娘身死,黃家來人之事時,元鳳卿臉上并未露出詫異之色,反倒極是冷然,嘴角還掛了一絲微笑,更是讓蘇麗言心里篤定他早應該是知道些什么,心里不由暗罵,明明知道還要人家再說一遍,估計是不相信自己或者是想考驗什么,這么一想,心里防備更深。
元鳳卿安靜了半晌,才嘴角彎出一絲笑紋來,譏諷之意十足:“她們倒是迫不及待了。”這個她們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蘇麗言低垂下頭來,做老實狀,心里卻如驚濤駭浪一般,也不知元鳳卿怎么與徐氏關系鬧得如此之僵,這事兒他首先第一個竟然懷疑的就是自己的生母與妹妹,這該是有多深的怨氣,才能將至親骨肉鬧到如今的分崩離析?
“太夫人今日為難你了?”蘇麗言正沉默時,突然就聽到了這么一句,元鳳卿語氣還算溫和,倒像是有些關心她的樣子。蘇麗言有些不敢置信,一下子抬頭看他,見他目光灼灼,令她有些不敢直視,微微撇開了頭,回答道:“倒算不得什么為難,只是太夫人身體不適,大夫人又在佛堂替她老人家念經頌佛,所以不便見客,才輪到了妾身而已。”她小心的挑著措辭,不說一句余氏不好的話,等她說完時,半晌沒得到元鳳卿回話,心下不然有些忐忑,等感覺到周邊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時,才抬頭往他臉看去,卻見他冷眉森目,雖然臉上還帶著笑,不過目光里已經完全冷了下來,沒有多說什么,周圍空氣因他改變的態度而變得像是有些稀薄了,蘇麗言只覺得胸口間沉沉悶悶的難受,被這股氣壓弄得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這人怎么突然就變了臉!蘇麗言心里暗自吐槽,猶豫了一下,想到他雖然與徐氏母親關系差,可元湘凝怎么說也是他嫡親妹妹,今日這事兒自己雖然也有數,但好歹也應該知會他一聲,不然以這人性格,不知道到時還會怎么收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