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東南方向,也有一座最近新建的千王府,占地百畝,地勢開揚,門口一對石獅子足有兩人多高,朱紅大門據說也漆過九層。門口常年站立兩位大漢,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明顯是山族人。
御國的第九代君主名叫武瀆,三個月前,武瀆帝不知在哪聽來風聲,說是大楚國招兵買馬,欲同御國再度開戰,他生性謹慎,為圖萬全,他提前傳令命龍威將軍山坤從千王城趕到京都——為了遮人耳目,便派人散播虛假消息,說是關于皇子繼承皇位之事。
山坤乃是御國唯一一個異姓王,也是御國大將軍,當年擊退大楚國他可是拿下汗馬功勞。這次他應詔前來京都,武瀆帝親自下令為他建造府邸,花費全部由國庫報銷。
龍威將軍山坤是御國的顯赫人物。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上受皇帝重用,下受百姓愛戴。
此刻在京都之中的千王府內,山坤正在書房里優哉游哉手持書卷,細細閱讀。
一陣微風將門推開,那門又自行關閉,好像有只無形的大手在推它一般。
山坤突然開口道:“你來了?”
一位木面人在他身后負手而立,他身穿紫衣,當下嘿嘿笑道:“來了!你這京都府中的護衛不比禁王城呀,我這樣大咧咧的進來,竟然都沒人發覺。”
山坤道:“這些還是我剛從禁王城調過來的山族子弟呢,原先的護衛功夫更差,我怕里面混些不三不四的人,還是都換成自己人最安全,我可不想身邊都是別人的眼睛。”
木面人道:“現在莫翰中還不安分嗎?皇帝老兒怎么看?他站在哪邊?”
他口中的莫翰中乃是御國宰相,在皇子繼承問題上,莫翰中既不是太子一黨,也不支持四皇子慶生,而是支持自家外孫,名叫俊山,那是他的女兒瑾妃所生,年僅十一歲,是三位皇子之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不過現如今太子已死,,俊山反而成了四皇子慶生的唯一競爭對手。
山坤道:“你想讓莫翰中安分?那除非他死了,老皇帝還是一點兒沒變,玩弄帝王權術唄,他想讓我和莫翰中甚至九尾狐相互壓制,穩固朝政乃至修真界,本王有好多天沒上朝了,也懶得去。反正太子已死,這奪嫡之事,我可再也不想攙和啦!”
木面人笑道:“我的好王爺,還是你有本事,那莫老頭可就不敢這么玩了。不過我有個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山坤道:“壞消息嗎?不聽!”依然看著手中書卷,頭也不抬。
木面人自顧自道:“太子是死在‘天罰’之下!而‘天罰’是虛無子的術。虛無子沉寂多年,終于要回來了,你可別忘了,他可一直想殺了你。”
山坤灑然一笑:“會使用‘天罰’的未必只有虛無子一人,月青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學會了‘天罰’,想必……死囚村的巫女云清應該也會這招。”
木面人突然一震,似乎想起什么往事,訥訥道:“月青?那位曾經鼎鼎大名的‘月蝕’宮月青……好久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了……想在十五年前,鬼仙門中,‘月蝕’宮月青和‘驚蟄’公冶乾兩位冥使橫空出師,無論武學和法術,均足以驚艷三國,只有他們才能打退楚國,也只有他們敢于跟那破碎虛空的虛無子作對,可后來宮月青失蹤至今,公冶乾亦拋舍‘驚蟄’的名號,化為隱者,隱于市井,他被虛無子廢去的功力,恐怕至今仍未恢復……”
山坤若有所思,微笑不語,眼眸深處卻閃耀奇異的光芒。
那木面人遂又笑道:“‘月蝕’和‘驚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次戰爭應該要靠‘龍威’和‘九尾’了吧?”龍威正是指的是山坤。
“你抬舉我了。”山坤望著那書卷,用有力的食指關節敲了敲堅硬的桌面。“還有什么別的消息嗎?”
木面人怪笑道:“還有更壞更壞的消息!你家的林少爺已經拜‘驚蟄’公冶乾為師,算是鬼仙門中的鬼差啦!‘驚蟄’可是天生克死弟子的命。現如今他在四皇子慶生的鷹王府中,慶生對他美女美酒的好招待,似乎想令他沉迷酒色,不能自拔。”
“這點不必擔心,他畢竟是我的兒子,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他。他絕不可能為慶生賣命,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分寸。”
“既然你有把握,自然也輪不到我擔心了。”木面人又道:“將軍,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坐坐龍椅,把那老皇帝取而代之呢?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可以幫你暗殺武瀆帝。”
山坤笑了笑,道:“當皇帝么?以前想過,近些年來變懶了,現在做個閑散王爺挺好,不愁吃不愁穿的,本想這樣過一輩子,哎……看來是不成嘍!”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說著他站起身來,推門而出,道:“看書看累了,去院子里走一趟拳,你要不要來?”
木面人道:“累了還打拳么?我可不要,我得上楚國跑一趟,有點兒私事得解決。”這句說完,頓時化作清風,隨風而逝。
“可真是一個急性子。”
他脫去外袍,開始了“太祖長拳”的第一式,這簡簡單單強身健體的拳法被他打的虎虎生威,龍行虎步。
拳法打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不動,目不轉睛的盯著院中一顆茂密的大榕樹,朗聲道:“是青龍嗎?為何還不現身?”
話音剛落,只聽“蓬”的一聲,落葉飛旋,一條身形從樹中一躍而出,赫然正是林青龍。
他款步走來,躬身施禮:“父王。”
他在街上無意聽到山坤已經領軍出行,急忙打聽了千王府的所在,飛掠而來。
他本來有很多話想對山坤說,想說自己的修為大增,想說自己掌握了神秘的爻術,想訴說自己有一把靈品武器喚作血浪,其中還封印了一只名叫孫鈞的家伙……
可是一見了面,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他的嘴角不經意的輕輕的抽動了一下,用輕若蚊吟的聲音嘆了一口氣。
他只是說了一句:“父王。”
山坤微微頷首:“方才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林青龍道:“都聽到了。”他知道自己“隱者”的功夫很不到家,根本瞞不住山坤的耳目,那些話,想必是山坤故意告訴他的。
山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幾個月不見,你長高了。把你叫出來,其實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那慶生……就是鷹王四皇子,一定會派你殺掉俊山。俊山是他的皇弟,背后有宰相撐腰,是他奪嫡的唯一對手,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殺掉俊山,可又不敢貿然去做。相信父王,他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就一定會派你去殺俊山,然后把弒殺皇子的罪名安到我的頭上。這的確是一箭雙雕的妙計。”
這些事林青龍雖然事先猜到七八分,可仍舊拿捏不準,這時聽山坤娓娓道來,恍然大悟,隱隱后怕不已,面上只是冷哼一聲道:“那四皇子不過只是一個凡人,我只消得屈屈手指便能取了他的性命,父王不必為我擔心……”
山坤道:“你還是小心為妙,自古以來,修真者喪命于凡人之手的事例數不勝數,那慶生又是生在人心險惡的皇家,比起你來,更懂得利用人心,察言觀色,鷹王府絕對大意不得!對了,青龍,今日你為何想起來要見我?”
林青龍這時才想起來來時的初衷,撓撓后腦,道:“偶然聽聞父王要離京,領兵前往前線了,真的嗎?外面的人都是這么說。”
山坤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林青龍驀然發覺,他此刻望向自己的目光竟然帶有幾分慈愛,又驚又喜之間,只聽山坤道:“老皇帝的確下了這一道圣旨,不過這顯然是莫翰中的詭計,如今的局勢只是小規模騷擾,還輪不到我出戰。”
“難道父王要抗旨?”
山坤哈哈大笑:“青龍!不錯,這話倒是說對了。不過山人自有妙計,父王自會想辦法叫他們看不出破綻。不過我仍會留在京都。”他本意卻是想挽留林青龍留在千王府,無論如何,自己的家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深知林青龍的性格脾氣,他既然入了鷹王府,不鬧得滿城風雨,就一定不會輕易出來。
山坤卻不知道林青龍與四皇子虛與委蛇,只是為了與九尾狐蕭玉奴雙修。
兩父子又閑言聊過幾句,林青龍起身告辭。
今天無疑是令他非常開心的一天,他一直認為父王對他漠不關心,其實只不過是他身上流著鬼國人的血脈之故——非常容易嫉妒、失落和憎恨。正是因為這詭異的血脈作祟,才引起父子間的隔閡。
如今,多多少少,他終于能理解鬼國人的情感了!
將走之時,林青龍問他:“父王,我已經知道了我娘是鬼國人,而我身上也流著鬼國人的血,告訴我吧,我娘到底是誰?”
這件事是困擾他直到今日的一個問題,他很想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