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暉院出來,謝涵回了自己房間,劉媽媽帶著兩個婆子抱了一堆東西送過來了,奶娘帶著紅棠正幫著清點。
見到謝涵,劉媽媽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她沒想到謝涵辦事這么快,昨兒剛和她提了要買兩個丫鬟,今兒就把人送了來,且還帶去給老爺姨娘見過面,她一個管事媽媽還能說什么?
“小姐,奴婢已經按照二等丫鬟的舊例把東西送了來,你要不要親自看一眼?”
謝涵瞅了她一眼,“不用了,不過是兩個丫鬟,劉媽媽還能屈待了她們不成?”
“那是,那是,要說還是夫人有遠見,早早就把家里的事情定了例,給奴才們省了多少事,什么事情查一下舊例便出來。”
謝涵聽到舊例這二字,神色動了動,“那如果沒有舊例呢?”
“這也好辦,那就比照著國公府降一等二等辦,說起來夫人的舊例也是比照著國公府定下來的,要說還是這些世家大族好,到底是有上百年的底子在這擺著,規矩全著呢。”
謝涵聽了微微一笑,沒有附和她的話,反而問了一句,“如今這舊例在誰手里?”
“自然是在方姨娘手里,奴婢不過是一個管事的,如今后院的事情是方姨娘說了算,小姐是不是想看看那舊例?”劉媽媽說完看了謝涵一眼。
她也是有點摸不準謝涵的心思了。
不過有一點她已經肯定了,那就是眼前的這位大小姐絕對不能小覷了,連方姨娘那樣的人都被罰跪了,一點情面不講,她們這樣的人估計就更沒什么老臉了。
想到這,劉媽媽打起了精神,越發顯得恭敬了。
謝涵沒有忽略劉媽媽的神色,忽然揚起了頭,睜大了眼睛,沖劉媽媽嫣然一笑,“不了,我還小,也看不懂。這些事情就勞煩劉媽媽和趙媽媽多幫襯方姨娘一二。我爹說了,讓我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有空的話就多寫幾篇大字。”
說完,謝涵特地大聲招呼司棋進屋幫她磨墨。
剛剛父親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那就是讓她暫時不要插手家里的事情,只照顧好自己,所以,該收斂時她就得收斂。
可問題是,她收斂了,顧家會放過秋月肚子里的孩子嗎?高升會一直堅定地護著她嗎?院子里的這些奴才下人們就一定沒有私心嗎?
她也沒有答案。
郁郁寡歡的謝涵進了書房,剛要去抽那本《全唐詩》來看看父親到底給她留了什么謎語,忽一眼瞥見了地上的畫缸里多了幾幅卷軸,她蹲下身子拿起一幅打開了,竟然是她的畫像,應該是父親思念她的時候畫的。
這是一幅寫意畫,畫中的謝涵穿著一件白底紅花的裙子,正趴在后花園的水塘邊采蓮花,有大半個身子橫在了水面上。
謝涵的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她想起來,這是去年夏天的事情,當時的她為了采那朵蓮花差點掉進了水塘,可巧父親從旁邊經過,把她抱了起來。
因為怕母親責罰,父女兩個達成了默契,這事誰也沒說出來。
只是謝涵沒想到父親還記得這么真,居然把她畫了下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錯。
卷起了這幅畫,謝涵又打開了另外的一幅卷軸,這是一幅母親的畫像,是工筆畫,畫中的母親站在春暉院的大門前,母親的眉毛又細又長,是真正的峨眉淡掃;母親的眼睛彎彎的,好像在笑;母親的鼻子細細巧巧的,還帶了點尖;母親的雙唇微微往上揚了揚,是真正的櫻桃小口。
謝涵的手緩緩地撫摸過母親的面容,眼淚也一滴滴地落在了上面,洇了開去,這才驚醒了謝涵,忙掏出絲帕來擦了擦眼淚,并吩咐司棋把這幅畫卷了起來。
剩下的三幅畫都是寫意畫,畫中的謝涵不是笑逐顏開地在父母的懷里撒嬌就是搖頭晃腦地在父親的懷抱里念書,彼時的謝涵臉上全是燦爛的笑,眉眼飛揚,小臉也肉嘟嘟的,十分的惹人疼愛。
這些畫顯然是不久之前畫的,因為謝涵發現這幾幅畫都沒有裝裱,略思忖了一下,她把這幾幅畫都卷了起來,讓司棋抱著,兩人出了房門往外走去,紅芍見了忙跟上來,并主動從司棋的懷里接過了幾個卷軸。
謝涵也不解釋,帶著她們兩個往外院走去,出了二門在前廳處碰上了顧琦。
“涵姐兒,你這是要做什么去?”顧琦問。
“二舅,我想找高管家去幫我把這幾幅畫裝裱一下,這是我父親畫的,我要把它們裝裱好了掛起來,這樣以后我想母親的時候就可以看看畫像。”
顧琦聽了從紅芍手里抽出了一幅卷軸,打開一看,見確實是謝紓的筆墨,便重新卷好放回去,剛轉身走了幾步,不知怎么又回轉過來,“高升這幾天好像特別忙,這事二舅找個人幫你就是了。”
“真的嗎?那就多謝二舅了。對了,二舅是要出門嗎?”謝涵見顧琦換了一身寶石藍八寶圖樣的宋錦直?,腰間的帶子上用金線繡了一圈繁復的祥云花紋,身上掛了一個同色的香囊,外加一塊通體沒有一點雜色的嬰兒手掌般大小的羊脂玉,端的是一個翩翩貴公子。
顧琦聽了拍了下謝涵的腦袋,“二舅是打算出門轉轉,對了,你父親今日如何?”
“仍是精神不濟,早起只用了半碗燕窩粥,二舅,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名醫,能不能給我父親尋一個名醫來?”謝涵一想到這個就憂心忡忡的。
父親的病這幾天非但不見一點起色,反而一日不如一日,謝涵預感到自己的回歸依舊改變不了父親的命運。
“別著急,我已經給你外祖父去信了,看看京城那邊能不能送一個好郎中來。對了,這幾天,你也別到處亂跑了,好好陪你父親說說話,別等著他有事要交代你時卻找不到人。”
其實,顧琦想說的是讓謝涵問問她父親有沒有什么要交代的或者是這幾天她父親交代了什么沒有,可一想到謝涵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這話肯定會過到謝紓的耳朵里,反而會弄巧成拙,他也就換了一個說法,即便要從謝涵嘴里套話,也得等謝紓沒了之后再說。
謝涵自然清楚顧琦的算計,不過什么也沒說,只是腹誹了幾句,倒是笑著跟他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