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八歲。被選中爲鬼妖界的紅娘,被母親拋棄,被家族像養寵物一樣圈養起來,像機器一樣給我灌輸爲鬼怪做媒的知識。每天一棟空蕩蕩的別墅,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陽光,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七婆婆,而且還是個啞巴。由於語言上的缺乏交流,我也漸漸變得話少起來,與啞巴無異。爲鬼怪做媒一般是白天休息,黑夜活動,所以爲了改變我的作息,我被逼迫著白天休息,晚上活動,與鬼無異。
我有一個秘密,就是白天我會偷偷地跑出來一個小時。我喜歡陽光,哪怕只有一個小時,也足以讓我心暖。
遇見蘇淺,是一個白色山茶花盛開的下午。
又一次偷偷溜出來在後山亂逛蕩,不小心發現了這片漫山遍野都是白色山茶花的小山坡。於是我便興致沖沖地跑回別墅做了個鞦韆,順了七婆婆的竹枕。這項大工程足足花了我三天的時間,終於還算勉強完成。
渴望陽光的我,慵懶地躺在鞦韆上貪婪的曬著陽光。就算就此死去,人生也別無遺憾。
別墅中。我躺在牀上,假寐,直到聽到七婆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我才偷偷的爬起來。從牀底拿出繩索,綁住牀腳,扔下窗外,抓著繩子利索地爬了下去。還好別墅本來就不高,要不這樣爬上爬下,非得累死。順利落地,探了一下週圍的環境,沒有異樣。朝角落的老頭招招手,指了指窗邊的繩索示意它盯著點。老頭吐著舌頭,搖搖尾巴,歡快地答應了。(老頭,是一條已經死去的狗,常人是看不到的。除了陰陽眼,法眼。而我屬於前者。不知爲什麼,它一直守在後花園的樹底下,不肯離去。至於它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不過看它那一身肥膘,估計是胖死的。老頭,是一條鬥牛犬,渾身皮皺皺的像個滿臉皺紋的老頭,而我又沒什麼文化造詣,於是便叫它老頭,它好像也挺樂意的搖尾巴,討好地撒歡。)
從花園藤蔓覆蓋的牆上的破洞鑽出來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水,如同從囚牢籠釋放出來的小鳥,飛快地奔向小山坡。
山茶花的清新香味,天然的空氣清新劑,比那些化學物合成的空氣清新劑讓人舒緩多了。午後的陽光溫暖得有些慵懶,漸漸讓人有了睡意。但,我怕自己不小心睡過時間,被七婆婆發現,只是淺睡,儘量地還讓自己保持清醒,所以我只敢半瞇著眼,不敢閉上。
由於作息時間的顛倒,而我又強迫自己不能睡著,頭腦有些發漲。唯有那清風送來的山茶花香讓我清醒幾分。
前一秒還是光芒萬丈,後一秒卻是陰暗無光。我不悅地緊皺著眉頭,瞇著眼望著低下頭看著我的男子。他擋住了我的陽光,揹著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你擋住我的陽光了。”許久未曾開口說話的我,有些被自己陌生的嗓音驚嚇到。
男子輕輕地笑了,聲音像清泉一樣十分好聽“:這茶園是我的,這裡的陽光也是我的,倒是你偷了我的陽光。”面對他如此好無厘頭的強詞奪理,我居然愣住了,找不到反駁的藉口。
男子看著發愣的我,居然有些放肆地笑了,還自來熟地捏著我的小臉“:小丫頭,怎麼跑這來了?”
我拍開男子滿是泥土的手,嫌棄地擦擦臉,拉開與他距離,沒有理會他。跳下鞦韆,費力地墊著腳尖,解著鞦韆的繩索。我不喜歡有陌生人的地方,也不喜歡在陌生人的地方,所以只能狠心地轉移地盤。
男子摸摸我頭髮,開口道“:你喜歡,就留下吧。我把這地借給你,還順帶兩棵樹。”我有些意外的擡頭,這纔看清男子的面容。這一擡頭讓我驚訝地合不攏嘴。這男子,長得非常好看,比慕離姐姐還好看。特別是那雙含星泛光的眼睛,讓人難以移目。渾身像太陽一樣閃著光芒。男子,隨意地穿著白色的T恤,破舊的淺藍色牛仔褲,一頂枯黃色的稻草帽,又有幾分農夫的氣息。第一次感覺到那顆冰封的心,竟像春來冰雪消融地跳動了幾下。
由於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地方,我還是悄悄地留下來。但卻是躲得遠遠的,各自一方,相安無事。蘇淺好像也知道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也從不打擾我,即使我不小心被發現了,蘇淺也裝作看不到我繼續忙手裡的農活。諾大的茶園怎麼就他一個人?但他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指和牛奶的膚色不像是個茶農,倒像個城裡的大學生。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我開始慢慢地向他靠近。
經過幾天偷偷地觀察,我發現他每天早上和下午都會來茶園一趟,而且很準時。我躲在茶樹叢中悄悄地觀察著,蘇淺突然放下手中的鋤頭,朝我招招手“:出來吧,不要躲在哪裡,剛施了肥,會弄髒衣服。”
我這才反應過來,鼻子飄過一股萬徑人終滅的糞便味道。而且我還感覺到腳下踩到一坨軟綿綿的東西,畫面太美,我不敢看。一時間我愣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敢肯定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蘇淺捂住嘴巴大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顫動著“:丫頭,過來,這邊有水,洗洗。”
我坐在竹椅上光著腳丫看著蘇淺爲我洗那滿是豬糞的涼鞋,竟有那麼一絲不好意思。蘇淺把涼鞋晾在草地上,甩甩手中的水轉身好奇的打量著我“: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在村裡沒看到過你?”不知怎麼的突然想捉弄一下他,我陰冷地一笑“:我是妖怪的孩子。”蘇淺愣了一下笑了“:那小妖你會吃我嗎。”
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那麼臭,我纔不吃你。”蘇淺好看的眼睛笑起來像一道彎彎的月牙,煞是好看。我從來沒見人笑過,李家的人是千遍一律的面無表情,好像在他們眼裡,笑是個禁忌。第一次見人笑得那麼好看,我不禁有些看呆了。
“丫頭,我幫你洗了鞋子,你是不是應該幫我拔草?”蘇淺有些無賴地晃了晃手中的鋤頭。我從來不喜歡拖欠別人的人情,於是我便擼起衣袖幫忙拔草。由於天生像菩薩一樣被供著,我沒拔多久,就累得不行,最後只能幫忙搬草。蘇淺邊鋤草,我負責把它撿到竹筐裡,再拖去倒掉。就這樣沉默地過了一個小時。我看涼鞋差不過幹了,便擦乾淨腳,穿起來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