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不管哪一點都讓人覺得離譜至極。

這一點來說，比爾特的體驗可能更加深刻——愛麗絲的言行舉止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她在某些時刻似乎比艾彌留斯還要更像一個人，但也僅僅只是像。

但是……

艾彌留斯看向愛麗絲，克制住了自己審問和說教的本能，語氣謙卑地道：

“看來您很關心您的眷者。”

愛麗絲不適地皺了下眉，她本能地想做出反駁，但想起艾芙琳，她的聲音在喉嚨里轉了一圈，換成了另一句話：

“我只是替……替別人照顧他而已。”

艾彌留斯愣了一下，他看著愛麗絲，回憶著愛麗絲表現出來的性格，最后斟酌著問道：

“您知道的，我是一名海軍上將……

“類似您這樣的情況，我應該是要向上級匯報的……

“而且，您大概不知道，就在今天，圣弗爾安號遭遇海難的消息已經傳回，目前仍有許多乘客和船員失蹤……”

愛麗絲的眼神泄露出一絲明顯的心虛，她想了想問道：

“票務公司的那則預言，你們公開出來了嗎？”

艾彌留斯搖了搖頭。

即使公開出去，大部份人也應該只是覺得我在留下神話吧……愛麗絲猶豫了片刻，斟酌著道：

“你可以告訴你的上級，我是……是屬于‘生命學派’的一件0級封印物的失控造成了這件事。”

艾彌留斯終于沒忍住，露出了震驚與恐懼的神情。

愛麗絲沒去管他的眼神，接著說道：

“記得把那則預言公布出去。

“這次真的是威脅了。”

停頓了一下，愛麗絲又看了一眼比爾特，忍不住再問了一遍：“你真的不打算讓他起來嗎？”

艾彌留斯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才用一種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對比爾特說：“你先起來吧。”

比爾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愛麗絲，又看了一眼艾彌留斯，猶豫著嘗試從地面站起來。

然后，他腿一軟重新跪了回去。

克萊恩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了愛麗絲，愛麗絲……愛麗絲飛快地消失在了原地，假裝自己從來沒出現過。

……算了，隨她去吧，這又不是什么大事……應該不是吧？

克萊恩用余光偷瞄艾彌留斯，然后尷尬地和正看著他的艾彌留斯對上了視線。

在相對無言了幾秒鐘之后，艾彌留斯試探性地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克萊恩表情平靜地回答道：

“格爾曼·斯帕羅。”

艾彌留斯沒忍住看了一眼重新跪回去的比爾特。

比爾特的頭埋得更低了，艾彌留斯又看了一眼克萊恩，才對比爾特說道：

“你犯下的第三個錯誤，是不夠謹慎。

“花費極大精力的流浪漢突然死亡，接著一個可以變化樣子的冒險家就出現在了你的面前，你不覺得這太巧合了嗎？”

而且，一位“海盜將軍”級別的冒險家居然愿意做替身……想到這里，艾彌留斯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克萊恩。

是啊，確實很巧……克萊恩下意識點了點頭，險些重復一遍對方的話。 看著這一幕，艾彌留斯莫名想起了剛才愛麗絲的言行舉止。

……別說，有些地方還挺像的。

這感慨僅僅是在心里過了一下，他看著比爾特連連變化的臉色，明白比爾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遂接著說道：

“我的父親，已經過世的利維特老伯爵曾經教導過我一句話

“他說，寬恕你手下第一次犯的錯誤。

“比爾特，你要感謝他的仁慈。”

愛麗絲遲疑了一下，放棄了現身鼓掌的念頭，眸光閃爍了一下，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短暫的松懈，比爾特一時間感到了一絲疲憊，又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淚腺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發達，他感動得涕泗橫流，一邊抹眼淚一邊激動地道：

“上將閣下，我，我……”

克萊恩看著這一幕，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艾彌留斯也有些遲疑，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比爾特挺直了腰背，握右拳抵左胸道：

“唯效忠上將閣下！”

艾彌留斯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戲劇結尾并不能讓愛麗絲感到滿意，她開始有些后悔沒有連艾彌留斯也一起影響了，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主動彰顯存在，出聲問道：

“你為什么不上前去扶起他……”

在氣氛沉寂了兩秒后，艾彌留斯走上前去扶起了地上的比爾特，克萊恩則趁這個機會警告性地瞥了愛麗絲一眼。

被迫表演的艾彌留斯沒注意到他們彼此間的眼神交流，而是對他們說道：

“計劃照常進行。

“但需要簽訂一份契約。”

契約？克萊恩和愛麗絲一起疑惑地看向了艾彌留斯。

艾彌留斯沒有解釋什么，拿起早就放在窗臺上的紙筆，唰唰地書寫了起來。

他每次落筆，都似乎有金色的光芒迸發，場面莊嚴神圣，就像是在起草某部法律。

愛麗絲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緩緩瞇起了眼睛。

他身上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原來是途徑，或者說是權柄的關系嗎……

愛麗絲偏了偏頭，在艾彌留斯停下筆之后，正準備開口說話的瞬間，一邊鼓掌一邊贊嘆道：

“哇，好厲害！”

艾彌留斯突然有些不想說話。

克萊恩默默看向了愛麗絲，愛麗絲眨巴了兩下眼睛，乖巧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艾彌留斯望著這一幕沉默了片刻，拿著那頁紙張對克萊恩說：

“在末尾簽上你的名字。

“如果條款不滿意，可以不簽。”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挪到克萊恩的身側，意思非常明確——我也要看！

比爾特自覺地接過紙筆遞了過來，愛麗絲探頭過去看契約的內容。

那張紙上的條款很簡單，只有那么幾條，大致約束了格爾曼.斯帕羅扮演艾彌留斯·利維特時的行為，包括但不限于不能主動暴露問題，不能利用上將身份做不利于艾彌留斯本人的事情，不能與辛西婭小姐有太過親密的接觸，等等，等等。

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愛麗絲眨了眨眼睛，舉手問道：

“那我呢？我也需要簽契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