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眉心鼻梁為分割,伽音的臉一半鮮妍明媚,一半慘白如紙。那種鮮妍,不是任何化妝品能描畫的,而是切切實實的、骨子里透出來的秾麗。像是一雙上帝的手為她那張平淡如素描的臉上了色,但上帝懷了惡作劇的心,只為她上了半面妝。
“伽音...”肖遙顫抖著撫過她的臉頰,也許眼前這一幕只是夢,夢醒了,伽音還是原來活潑可愛的伽音,而不是眼前這個拿著刀要劈開他的鬼臉惡魔。
瓷磚地面冷的像是寒冰,肖遙抱起她放在床上。這件宿舍是她和巫痕同住,但從被單的風格就能知道那一張是她的床。為防止突然醒過來發(fā)起攻擊,肖遙將她兩只手反剪綁在床頭,準備了熱水和毛巾,小心翼翼的掀起睡衣下擺。
若不是睡衣上的血漬和方才兩次與鬼門關擦肩而過,此時的一幕堪稱香艷了。
她的傷在肋下,傷口用繃帶包扎過,也許因被肖遙打了一拳,黑色的血沁濕繃帶,不停的往外滲露。
那一拳太重了,肖遙心中后悔不已,找來剪刀和紗布,重新為她包扎傷口。
伽音低吟一聲,迷蒙的睜開眼睛,游離的目光落在肖遙肩膀上,“你的傷,真...對不起。”她的聲音很虛弱,像是云端飄下來的嘆息。
“你,恢復正常了?”肖遙著實不知道要如何理解她的道歉。
伽音眨一下眼睛,“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就像是著了魔。”
“我的傷不礙事。告訴我誰把你打傷的?”肖遙關切的問道,伽音虛弱的樣子讓他心疼。
“我去巡夜的時候,被他們跟蹤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巫痕去找他們了。”因為失血過多,她的嘴唇蒼白無色,仿佛每一個字都會耗費極大的心力。
他們,自然不是一個人,巫痕單槍匹馬,不知道會不會出事,但眼下必須先處理好伽音的傷。繃帶打開,一道像蛇一樣的裂紋在纖細的腰際蔓延開,詭異可怖的形狀不是肖遙見過的任何冷兵器所割開,即使用線縫合了,黑色的血水仍汩汩從傷口中冒出。
“跗骨...之蛇。”伽音無聲的吐出幾個字,眼神再度渙散,“別管我,我壓制不住她了,快...逃!”
“她是誰?”肖遙追問,伽音卻緩緩的閉上眸子,似乎昏迷過去了。她臉上,兩邊顏色對比越發(fā)鮮明,半面像春日里開到十分的花,另一半淡漠的如窗外飄飛的雪。
肖遙再次握刀,等了良久,伽音卻沒有任何動作,只微微抬了眼皮,“好...渴。”
“渴?你等著,我給你倒水。”肖遙松了一口氣,起身去找茶杯,雨過天晴釉的應該是巫痕的,那只盛了一半水、白底芙蘿纏枝花的應該是伽音的。
熱水壺里的水全倒光了,肖遙看一眼躺在床上、安穩(wěn)合目而睡的伽音,躡手躡腳的拉開門出去,走廊盡頭的安全門那里擺著熱水器,二十四小時不間斷供水。
走出房門幾步遠,門忽然嘭的一聲巨響,是窗戶打開、被吹進來的大風刮的闔上。
見鬼!肖遙跑回房間,放下杯子拿上刀,朝樓梯間撒足狂奔!放著好好的樓梯不走,非要跳窗戶,就算有憑虛御風的能力,也不能這么任性啊!
肖遙沒有去追伽音,而是跑回自己的宿舍拿上電腦,躲進衛(wèi)生間,屏幕上出現(xiàn)一幅地圖,紅色的光點快速移動,短短的十分鐘已經橫穿半座城市。
“目的地分析完畢,商業(yè)街曼陀酒店,十分鐘后到達。”熟悉的機械女聲響起,通過定位肖遙放在伽音身上的芯片,美姬很快找到她的行蹤。
“曼陀酒店?她去那里干什么,能調出那里的衛(wèi)星監(jiān)控嗎?”肖遙低聲問道。
“現(xiàn)在是晚上,能見度太低,衛(wèi)星監(jiān)控已經失去效果,但我可以用紅外熱源監(jiān)控分析那里的情形。”
短短一分鐘,美姬調用大西洋彼岸的衛(wèi)星獲得酒店的熱源數(shù)據(jù),并用處理器分析模擬。整座酒店的立體圖在肖遙眼前展開,曼陀酒店共有八層,一、二層是宴會廳,此刻偌大的一樓空蕩蕩的,僅前臺有兩個服務員值夜班,二樓則空無一人;三樓到七樓是普通客房,因現(xiàn)在不是旅游旺季,房間沒有住滿,為數(shù)不多的客人已經入睡;八樓是觀景房,足以容納二十間普通客房的空間被打造成兩處觀景房,僅一所房間內住了兩位客人。
“等等。”肖遙指著屏幕道,“為什么六樓的外墻上有熱源?這種天氣條件,即使總統(tǒng)要入住,裝修工人也不會連夜施工。”
立體圖放大,六樓的外墻上的的確確站著一個人,他甚至沒有用手攀援,無所依憑的、靜靜的懸浮在半空中!客人若是在這時拉開窗戶,一定會嚇的魂飛魄散。
“那是,神?”肖遙震驚,除了神,他沒有辦法解釋眼前看到的一幕。就算對風有著精密掌控的千雪,也不能站在虛空中。
“不是神,是巫痕。”美姬解釋道,“她的心跳、輪廓曲線和巫痕完全一致,身上穿的甲胄的成分輕薄保暖,因生產流程復雜,產量稀缺,只有極少數(shù)的公司會購買這種材料,但也只是混合其他材料使用。能夠大手筆的用以打造成套服裝的,只有我們,奈迦集團。”
肖遙記起巫痕的血統(tǒng),東風飄雨草木皆兵,美姬的紅外分析只能捕捉到溫血的人類和動物,卻漏掉了墻外的植物,她不是凌空虛度,而是借助植物的支撐站在半空中,“她在找打傷伽音的人拿解藥...而伽音,是去復仇!”
爬山虎依附曼陀酒店的外墻攀援而上,夏天的時候,碧綠的葉子密密麻麻,將半爿天空映的碧綠通透,許多客人看見這一堵生機盎然的墻壁,便停下奔波的腳步入住酒店,久而久之,這面墻也成了酒店的一副招牌。
冬季降臨,雪花飛舞,爬山虎的葉子早已落盡,剩下干枯的枝椏依附在外墻上,像老人皮膚上凸起的脈絡。誰能想到脆弱的枯藤能支撐起一個成人的重量呢?但巫痕就有這種能耐,讓一堆枯枝煥發(fā)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