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事情!”我一邊拖著電話一邊衝進一輛計程車,眼睛看著辦好的出院手續(xù)收費單——“怎麼好端端就辭職了!到底怎麼搞的!”
外面的風稍稍有些大,混著下午的陽光,從水泥森林的邊緣照過來,夾雜著沙塵——這是最常見的北京天氣,顯得街道兩側的景象愈發(fā)不真實起來。百合子失了真變了調的聲音在電流那段急促地說:“我不知道呢……誰知道是怎麼搞的!噓你千萬別把這事兒說出去,秀秀和我說的,說大強哥現(xiàn)在在交接工作,下個月就……”
“怎麼突然會這樣?”我驚道,“網(wǎng)站上沒出通知?站內短信我們簽約作者也沒收到?”
“都沒有!”
“嗖——”一聲,計程車發(fā)動了。我驚慌地捏著手機說:“這個到底是什麼情況?難道框框被盛大收購了?!”
“你別猜這個!我就怕是這個——哎等你出院上網(wǎng)了再說……等一下,”她突然警覺地說,“你現(xiàn)在還在不在醫(yī)院裡?”
“我已經在車上了。”
“你……”她噎住了,“你就這麼出院了?不要緊吧?醫(yī)生不是說還讓觀察幾天嗎……”
“我沒什麼大問題,”我心事重重地說,“你也知道我問題不大,不就是貧血麼,醫(yī)院一般都喜歡讓你多住幾天纔好……回去和你說。”
我關上電話,愈發(fā)覺得自己心事重重了。我看著手裡那張住院手續(xù)收費單,它被我攥得皺巴巴的……本來我還想銀行卡上的錢會不會不夠的問題,結果前臺護士小姐查完電腦以後對我嫣然一笑:“林先生,您的住院費用已經結清了,沒有大問題的話,您現(xiàn)在就可以出院啦。”
我一驚:“結清了?!我怎麼不知道!”
她笑盈盈地,想必是見過多種我這般情形:“這個好說啦,肯定是您哪位親戚朋友幫您辦的,您回去以後就會知道啦。”
我越發(fā)震驚了。那一剎那我心中涌過無數(shù)個念頭,但我沒來得及去想——我只能匆匆的離開了。連句告別都沒有說一聲。
現(xiàn)在我皺著眉頭坐在車上,焦慮地看著手機。我的手機不斷地撥著一個號碼,那個號碼我怎麼也不會忘記……嘟,嘟,嘟……電流聲像一種節(jié)奏,而世界上所有其他的聲音都是噪音。可是那電話並沒有撥通。我聽來聽去,只能聽到移動娘那個沉穩(wěn)而富有氣勢的女聲: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北京的司機都愛和人侃大山,尤其愛議論政治和性混合的緋聞,例如誰家姨娘在外生了孩子,天上人間的後臺是誰誰誰,誰家女兒在太廟結婚婚禮辦了一億……也許我和他侃侃,能問出點大強哥的花邊角料的新聞也說不定。但是,他罕見的一語不發(fā),並沒有拉上我聊來聊去。他在後視鏡裡看著我,看我就那樣低著頭,焦慮地按手機按了一路。
下車的時候,司機急促地喊了一聲:“哎您當點兒心——”我一震,往後退了一退,這才險些沒撞上人。
“謝謝。”我丟下一句就匆匆跑了。也不知道他在後面嘟囔了什麼……實際上,如果我去開車的話也許是個好事兒,每天可以經歷各種不同的故事,有助於我寫文……但是我的寫文生涯還能繼續(xù)嗎?
這個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每個人都和框框簽了一份霸王條約,這個條約其他文學網(wǎng)站也有,是行業(yè)內公開的賣身契;五年內你無論寫什麼都是框框家的,框框給你保底金給你V收益和你分改編版權收入,你不可能用這個筆名去在其他地方不經允許地發(fā)佈作品。當然,也有不少人頂上另一個筆名就果斷去寫其他的文了,這個在女頻挺多來著,不少姑娘換了身馬甲便去臺灣出七萬字一本四百美金的*小說……這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關鍵在於,只要你一旦被查出來,就等著被告上法庭吧。
這五年內,我們職業(yè)作者的命運都和框框綁定了。框框興,則我們會有更好的發(fā)展前景;框框亡,則我們就悲劇了。
就像你在任何一個單位去做工作一樣,普通坐辦公室的職業(yè)也是如此——上頭倘若有什麼變化的話,你會不焦慮麼?
一直以來,框框的業(yè)績都挺不錯的。我打開電腦,看著展示平臺上的歷史新聞——按道理年底是發(fā)佈總收益額度的時候,我記得去年是幾百萬還是幾千萬來著?反正比縱橫強,但比起點弱一點兒……這一季度的效益並沒有發(fā)佈,所以也不知是高是低。唉,假如我是框框內部員工就好了。
我把QQ打開——果不其然,其他的羣還算平靜,沒看出有什麼波瀾;但是我們這一圈兒的核心作者羣已經開始人心惶惶了:
【裘三(XXXXXXX) 14:52:08】
【框框不會真的要賣給盛大吧】
【榮囍(XXXXXXX) 14:52:18】
【我覺得這事兒比較詭異,大強哥一句話都不打算說?】
我看了兩行字,便急匆匆地問:【話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小黃瓜你回來了?看這裡……】有人丟給我一個鏈接。
我把聊天窗口拖到一邊,點開鏈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主題:大強哥要離職了?????老大要走了?!!!![1][2][3][4]】
【RT,聽編輯說的,不要哇嗚嗚嗚嗚!強哥我捨不得你哇!】
我心裡一凜,繼續(xù)看下去,只見回帖一個比一個雞血:
【1樓:1L無真相!!!呼喚真相!!!8L交給你了!!!!】
【2樓:不是吧!難道框框要賣給盛大的傳說是真的!】
【3樓:求問大強哥在框框有多少股份啊】
【4樓:高層變動!!!!我等P民圍觀即可】
【5樓:真的假的啊 那以後我們看文會不會有影響啊】
【7樓:LS傻逼不解釋強哥根本不是框框創(chuàng)始人強哥是這兩年纔來的有個P的一手做好啊】
【9樓:我擦淚!8L你……】
【10樓:神挖墳。。。】
【11樓:大家都彆著急啊,說不定這只是個傳說呢,大強哥還沒說話了你們慌什麼】
【12樓:嗚哇啊,,,我不要被賣到盛大去啊,,,,
【13樓:1L和8L是基佬】
……
……
……
我疑惑地點開了8L那個鏈接——那一剎那我又被標題嚇呆了。這……這神一樣的挖墳和預言帝……又一個打著預言帝旗號的內幕黨出現(xiàn)了!
如果你們關注科幻世界的話必然會知道豆瓣後來那場著名的挖墳,事情的起因是科幻世界的新社長、文聯(lián)出身的李永日倒行逆施幾乎將雜誌逼入絕路,衆(zhòng)科幻迷奔走相告,最終以編輯部告全體讀者信的事件造反而落下帷幕……這是一場標準的體制壓迫事件。在它爆發(fā)以後,有挖墳帝果斷在豆瓣小組裡挖出了一年多前內幕黨的爆料【科幻世界換新社長,前途堪憂】的帖子。如果你們關注了這件事,那麼它和此刻,歷史簡直就是驚人的相似——
【主題:我站高層紛紛跳槽至起點,實爲爲大強哥鋪路之馬前卒,大強哥的最後一招便是將框框融入盛大】
這是一年以前的一個帖子。
一年以前……
我慢慢瞇起了眼睛,只覺得心都有些揪緊了。我怎麼會忘了一年前發(fā)生了什麼事?框框每一個人都不會忘。
一年前那個冬天,正是寒歲未近,大雪將至。
一年前那個冬天,大強哥從美國歸來,突降框框,這一年之內推行無數(shù)措施,將一個風雨飄搖的網(wǎng)站挽救於危難之中,並大大提升了營業(yè)額,尤其是徹底開拓了無線wap效益,甚至還做了頁面小遊戲。
一年前的那個冬天,一切都和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想你們大概也差不多猜到了,如果你們想起我和大強哥第一次一起去吃飯的情境的話……
——“他被抓是二月份的事,月底。當時我纔剛接手框框,整個公司都是亂的。”
——“那時候春節(jié)都還算沒完,”他淡淡地道,“我一到公司,就接到警方處罰單,指明只能站長去。後來那張保證書的掃描圖你們都看過了……其實這都沒什麼,論暴力色|情反動,最要罰的明明是李彥宏和馬化騰。”
你們都明白了麼?那就是震驚了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然後一夜之間所有帖子刪光所有討論都噤聲的事件,慕容笑笑生的消失。框框是老牌站點,論資歷也許比幻劍書盟還早,可是商業(yè)化得比晉江還晚,那時不過開通VIP業(yè)務纔不到一年,一切都剛剛起步,所有像我一樣的傻逼青年都生氣勃勃熱血沸騰,想要在這洶涌的互聯(lián)網(wǎng)文事業(yè)中大幹一票,論網(wǎng)文水平我們放眼全網(wǎng)本該全無敵手——可是這纔剛冒了個頭,就被砍了。
框框爲此蔓延開了史上最長的冬天。無數(shù)作者,縮的縮,刪的刪,躲的躲……高層員工呢?眼看著框框被盯上了,作者們也寒心了,乾脆跳槽,反正盛大的待遇更好。
數(shù)個工作了多年的老人都消失或者跳槽了。連框框的前任站長,傳說中的創(chuàng)始人——此人可謂人生贏家,籍籍無名卻激流勇退,大強哥提前出現(xiàn)頂了他的位置,於是連去派出所寫保證書的人也不是他。
大強哥大概是開闢了一個框框新的時代。不僅是大業(yè)績時代,也是那穿西裝打領帶一臉嚴肅混著雪茄味的襯衫的站長個人崇拜時代……他之於框框,大概猶如喬布斯之於蘋果——把一個業(yè)績極低下的公司在十年內翻了二十倍,讓蘋果幾乎成爲街機……很難想象如果大強哥也要消失會是什麼樣子。
等等。我心裡突然一震:爲什麼我會覺得大強哥是要消失的?
我把手機又按了按,還是移動孃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噎住了。我想起來他說他要開會……到底是開什麼會議啊?!我真的不相信那什麼做兩會的議案做完了就拉我去太廟結婚……現(xiàn)在一想起來就是假的吧!逢場作戲罷了!開玩笑的而已!如果大強哥打算辭職連提前和我說都沒說一聲的話,那算個啥啊!
我驟然有一種,自己身處於小白言情文中的感覺。這種我必須抓住大強哥的衣領然後拼命質問他:“你爲什麼不和我說不和我說不和我說!!!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在你心裡到底到底到底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的感覺是什麼!尤其是這每一句話都自帶了迴音效果我擦淚!
冷靜,小黃瓜,冷靜。我深吸一口氣,在羣裡打下一行字:【這個消息還不可靠吧?】
羣裡的氛圍有些意味深長。照說這一片兒都是大神,其實影響不大,無論轉會或是走實體書道路單幹基本都沒什麼壓力,也有早就退休不寫了的……但是,不管怎樣,這總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框框一哥糖炒栗子大大終於懶洋洋地發(fā)話了:【你們還是該寫啥寫啥去。就算換了領導,不一樣做?】
【話不是這麼說,】沉寂已久的灰衣人開口了:【如果真轉到盛大去,框框的發(fā)展前景不見得好。晉江,紅袖,瀟湘……哪一個蓋過主站了?都是被收購就給壓制住了。】
【還沒說要轉盛大去呢……你們著急啥?】榮胖子語氣詭異地說,【晉江她們那邊每次遇到這種事就有人猜要被迫和起點女頻合站……嘿,就是和今天一個情況。】
我看了半天都沒看到什麼有用的料,大強哥的電話也不通。反而是孫大千輕輕地打過來一行字:【你病好了?】
【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好了沒有……也許我比昨天更焦慮了。
【這樣啊……】他就這麼沉默了。
我默默地給他發(fā)過去一行字:【那個,早上我看到你了……你沒說話就走了。】
【是啊因爲醫(yī)生在催……】他答道,【……你真的好了嗎?】
【真的好了。】
【哦。那就好。】
我盯著那個【哦】字看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來,我高中的時候,就是郭敬明《左手倒影右手年華》的時代,那個時候喜歡我的那個女孩子也很喜歡顏歌,她的文字像霧一樣美。顏歌老師後來在她的扉頁介紹上寫:“最怕別人對我說,哦。”
就這麼無話可說了。
百合子用手機掛著網(wǎng),但她一語不發(fā),想必是在拼命搜刮著各種資料……她平均十五分鐘給我打一次電話,焦急地訴說著各種邊角小料的信息……是的,我甚至聽到她神秘地說“嘿,林可,你知道麼,傳說大強哥是大院裡出來的。”
我本來打算坐下來把我這一週斷掉的更新補起來的……我甚至連後臺數(shù)據(jù)都沒去看。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就那樣坐在空白的文檔前,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就在百合子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說“天哪,你知道麼,大強哥有可能是被和諧了,我剛剛聽到一種說法,據(jù)說是和百度的壓力有關——”我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我現(xiàn)在要去做一件事,晚上再打過去。”
她敏銳地問:“什麼事?”
“直接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揣上鑰匙衝出了房間。我又奔跑在北京風沙彌漫的大街上了,越到晚上這裡的景象就顯得越發(fā)不真實——不管怎樣,我必須去。
我要直接問他爲什麼。難道是真的要帶我私奔?傻逼纔信啊我擦!
再說了……我們已經差一點都要做了,爲啥不能問的?
然而,不知爲何,我總是始終有一種……我不能去問他的感覺。大強哥毫無疑問,身上有許許多多秘密,但是我一個都不能問……他自己也有那種能將疑問變成讓人滿不在乎的東西的能力。
我戴上帽子和口罩,一路坐車衝到了框框大樓樓下。這間大樓看起來普普通通,和朝陽區(qū)大量的寫字樓沒什麼分別——我又轉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盛大文學寫字樓,那其中的人們,今天會不會敏銳地嗅到了什麼,或者已經秘密達成了某種交易,想要把對面這棟大樓吃幹抹淨?
前臺的小姐有一張非常標準的白領手冊上的臉。她點頭微笑,然後攔住了包裹得只看得見眼睛的、渾身沙塵味兒的我:“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我在保安的注視下努力面不變色心不跳地答道:“我找黃總。”
“哦……”她驚訝了一下,“您要不要明天預約?現(xiàn)在都快下班了……”
“謝謝。”我匆匆地跳上後面的電梯,“我知道他在開會。”
一般而言這種寫字樓都是相仿的,boss的房間在最高層,開會的樓層大概就在附近……哦,話說我來拍照的那天是在哪一層?
電梯裡推著清潔工具的大媽看了我一眼,緩緩消失在了門後。我覺得更詭異了,心裡直冒汗……彷彿是知道要發(fā)生什麼似的。
我很快就找到了會議室。會議室外,有個姑娘眼尖地看到了我:“對不起,先生您……?”
我定了定神,看著會議室玻璃窗外透出的人影,努力淡定地答道:“我找黃總。”
她顯得更訝異了,剛要說什麼,卻被我攔住了——我遞給她一個鼓起來的信封,嚴肅地說:“請把這個送進去——他看了就明白了。”
姑娘一下子就凝重起來了。顯然,她把這當成了一種商業(yè)競爭片中慣常見到的場景,而那個信封內就是重要的資料……她轉身走了進去。她的背影看起來嚴肅又正值。如果她知道那個信封裡面只有一個小兔子掛件的話,會不會氣得想要揍我一頓?
片刻之後她就走出來了,微笑著對我說:“黃總說請您進辦公室等。”
我跟著她走進了傳說中的boss辦公室。每個人都以一種奇異的眼光注視著我——太好了,我戴上帽子和口罩真是一個英明的決定!只有這姑娘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淡定地關上門……我想她真是個好助理。
大強哥的辦公室看起來也乾乾淨淨的。夠大,夠現(xiàn)代感,就像人們想象中一個IT CEO該有的辦公室那樣,就像凌波麗的房間。
但我知道這肯定不是真相。
我果斷衝上前去,一把拉開了他座位前的那個最長的大抽屜——我擦淚!真是既不出所料又出乎意料啊!繼豹豹之後排行第二位人不可貌相的人物就是大強哥了吧!這個世界是怎樣的一種故事尿性啊!
就在我面前的這個大抽屜裡,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雜物。鋼筆放在小收納盒裡,印章們放在一起,橡皮都成對碼成兩塊,還有一些材料紙。
但最重要的是,它像你們讀高中時那些愛整潔的女生的桌子一樣,被仔仔細細地先用一張紙撲好了做墊子,就像貼牆紙一樣。
這抽屜小牆紙是碎花的,粉色的。
這段時間身體好差 因爲過年宴席反而吃得更少…春假的時候又作息紊亂,每天下午才起就只能吃一頓晚飯……快天亮的時候睡覺餓得肚子好疼…我的胃估計壞了 大家都要保重身體
嗚嗚。。。肚子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