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裡面漆黑一片,窗簾沒有拉上,銀白的月光卻照不進這裡,彷彿那光在窗外就被什麼東西吸收了一般。客廳裡瀰漫著一股陳腐的氣息,應該是很久沒有開窗通風。還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黑暗中驀地射出兩道光束,兩道光束平行在空中,然後慢慢地升高,旋轉,停頓。
上官瀾皺皺眉,道:“你也聞到了吧。”
魏墨清點點頭,那股淡淡的腥味,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
今天下午,沉靜林打電話給他們說,小美今晚要跟同學出去通宵慶祝生日,正好給他們的潛入提供了機會。
魏墨清手中的電筒照在臥室的門上,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應該有些什麼。見他舉步向臥室走去,上官瀾也急忙跟上。
門鎖的轉動聲在寂靜的午夜顯得格外刺耳,臥室裡漆黑一片連窗簾都緊緊地拉上,儘管他們已經儘可能地輕手輕腳,但木製的地板難免發出聲音,吱嘎吱嘎地響,上官瀾覺得有些緊張,握緊了魏墨清的手。
臥室裡面很乾淨,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水味,靠近牀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書桌,上面堆放著各式書本,沒什麼特別。
魏墨清的目光落在書桌抽屜的把手上,銀色的弧形把手在電筒的照射下散發著清冷的光。上官瀾感覺自己後腦勺有一股冷氣在吹,他不自覺地縮縮脖子,轉過身去,身後卻是濃的化不開的黑暗。
魏墨清‘嚯’地拉開抽屜,在抽屜的正中,有一雙眼睛,不,準確地說是一對眼球。好像是剛從人的眼中取出來一般,眼球佈滿血絲,通體紅色,上面浸染鮮血,下端還連著些神經。
按理說,挖出的眼球,瞳孔應該擴散纔對,但是這對眼球的瞳孔卻異常的黑,就像四周的黑暗,濃的化不開。它圓睜著,像一個死不瞑目的人,仇恨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試想一下,在一片漆黑的房裡,只有一束電筒光照在一對仇視一切的眼球上,會是什麼感覺。
上官瀾捂住嘴,他一直在天庭過著安逸的神仙生活,自然沒有接觸到什麼骯髒醜惡,而現在眼前的這對眼球無疑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看到最噁心的東西,他有些想吐。
魏墨清也好受不到哪去,要是長久被眼球注視,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瘋。他關上抽屜,拉著上官瀾返回客廳。
木質的地板照樣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但是,好像與剛纔他們進來的時候,稍微有些不同。
“等等,”上官瀾拉住魏墨清,“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什麼?”魏墨清側耳傾聽,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別無其他。
上官瀾附在魏墨清的耳邊,悄聲道:“我們再往前走兩步,你仔細聽。”
這次,魏墨清也聽見了,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地板的吱嘎聲,還有——高跟鞋聲。
就在他們身後。
魏墨清驀地回過身,入眼的一雙眼睛,瞳孔向上翻,露出半片眼白,嚇得上官瀾尖叫一聲。
他反應極快,迅速擡手,藏在袖中的劍便向它刺去,同時拉著上官瀾向後退去。
“好身手。”
眼睛的主人,一個清秀的女孩鼓掌道。看她的樣子,大概就是沉靜林所說的小美。此時她正站在他們的對面,略帶笑意地看著他們,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冷。
上官瀾舒了口氣,換上一張笑臉,“好說,好說。”
小美也笑,她笑的時候,眼睛愈發地黝黑,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不知二位深夜拜訪,有何貴幹?”
“我們只是想討杯水喝。”上官瀾嬉皮笑臉道。
有誰拿著手電筒,在半夜摸進人家家裡討誰喝的麼?魏墨清也不知是該誇上官瀾臨危不亂呢,還是該損他大腦缺根筋。
小美倒是很友好,伸出纖纖玉手往廚房的冰箱一指。“冰箱裡有水。”
上官瀾不見外地去廚房拿了杯子,然後拉開冰箱的門,一股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冰箱裡面放著一具屍體,沒有肢解,是一具完整的屍體,被剃掉骨頭後,以摺疊椅的方式放進僅有人小腿高的冰箱裡,正上面放著頭顱,染著血的頭髮搭在臉上,臉上的肉裡鑽出一隻蛆,扭動著身體往外爬,還有半截身體留在肉裡。
那顆頭顱就用沒有眼睛的眼眶對著上官瀾,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的脖子好像扭動了一下。上官瀾覺得自己的胃酸正在加速分泌。他鎮定地關上冰箱門,把杯子放在原處。
“我突然覺得不渴了,墨清,我們該走了。”
“想走?呵,你來了還想走?”
“難不成你要我們留下來過夜?”上官瀾驚奇道,“就不怕對你的名譽造成損害?”
“呵呵,我還真得感謝小靜給我送來一個活寶。說起來,小靜還是單純的緊,我跟她說晚上不回來,她還真信,其實,我早知道她去找你們,故意設套讓她鑽,她果然乖乖上鉤。”
她走到門邊,將門反鎖,然後靠在門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上官瀾眼一瞇,左手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符紙,右手捏成訣,迅速往小美身上一扔。
小美自然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之快,上一秒還嬉皮笑臉,下一秒已經對她發起攻擊,她看著自己被符紙燙焦的左手,冷哼一聲。
“你也來吧。”
冰箱突然開了一條縫,放在冰箱裡的女屍慢慢地爬出來,她沒有骨頭,像一張摺疊椅似的打開自己的身體,機械地轉過頭,從喉嚨深處咕嚕咕嚕的聲音,好像在笑。
小美把左手燙焦的皮一點點撕下來,然後像脫衣服一樣,將皮膚整個脫下來,扔在旁邊,露出裡面包裹著的身體。
“這是什麼玩意兒?”上官瀾不可置信道。
她的身上還流淌著黃色的粘液,紅色的紫色的神經暴露在外面,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身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眼睛,皆是半瞇著。
小美舔舔自己的指甲,“待會兒你們的眼睛,也將成爲我的收藏品之一。”
她一躍而起,巨大的手掌朝魏墨清扇去,魏墨清也不含糊,手上的玄劍一撐,硬生生地擋住她的攻擊。
既然魏墨清選擇小美,那麼冰箱裡爬出來的那位就剩給上官瀾,上官瀾看著它的樣子,肚子裡泛酸。
“那啥,大深夜的,你還是回你的冰箱裡睡覺去吧,我保證不再打攪你,我保證……”
‘摺疊椅怪’——此乃上官瀾命名,機械地轉動勉強掛在脖子上的那顆潰爛的不成樣子的頭,發出咯咯的笑聲。
別看它軟趴趴地趴在地上,以爲它只能靠爬,它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像一隻蜈蚣,快速地挪動手腳,在上官瀾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爬到他的面前,嚇的他往後退了一大步。
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聲呼嘯,直接朝它面門上招呼。‘摺疊椅怪’自然不是好收拾的,鞭子還在半空中的時候,它已經調整身姿,一下子溜到沙發底下,又在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上官瀾身後鑽出來,想咬他,幸虧上官瀾躲的快,不然小命就玩完了。
他正打的手忙腳亂,一陣刺目的銀光忽然閃現,刺的他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識地捂住眼睛,停在牆角。
冷不防地,一陣陰冷之氣又從身後冒出來,上官瀾往旁邊一閃,一陣勁風從旁邊刮過去,想來是‘摺疊椅怪’偷襲。
魏墨清那邊也沒了聲音,估計也是被銀光晃疼了眼。上官瀾方纔只略略地看到一眼,銀光來自小美身上的眼睛,她身上的眼睛睜開,發出刺眼的銀光,就算不直視,也感到眼睛火辣辣的疼。
‘摺疊椅怪’沒有眼睛,自然不怕銀光,不亦樂乎地跟上官瀾玩你逃我追的遊戲,上官瀾閉著眼睛,靠著感覺一邊躲它,一邊擔心魏墨清。
“墨清,你沒事兒吧?”
魏墨清沒有答話,兵刃相接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的對手是我,別老往那邊跑,”小美冷笑,“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魏墨清閉著眼睛,站在客廳的中央,他能感到自己的前面有一股很強的陰氣在流動,這說明小美就站在他的面前。方纔在臥室裡之所以沒有發現她,是因爲她把自己包裹在人皮裡,等於爲自己的陰氣設置了一個很好的結界。
他的法力本來就所剩無幾,現在還是閉著眼睛,單靠身體的敏捷,是不可能打贏的。而且聽起來,上官瀾似乎比他還要糟糕,他得快點想個辦法。
魏墨清艱難地應付小美的招數,每一次都是險險地擦過她的尖銳的指甲,他的身上已經有好幾個傷口,他每一動,傷口便會裂開幾分,疼的他皺眉。
“啊……”
上官瀾一叫,緊接著是檯燈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魏墨清想睜開眼,但是小美身上眼睛發出的銀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並且她的攻擊越來越密,越來越狠,顯然是不願意再玩下去。
對了,也許那個能管點用……
他從口袋裡拿出從柳未居買來的八卦鏡,朝著陰氣聚集的地方一照,只聽見小美的尖聲一叫。銀光驟然消散,他睜開眼睛,看見小美捂著手上的一隻眼睛,那隻眼睛流著血淚,其他的眼睛都半閉起來,從外表的皮膚看,裡面的眼球在不停地轉動。
小美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身上的眼睛再度睜開,銀光閃現。魏墨清不得不再次把眼睛閉上,甚至還來不及看清上官瀾的位置,只聽見他爲躲避女屍而發出的叫聲。
“墨清,你還愣什麼,再用八卦鏡。”
既然有了辦法,那事情就不難辦。魏墨清的感知能力一流,再加上小美已經沒有人皮的防護,陰氣橫流,他總能找到她的方位。
到最後,她身上的眼睛已經被魏墨清手中的八卦鏡照瞎的差不多,剩下的幾隻,也已經閉起來,刺目的銀光消失。
小美躺在地上掙扎,眼睛裡流出的血淚將她渾身都染紅,‘摺疊椅怪’也好想失去元氣一般,動作漸漸緩慢,到最後癱在地上不動,化成一灘血水。
上官瀾喘著粗氣將別在腰間的葫蘆取下,對準她,輕吟口訣,將她收進來,她進葫蘆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只是聲音太輕,他沒有聽清楚。
“墨清,她說什麼?”
“她說,活著是瞎子,死了也還是瞎子。”
“什麼意思?”
“不知道。”
小美的失蹤,引起她老師的關注,老師去報了警。警察在小美租住的出租房閣樓上發現一具屍體,外皮被剝掉,只剩下一副骨架和幾片腐爛的肉,經測定,這具屍體就是小美,並且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三年前。
但是爲什麼有同學在三天還看見她?警察不能解釋,留下一大堆未解謎團。
由於小美的爸爸媽媽都在國外,於是只能由沉靜林給去房子裡收拾小美的東西。沉靜林深怕房子裡還有什麼不乾淨,便約上官瀾與魏墨清一起去。
上官瀾在臥室裡發現一張照片,照片被用來墊牀腳,弄的皺皺的,磨損的厲害。但是依然能看清照片上的女孩,微笑地望著遠方,但是她的雙眼空洞無神,臉上的笑容無法掩飾內心的落寞。
他突然想起假小美被收到葫蘆裡時的那句話,活著是瞎子,死了也還是瞎子。
因爲她一直渴望光明,久而久之便形成一股強大的意念,哪怕在她死後也不退散。她的意念附在這張照片上,正巧小美又不知道從哪得到它,並且用它來墊牀腳,意念便成了怨氣,她的怨氣聚集,殺死小美,取而代之。她生前沒有光明,於是成了小美之後,便到處收集眼睛。
不知怎地,上官瀾有點爲她難過。
魏墨清取過他手中的照片,放到地上燃燒著紙錢的火盆裡面。
“一切皆有因果定數。”
照片慢慢地被火焰吞噬,化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