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太子說:“兒子還有下情相呈,您看……”
皇上情緒未明,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又跟太監一揮手,那太監又拿出張圣旨念了起來。
原來,鎮遠侯上書,說自己年青時受數次重傷,現在舊傷常發作,無法顧及軍務。次子祁有端,在西北軍中若干年,忠誠、勤奮,與將士一道吃苦訓練,上戰場廝殺,取得了大小功績無數?,F申請,將鎮遠侯之位讓與次子?;噬贤饬恕诤顮斄畾q壽辰時卸任。
之前的動靜太大,所以這一件對祁家以及相關人等非常重要的事,反而沒多少人關注了。
溫潛也在朝堂,他愣了。文大人皺皺眉頭,不是封世子,而是直接讓位?祁家這水也不淺哪!溫語他們就這么認了?不成,我回去得問問。
祁有端心里的第一塊石頭落了地,隨著侯爺一起,上前跪地,行禮謝恩。
李奇煥還在那兒跪著,太子無意間掃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李奇俍與祁有端對視了一眼。
這原本正常,但太子身子弱,腦子和眼睛可不弱,那兩人的神態……
再想到兒子查到的,李奇俍似去過西北……早有勾搭了吧?
祁有宜也在殿上呢,旁邊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還有個跟他關系不錯的,正站在他身邊,太吃驚了,連忙扯著他焦急的問:“有宜,這是真的?為什么啊……”
老臉微紅的祁有宜,此刻,可沒在家亂嚷嚷時的狂妄與自在了……
事情辦完,百官退出。
賀閣老也不傻啊,沉著臉。路上還偷偷的去瞄著李閣老,見李閣老也眉頭微皺,一臉的不明所以……嗯,看來他也不知道。
但李閣老卻在心中暗想:果然人生如戲??!老夫演的還怪好的。
眾人都退下了,只?;适乙患矣H。
太子態度懇切:“父皇,既然李奇煥做了那么多錯事,兒臣便想,這個郡王不封也罷?!?
皇上態度冷淡:“朕都沒把他貶為庶人,你這個當爹的反而要做?”
太子為難的苦笑:“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您看,打小教他的師傅,都是天下名師。又得您親自指點,兒臣把他帶在身邊言傳身教。這么多年了,竟然還做成這樣??磥?,就是朽木不可雕。占著郡王名頭……”
皇上打斷他:“所以。朕準備讓他進太書房,讓那些個師傅們再帶帶,好好的學個兩年!”
李奇煥伏在地上,剛開始,他還沒完全明白皇上的意思,就被父王打斷了?,F在倒是明白了,與其說是讓自己再學,實則要軟禁了。
這個老東西!
心底惡念翻滾,恨不得跳起來去掐他的脖子!但他深知自己根本無法對抗眼前之人,不敢起身,臉朝著地,身子微微顫抖。
皇上看在眼里,以為他是害怕了。
“只是進去再學兩年功課,如果你學會了,懂事了。朕還會再給你機會,甚至,會再次重用!”
這本是皇上糊弄太子和太孫的話,但李奇俍卻想:這話,還真不光是糊弄他!恐怕是順手提醒我,要守本分,別出圈兒。否則,他給的權利隨時可以收回!哼,看來,自己想的沒錯!
太子臉上動容,明顯的示弱了:“父皇,兒子……能陪您走到現在,也多虧煥兒多年的照顧。其實,兒子真的很辛苦啊……茍延殘喘,只是不想父皇為兒子傷心。兒子這身子,只得他一子,愛之深無以言表。從他落地,我們便無一日分開。兒子真的希望,有生之年能天天看到他。父皇……”
太子站起身,跪下去:“請父皇體恤兒子。兒子會撐到……會撐下去的?!彼婚]眼,眼淚流了下來。
李奇煥扭頭著看爹,眼淚也溢出眼眶,心痛如割。
皇上心底卻起了怒意,強自壓制,冷冷的看著太子。
“李奇煥,你怎么說?”過了好一會兒,皇上才轉頭看著太孫。李奇煥知道:自己應該說都聽皇祖父的。但他不能說,如果皇上順坡下了,那他們父子,就永無再見之日了。父王那個身子,一著急,今晚就交待了,也沒什么可意外的。
無力反抗……死在一起也成的!
“皇祖父,孫兒無能,辜負了您的信任。孫兒寧愿成庶人,也希望陪在父王身邊?;首娓?,父王都是孫兒親自伺候的,每次吃藥,孫兒都要哄上半天。如果孫兒不在他身邊,孫兒怕,孫兒怕啊……”他聲音哽咽,痛苦的佝僂在那兒。
太子嗔怪的看著他:“你這傻孩子,你皇祖父就是在罰你不務正業,于國事不上心,任意而為。你自己倒把底兒都撂了個干凈……”一臉嫌棄的搖頭苦笑。
皇上看看他們父子,又看看吳王和安王,還旁邊幾個,大家都面無表情,肅然而立。沒人求情,沒人認同,也沒人反對。
心念一轉,這回行事還是略顯倉促,穩定些的好。反正,他們也造不起浪來!
“好。朕就讓他陪著你!郡王之位也不用推脫,掛個名兒而已?;首踊蕦O的,貶為庶人……可好聽?起來吧!”
“謝父皇!”太子明顯的松了口氣,但他跪在那里根本起不來。
李奇煥連忙起來扶,李奇俍竟也兩步過來準備幫忙。李奇煥強忍著才沒一腳踢翻他,直接用自己身子一擋,李奇俍張著兩手站在當地,略顯尷尬。
皇上惡狠狠的盯了李奇煥一眼,瞧你這點出息!
“奇俍留下,你們都先下去吧!”
眾人行禮,太子率先而出。稍活動了一下,才由兒子扶著,小心的下了臺階。臺階下,有他的軟轎。安王到底年青,傲氣多,城府相對少。他不作聲的跟在太子身邊,吳王見狀,也似不經意的靠了過來。
“皇兄,這……這個李奇俍,您知道他吧?”安王難以置信。他雖然沒有吳王那般一下子通透了,但也感覺事情不妙。
太子苦笑:“這是父皇要給咱們準備的驚喜,為兄的又怎么會知道呢?”他的眼睛都在兒子身上。
李奇煥雖然差點給貶成庶人,但仍然邁著太孫的步伐,臉黑臭黑臭的,兩位皇叔的面子都不給。
“皇兄!事到如今了,您還不肯說實話?”安王急了。
太子神情嚴肅起來:“九弟!平日里你有皇上看重,皇后娘娘疼,所以日子過得順,但你可也別忘乎所以!就算為兄的早知道此事,但又能怎樣……什么都沒做,都差點把奇煥搭進去!”太子少見的激動了。
“父皇做事,必有其深意,哪是你我能置喙的?為你們……”他連帶著掃了吳王一眼,“為你們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也都給我老實著些吧!我拼著這么一個破身子,勉強算是把煥兒搶回來了!回頭你們……哼!到時我兩眼一閉,什么都不知道了!走!”
太子終于怒了。
吳王和安王面面相覷……謀劃多年,我們現在再想老實,還來得及?
上了車,李奇煥擔心太子真的生氣,輕撫他膝蓋:“父王?”
太子看著他,一笑:“爹沒事?!彼D頭向外,“就看他們有沒有血性了!”
回去,祁五和溫語都在呢。一到家,太孫就開始摔東西,大聲咆哮,也不知道嚷嚷些什么。
祁五在一旁勸,但他臉色也煞白。
溫語的心也冰冰涼涼:這都湊一起了……
把憶白叫露臺撫琴一曲,太子盤膝而坐,按黃大夫教的法子,腹式長呼長吸,把心底惡氣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