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月之后,洛璃再入宮陪著顧韻貞去瞧蕙貴嬪,她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面上仍是淡淡的,不怎么高興的樣子,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的,也不復從前的如花容顏,洛璃只覺得她在這一個月之中衰老了許多。洛璃也是做母親的人,她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痛苦,所以洛璃也希望能略盡綿力開解她。
至于軒轅昊,自從蕙貴嬪的孩子小產之后,他似乎有些郁郁寡歡,益發寄情于朝政,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與遲毅較量多次了,似乎真有意在太后娘娘回宮之前解決掉遲毅,不過百里燁私下里曾對洛璃說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遲毅曾是前朝呼風喚雨,戰功赫赫的鎮國大將軍,他在朝中的地位和人脈比起百里燁,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要正面交鋒,百里燁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贏他。
除卻朝政之事,軒轅昊似乎也沒有旁的興趣搭理其他事了,就連后宮亦是再沒有入過。
不過洛璃卻聽到風聲,說他現如今時常去寶華殿悼念洛琉。
洛璃不禁開始害怕起來,她一直知道軒轅昊并不喜歡洛琉,但他這個樣子,卻叫洛璃不得不擔心,若是有一日,他覺得洛琉的死因有疑要徹查的話,未必就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來,萬一到時候他知道洛琉沒有死,一切都是騙他的,以他的性格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如果……他有心的話,咬住這件事情不放,那么,百里燁必死無疑。
不過現在的洛璃盡量強迫著急不去想這些事情。
她陪同顧韻貞到長芳宮的時候,洛清婉和顧韻穎正守在那里,洛清婉一襲月白長裙,鬢上只點一只素簪,卻生生秀麗過滿頭珠翠的顧韻穎,與面色蒼白的蕙貴嬪尤其成為對比,她的確是美,洛氏的女兒都一樣美。
蕙貴嬪見顧韻貞來,立刻從床榻上起身,顧韻貞連忙攔住她示意她不必多禮,然而她卻硬是生生謁了一禮。
“貴嬪身子好些了么?”顧韻貞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眾人規規矩矩地給她謁了個禮,卻被她叫起。
蕙貴嬪一臉的素色,看著顧韻貞秀美無瑕的臉,瞳孔中綻放一絲嫉恨,只一瞬間,便一晃而過,若不是洛璃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還疑心那是自己的錯覺。
“勞娘娘關心,妾身的身子好多了。”她的笑容詭異的像一朵罌/粟花,讓洛璃心下不禁一顫。
顧韻貞卻猶未察覺,只是笑道:“本宮知道貴嬪傷心,還請貴嬪保重身子。”
蕙貴嬪面上淡淡含笑:“妾身已經看開了。”
“那便好,”顧韻貞拉著蕙貴嬪的手,親親熱熱道:“陛下可來看過你了么?自從你小產之后,陛下就沒有入過后宮了,可見陛下心下也不好過。”
蕙貴嬪低著頭:“陛下心下不好過,妾身的心下亦是不好過,每每想到那個孩子是如何在我腹中落下的時候,妾身就止不住的恨,恨不得將害妾身的人挫骨揚灰,嚙骨噬肉!”
洛璃這一刻是真的能夠感覺到蕙貴嬪的恨意,她從未這樣恨過一個人,但是她卻能理解。
畢竟她也是一個母親。
然而蕙貴嬪接下的話,卻幾乎叫她驚掉了下巴。
“妾身有一個問題想請教皇后娘娘。”
顧韻貞一時不知她想問什么,便道:“你問就是。”
蕙貴嬪道:“皇后娘娘可知道馬齒莧?”
顧韻貞一時語塞,她雖然聽過馬齒莧的名字,也吃過馬齒莧,但是對這個東西從來沒有深究,洛璃卻聽得心下一陣緊促,她記得自己在有孕的時候,林夏曾告訴過自己,馬齒莧既是藥物又可作菜食用,但其性寒冷而滑利,不適宜孕婦食用。蕙貴嬪突然問起這個東西,想必是與自己的小產有問題,然而洛璃看得出,這件事情的的確確與顧韻貞沒有關系,那么,她又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
洛璃心下隱隱有些不安。
“馬齒莧像是一種菜的名字,貴嬪怎么突然問這個?”然而顧韻貞卻還傻傻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般對蕙貴嬪道:“貴嬪想吃么?”
蕙貴嬪臉上隱隱有些怒意,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來,軒轅昊便來了,他四方威儀,高高在上,冷著一張臉沒有半點表情。
眾人一驚,連忙謁下:“陛下萬年無極。”
軒轅昊的目光很快的劃過眾人,在洛璃的身上滯留了一下,然后就固定在蕙貴嬪的身上,他輕輕抬手對眾人比劃了一個“起”的姿勢,然而自己卻趨前一步扶起了蕙貴嬪。
“貴嬪怎么下床了?”軒轅昊關切道。
蕙貴嬪看了一眼顧韻貞道:“皇后娘娘來了,妾身不敢失禮。”
軒轅昊聞言瞟了一眼顧韻貞,眼神似乎有責怪的意思,然而顧韻貞只覺得心下十分委屈,她方才分明是不要蕙貴嬪起來謁禮的,是蕙貴嬪自己非要起來,軒轅昊卻不分青紅皂白,她本想辯白兩句,卻被洛璃悄然拉住了手。
“你身子還沒有大好,日后不必再行此大禮了。”軒轅昊的聲音十分冷淡,沒有一點兒溫度,連洛璃聽了亦是覺得心寒。
軒轅昊正準備關切兩句的時候,蕙貴嬪卻再一次跪下了,眾人都吃了一驚,軒轅昊忙道:“貴嬪,你這是做什么?”
蕙貴嬪淚水漣漣,本就一副素顏,如今這樣一哭看上去更是柔弱楚楚:“求陛下為妾身與腹中的孩兒做主!”
洛璃心下一緊,有些看不明白眼下的局勢。只見軒轅昊扶起蕙貴嬪,輕輕為她拭淚:“你盡說,朕聽著,一定為你做主。”
蕙貴嬪緩和了一陣子,方道:“妾身痛失腹中胎兒,一開始只以為是自己福薄留不住孩子,可這幾日妾身偶然翻閱古籍,卻發現妾身腹中之子小產的真正原因是有人陷害!”
眾人一聽,皆是大為驚訝,洛璃亦是,她看著蕙貴嬪不愿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貴嬪說得可真?”軒轅昊長眉微攢,似乎心下隱隱有怒氣。
蕙貴嬪哭得梨花帶雨:“妾身所說絕無半點虛言!”
軒轅昊攢緊了拳頭:“那你可知害你何人?”
蕙貴嬪低著的頭突然抬起,一只瘦弱的手臂直直指向顧韻貞,咬牙切齒道:“正是皇后!”
此話一出,軒轅昊當即大驚,他道:“貴嬪可知,皇后乃一國之母,你若是出言污蔑,那可是要滅九族的罪!”他的聲量很輕,但僅僅是“滅九族”這三個字亦是足夠威懾人了。
然而蕙貴嬪卻絲毫不肯退讓:“妾身絕無半句虛言!”
“很好,”軒轅昊松開了蕙貴嬪,刻意與她保持距離,顧韻貞正想解釋的時候,軒轅昊卻道:“皇后,你不要說話,讓蕙貴嬪說,朕要聽蕙貴嬪說真話。”
蕙貴嬪此刻面上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她字正腔圓,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妾身自有孕以來,已經與皇后娘娘鬧得不歡,自打入夏之后,妾身便中了暑氣,御醫不敢下重藥,妾身亦是好不了,后來皇后娘娘叫妾身多吃苦瓜,說苦瓜是夏天用來清暑去熱的蔬菜,多吃對身子有好處。”
軒轅昊淡淡道:“這又如何?”
“苦瓜的確是無礙,”蕙貴嬪冷冷看著顧韻貞,恨恨道:“但是在此前,宛嬪卻已經推薦妾身食用馬齒莧解暑,妾身問過御醫,苦瓜配馬齒莧,其滑利的功效絕不亞于紅花,陛下說,妾身日日飲用這些,如何能夠不小產!”
軒轅昊聞言雖是眉間有了怒意,卻并未發作,只是冷著臉問顧韻貞:“皇后,蕙貴嬪所言當真?”
顧韻貞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她忙解釋道:“是,妾身的確與蕙貴嬪提過苦瓜可以解暑,但是妾身并不知道宛嬪給蕙貴嬪推薦過馬齒莧,妾身是冤枉的!”
“你冤枉?”蕙貴嬪指著她怒道:“你怎么會冤枉,你想害我的孩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皇后娘娘,你雖然年紀小,但妾身一直對你禮敬有加,你為何非要害妾身的孩子?”
洛璃一聽這話似乎不對,現在只不過在懷疑階段,還不能確定是顧韻貞所為,蕙貴嬪便一個勁兒的指責顧韻貞,甚至還將罪名扣到顧韻貞的頭上,這似乎實在偷換概念,混淆視聽,洛璃豈能坐視不理。
“陛下,請聽妾身解釋。”
洛璃趨前一步,與顧韻貞并肩跪下,軒轅昊并不看她,只是隨意揮了揮手:“你有何說辭,也盡說。”
“陛下容稟,妾身要為皇后娘娘辯白,”洛璃先是伏地謁了一禮,然后抬起頭直直看著蕙貴嬪,才義正言辭道:“蕙貴嬪口口聲聲說皇后屢次三番意圖謀害你腹中的孩子,可是你從來沒有證據不是么?”
蕙貴嬪如何聽得她這樣狡辯,便急忙道:“如何沒有證據?先前的那方八寶五膽藥墨,里頭有麝香是實打實的事情,后來的苦瓜,亦是皇后娘娘親口推薦給本宮的,你說,這難道不算證據么?”她心下知道自己說不過洛璃,便急忙朝軒轅昊哭訴道:“陛下任由王妃在此狡辯,豈非是要坐視不理么?陛下,妾身腹中落下的可是您的親骨肉,是您的皇長子,您不能這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