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阮家老爺不妨洛璃這樣勸自己,因有些生氣道:“姑娘怎么這樣說,我家芳兒是我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她如今說要自盡,你叫我如何不擔心?”
洛璃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打量著阮芳兒,心道女孩兒的心思其實最好猜的,而且她輕而易舉的就能以自盡來要挾人家,說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過這樣的人,往往才是最不會傷害自己,最懂得愛護自己的人。
故而,洛璃只是笑道:“湯顯祖《牡丹亭》不知阮老爺可看過?”
阮老爺搖搖頭,面上微微露出一些厭惡的神情:“這樣的書我怎么會看。”
洛璃從阮老爺對這本書的態度里便看出了阮家的家教,她又偷覷阮芳兒的神情,只見她有些微不好意思,似乎應該是偷偷地看過這本書。
她也不戳破,故而笑道:“沒看過也不打緊,這《牡丹亭》里頭有一句話說的極好,阮老爺和阮小姐都可以聽一聽。”
阮老爺瞇起了眼睛,道:“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洛璃便道:“《牡丹亭》的戲文上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她說罷,刻意側過身去看了阮芳兒一眼,又道:“若阮小姐是真心喜歡我家哥哥,那么即便是死了,也能像戲文中的主角兒杜麗娘一般,死而復生的。”
阮老爺原本還覺得洛璃說的有些微的道理,可聽到后邊那句“死而復生”時,卻深覺得洛璃是在估計整他們。
故而怒道:“戲文究竟只是戲文,怎么可以當真,姑娘之所言,實在荒唐透了!”
洛璃無力的笑了笑,道:“難道阮小姐和阮老爺的所作所為就不荒唐么?”
“這……”阮老爺一時語塞。
洛璃又道:“我哥哥已經有了嬌妻愛子,阮老爺和阮小姐卻逼著我哥哥娶阮小姐,這豈非是強人所難么?”
阮老爺說不上話,阮芳兒卻頂了回來:“我并非要求葉公子休妻,只不過是想以平妻的身份嫁給葉公子,若實在不行,那么即便是做妾室也可以。”
洛璃心下不由得冷笑,人家都不想娶你,你又何必非要嫁給人家,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這滋味好受?
“阮小姐只是自己想嫁給我哥哥,你可問過我哥哥是否想要娶你?你只顧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過于以自我為中心,太自私自利了?”
洛璃可不管這阮小姐會不會生氣,她就是想把自己心里的話說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爽快的袒露過自己內心的想法了。
阮小姐果然是十分生氣,瞪了洛璃一眼,便道:“我想嫁的又不是你,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會知道男人心里的想法?說不定你哥哥心里很樂意娶上一個妾室呢,嬌妻美妾,何嘗不是所有男人所求?”
她話音才落,百里燁卻笑了起來:“那你又是男人么?你也不是,憑甚么就認定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呢?”
阮芳兒狠狠瞪了百里燁一眼,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百里燁卻當著她的面,緊緊的攢住洛璃的手,道:“如你所見,我夫人的容貌盡毀,縱使當初她的容貌的的確確吸引我,但如今她容貌盡毀,我卻依然沒有納妾,你道這是為何?”
阮芳兒愣住了,她死死盯著洛璃被毀掉的半張臉,實在可怖,她不知道像百里燁這樣優秀的男人何故會守著這個女人!
百里燁不待她多想,便給出了答案:“因為我愛她,不會因為容貌的變化的淡化,也不會因為世事的變遷而消失。”
阮芳兒聽了這話,一時倒不知道怎樣說了,百里燁見她愣住,便趁機悄悄地搡了正在發呆的洛琉一下,洛琉便瞬間回過神來,對阮芳兒道:“妹夫說的不錯,我對我夫人也是一樣。”她說罷,深情款款的看了葉媚兒一眼,弄得葉媚兒渾身寒毛豎起,整個人都不舒服。
阮芳兒本怕是有些相信百里燁的這些話,可是一見美艷無雙的葉媚兒,當下便不甚自信了,她從沒見過多么美貌的女子,總以為自己便是極美了,但是站在葉媚兒面前卻整個人都黯然失色了,她不甘心,她嫉妒。
她道:“葉公子你夫人姿色無雙,你自然是愛她了,若是有一日她也和你妹妹一樣容顏盡毀,你根本不會愛她,你甚至連見到她都會覺得惡心,你敢不敢跟我打賭?”
葉媚兒聽她這樣說,不由得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很害怕,萬一這個女人真的瘋了對自己動手,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她小意攢住了洛琉的手,洛琉能感覺到她的擔憂,因而也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堅定的對阮芳兒道:“我不知道你為甚么會這樣想,但是我告訴你,心慈則貌美,心惡故貌丑,但有一種女人才最可怕。”
洛琉刻意頓了一頓,就是為了讓阮芳兒著急:“哪一種女人?”
洛琉不說話,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才能不露痕跡的讓阮芳兒知道,洛琉說的是自己,但是她又找不到理由發火。
洛璃見洛琉愣著,唯恐她兜不住,便站出來道:“最可怕的是有一種女人,這種女人生的相貌不俗,卻總是嫉妒這兒嫉妒那兒的,誰家的小姐長得美艷無雙,她嫉妒,誰家的姑娘才高八斗,她也嫉妒,哪怕是看見誰家女兒病態楚楚可憐,亦心生妒忌。這般的女子,縱使是心善貌若無鹽之人,也一定勝過她千萬。”
洛璃說罷,刻意看了阮芳兒一眼,她果然十分生氣,但是洛璃又沒有指名道姓,她就算發怒生氣,旁人也不過是覺得自己對號入座,本就是如此的女子。
她只得冷冷笑道:“葉姑娘說的真是好,這樣的道理只怕是教書先生也說不出來呢。”她的笑容益發不屑:“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葉姑娘這般有才華,嘴又巧,豈非是無德之人?不知這三從四德里的‘四德’葉小姐占了幾樣?”
挑釁到如此地步,洛璃卻也并不生氣,她太了解阮芳兒這種人的心思了,因而淡淡一笑:“所謂“四德”,指女子的德、言、容、工,最要緊是品德,其次為言辭恰當,再次即容貌端莊,最次是治家之道,我如今除了容貌盡毀,可還有沒有的東西么?”
她話音未落,葉媚兒又插上一句,道:“比起‘四德’只占‘婦容’一樣的女子,可實在是好多了。”
阮芳兒聽到這些話,自然想要動怒,不過幸好百里燁突然道:“阮小姐還是不要在人前丟人現眼了,自己看著些吧,周圍多少公子原本都想搶你的繡球,可是見到你這樣蠻橫無理,都大失所望的離開了,你只妒忌別人比你貌美比你能說會道,你可想過,是你自己的德行不夠,才沒人喜歡你,你該好好檢討自己一番才是!”
百里燁這一番話說得又狠又在理,阮芳兒當場就愣住了,正在這時,洛琉又補上一句:“阮小姐對自己若是少一分自信,或許會有人真心喜歡你,待你好的,”她左手攢著葉媚兒,右手牽著阿遲,背過身去,淡淡道:“當然我不會是那個人,就此別過,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愛人。”
阮芳兒癡癡的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卻沒有追上去,也沒有撕心裂肺的怒喊,她只覺得心底有個地方空空的,似乎永遠都不會填滿了。
洛璃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唉聲嘆氣道:“俗世中的癡兒怨女太多了。”
百里燁在一旁聽見,不由得笑道:“何必管那些癡兒怨女的事兒呢,只要我不癡你不怨,這便是最要緊的!”
洛璃笑了笑。這天晚上,他們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百里燁收到了從宮中寄來的書信,除了軒轅昊和皇后娘娘的一些囑咐和詢問,還有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體是娟秀整齊的,洛璃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寫這封信的人絕對不會是軒轅昊或者皇后娘娘,因為這字兒既不如皇后娘娘的字大氣,也沒有軒轅昊的那份蒼勁。
自從百里燁看了這封信,便一個人躲在房間里,過了沒多久,他又讓洛璃找來了洛琉,雖然洛璃覺得很奇怪,但她還是照做了。
洛琉進房之后,兩個人關上門密談了一會兒,洛璃不知道他們說了甚么,只知道洛琉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洛璃想問百里燁,但是她開不了口,她只能去問洛琉。
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發問,百里燁便告訴她:“我要回夏國一趟。”
洛璃只覺得這十分突然,連忙追問道:“你回去做甚么?”
百里燁別過頭去不看洛璃的臉,柔聲道:“有一些很緊急的事情需要我回去處理。”
洛璃心下很是疑惑:“甚么事情?能比得上兵符重要?”
“對!”百里燁點頭,他的手撫上洛璃的臉,抬起她的臉,輕輕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處理好事情回來的,絕不讓你擔心!”
洛璃輕輕“嗯”了一聲,手臂卻緊緊環了百里燁的身體:“你一定要早去早回!”
雖然洛璃心里始終有疑問,但是她就是不戳破,況且比起這種事情,洛璃還是更關心百里燁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