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暮對自己這次的計劃信心非常。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他已經(jīng)擁有了一個完美的開始，相信成功也會指日可待，不，不必等來日，運氣好一點，今天就能有個分曉。他可以徹底甩掉興平公主這顆大禍害。

想到這裡，他臉上笑的越發(fā)明朗，連連向東寰王子敬酒示好，說了許多對方愛聽的奉承話。

一個王朝的氣數(shù)耗盡是有預(yù)兆的。其中一樣就是皇室成員的智商出奇低下。比若“何不食肉糜”的那位，智商已經(jīng)低下到假若開國老祖宗真有鬼魂存世，都不敢相信這人身上有自己的基因遺傳密碼。

東寰王子的智商不負沒落王朝重望，同樣史無前例的低。將何暮的奉承話當(dāng)做了知音難覓，知己難求。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的痛快之際，酒意上頭，吹噓的話也就更胡天胡地起來：“……那是，叛軍算什麼？只要我們回去了，立馬嚇得他們聞風(fēng)喪膽……”

有幾個世家公子看不慣他這副醉生夢死的傻樣，諷刺道：“殿下，既然爾等與叛軍一照面即可嚇得對方聞風(fēng)喪膽，又何故離鄉(xiāng)背島，來我天元一遊呢？”

東寰王子被問住，張了張嘴，搜腸掛肚的想回話。

何暮微微一笑，接過話茬：“兄臺此言差矣。東寰王室乃天命授權(quán)，統(tǒng)治全島三百餘年。叛軍名不正言不順，皆匪徒也。這些匪徒私心發(fā)展自家封地，不留一兵一卒於王室。王室無兵可用，這纔不得已而走避。今我天元五地皆借兵出列，上有天命王權(quán)，下有驍勇戰(zhàn)將，收復(fù)失地自是指日可待之事?！?

那位公子冷笑一聲。道：“天命王權(quán)？除了這個東寰王室還剩什麼？大軍出列，糧草何在？借了你們兵，總不成還要我們自己養(yǎng)活吧？這王當(dāng)?shù)?，我看除了一頂王冠，是什麼都不剩了！”

此言一出，東寰王子的臉皮立刻漲的通紅。連何暮都露出了爲(wèi)難之色。

這種犀利的言辭是有來由的。借兵這一項目前已是板上釘釘，沒什麼爭議了。接下來討論到跟隨軍隊所需的糧草。問題就扯皮了起來。東寰人自是巴不得天元人一步到位，服務(wù)周全。軍隊糧草什麼都打點好，他們跟在後面接手地皮政權(quán)就行?？商煜麻g哪有這樣的好事。出兵東寰島的天元人，都是各自帶著自家小心思的。有想撈一票就走的，有想霸佔了地長期紮根的。來來去去一句話，大家都是奔著好處去的。前期投資一點可以接受，投資很多劃不來了。大軍本身攜帶的糧草。也能讓東寰人付了一部分費用纔好。

幾個世家公子譏笑的就是這點。東寰王如今拿不出糧草也罷了，畢竟家都被人佔了。抵押糧草的錢財他卻是一點也不肯拿出來，只畫空中大餅，許諾天元人日後收復(fù)失地再補上。這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什麼？除非像羅楓寒一樣別有用心的，換了其他人，誰會買他這本賬？

何暮乾笑兩聲，打圓場道：“話不是這麼說。東寰王室三百年國脈，哪裡一點兒富餘沒有。只是留在島上，如今鞭長莫及拿不著而已。”

東寰王子十分配合，立時粗了脖子道：“就是！我王室的金銀珠寶。堆起來能有山那麼高。誰說我們家沒錢！”對何暮的及時救援很是高興，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又有人笑道：“王子殿下這是醉糊塗了吧。你東寰王宮都讓亂民給攻佔了。還留得下金山銀山？”

何暮笑道：“世兄，就是小戶人家也還挖個地窖存放多餘的糧食呢，更何況一國王宮。”

“哦？這麼說東寰王宮還有秘密藏寶的地方不成？”那人繼續(xù)嗤笑，“聽說亂民涌進後，連地都要掘上三尺，浮雕上裝飾的金粉都要颳去。能留下的，我看也就是殘石爛瓦了。”

何暮這回沒有反駁。反而但笑不語，朝坐在遠處與幾位女眷說話的興平公主看了一眼，安靜的坐了下來。

他這番不言不語，倒叫幾個爭鋒相對的公子遲疑了起來。那隱晦又意味深長的一眼，幾個眼尖的都捉住了。不由想到興平公主前段時間一直纏著何暮，兩人經(jīng)常單獨見面。難道說，他從公主那裡得到了什麼內(nèi)部消息。東寰王室真有放置在別處的寶藏？

有心之下，幾個一直言詞溫和的公子，湊上來又給東寰王子敬酒。

東寰王子已是喝多了。臉紅脖子粗，說什麼都是胡吹。心裡記得之前何暮對他說的，不管現(xiàn)下如何落魄，也要擔(dān)起王子的氣勢來。吹噓的也就天花亂墜。一會兒說有寶藏，一會兒又說沒有。弄的人虛虛實實，雲(yún)山霧罩。

紀(jì)家公子見狀，朝幾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加了把勁，將東寰王子灌倒在桌下。命人擡了他去內(nèi)室休息，又讓侍女請了興平公主，去照看長兄一二。

祀地紀(jì)家與祉地何家原也有些親戚關(guān)係。不然何暮也不會與他家借船。見著東寰人都走了，這方湊到何暮身畔，低聲道：“你今兒是唱的哪一齣？”

財帛動人心。何暮今天唱的是“無中生有”計。他笑道：“也沒什麼，前幾日恍惚聽說東寰王室有份寶藏在外。是前頭老祖宗放著，預(yù)作兒孫敗家留下的翻盤資本。她話說的含糊，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兒就想詐一詐那草包的。誰想他好像不知道。真是白費心機。我估摸著，這寶藏的事估計是虛的，水份太大。”

“我說呢?！奔o(jì)家公子收回身，搖了搖手上的摺扇：“好好的，怎麼奉承起這草包來。”

何暮乾乾一笑，自斟了一杯：“捕風(fēng)捉影的事兒，我也就是試探試探。沒有就沒有，本不報希望的。”

他這樣嘴上一個勁的說沒有。遇上腦子簡單的都當(dāng)作是沒有，腦子複雜的人不免要多想幾分。在座的都是世家公子，有幾個腦子是不復(fù)雜的？人人嘴上附和著他說沒有，心裡怎麼想的。就誰也不知道了。

一直很少話的馮淡勳突然道：“何兄，你要試探，私下裡試探也就是了。何必當(dāng)衆(zhòng)作此態(tài)，徒惹人笑？”

這話也說出了衆(zhòng)人的疑問。何暮這番作態(tài)，等同於將寶藏秘密告之於衆(zhòng)，而不是自個兒秘密獨吞。不符合常理。

何暮冷笑道：“國脈寶藏，又不是埋在地裡的紅薯。一挖一個準(zhǔn)。豈是好相與的？再說，數(shù)百年之久了，誰知道那地兒在哪，裡頭有什麼。我不像你們，後頭還有家可回。我無家可歸，唯一能依賴的就是手上就這些兵。死一個少一個，我還指著他們在幫我安家置業(yè)。哪能全投進這虛無飄渺的寶藏裡。說出來，大家出力，我跟著分一杯羹就行?？谡f無憑，我若這麼幹巴巴的說了，誰信呢？若折損了人手可不得都怨我？索性就當(dāng)你們面問了，信不信隨你們判斷。左右我現(xiàn)在是不信了。定是那……騙我的?！闭f到含糊處，又衝著興平公主先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

衆(zhòng)人弄明白了前因後果，這才瞭然。紛紛勸道：“大丈夫不拘小節(jié)，不氣，不氣?！?

何暮也就裝作一副被騙的姿態(tài)。憤憤然半吞半吐：“……若不是爲(wèi)著這個。誰有那耐心和她周旋這些日子……”

一時間，好些人心下各異、暗自揣摩。

有侍衛(wèi)來報：“公子。前面有艘畫舫，看著像是蘇夫人的船?！?

紀(jì)公子一驚：“蘇夫人？快遣人去問問，夫人可在船上？”

不多時，侍衛(wèi)返回：“正是夫人在遊湖，請了鄢都的殷姑娘作陪。”

紀(jì)公子沉吟道：“我等都是小輩，既遇上了，不好不去請安的。只是畫舫船小。我們這一衆(zhòng)人都去。只怕擠不下。諸位請稍後，我先去見了夫人再回來分說。”

衆(zhòng)公子紛紛表示理解。

何暮站起身道：“我是祉地使臣，不好託大，紀(jì)兄，我與你一塊兒去?！?

馮淡勳也出列：“還有我。”

這是應(yīng)有之禮節(jié)，紀(jì)公子點頭，催他們整了衣袍，又叫了自家一個妹妹，四人一同離開，去蘇離的畫舫請安。

四個正當(dāng)年的少年男女，一水兒的脣紅齒白、烏髮明眸。齊齊上了畫舫給蘇離問安。蘇離看著賞心悅目，心情也大好：“我聽說你們請了東寰王子和興平公主遊湖？雅興不錯?！?

紀(jì)公子忙道：“王子已經(jīng)喝醉了，興平公主照料兄長，未得拜見夫人?！?

“我不過白問一句，又不是計較什麼?！碧K離意興闌珊的揮揮手，“你這人就是太小心?！鳖D了頓，向何暮、馮淡勳、紀(jì)姑娘各說了幾句，便令他們回去：“我船小，也不留你們說話，回去樂呵你們的吧。”

幾人行禮退出。

殷如行瞇著眼睛目送四人出去。低聲道：“我怎麼覺著何暮眼神有點不好，他剛剛一直衝我抽眼皮來著？”

“人家那是給你使眼色！”蘇離沒好氣，“二哥信上不是都告訴你了，你在祉地的事他給你收尾完了。代價就是和何家結(jié)盟，當(dāng)何暮的保姆。人家剛剛給你示好來著。唉，我說？”她側(cè)過身體，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你在祉地犯什麼事兒了？要這麼大個代價才能瞭解？”

殷如行支吾著環(huán)顧左右：“也沒什麼。就一點兒私事。那個，既然要當(dāng)保姆，我就過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沒有，啊——”飛快的閃身溜了出去。

一把年紀(jì)還耍幼稚！蘇離哭笑不得。

殷如行藉口溜了出來，本想在甲板上看看風(fēng)景。誰料何暮還沒有離開，正站在船頭。見她出來，眉宇舒展，笑道：“殷姑娘，我原還說沒同你招呼一聲就走不太禮貌，稍逗留了一步，可是留的巧了?！?

殷如行笑咪咪的走上前，盯著前面三人已經(jīng)上了遊船的背影，輕聲道：“那事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麼難辦的事，就和我說一聲。我來幫你擺平?！?

何暮頓了頓，道：“還真有一件難辦的事，我已經(jīng)下了餌，想能再周全些。”

殷如行一愣，立刻道：“什麼事。說來聽聽?！?

何暮瞥了一眼左右，輕聲將計劃說了一遍。

殷如行一聽就熱血沸騰：“這事好啊。大有可爲(wèi)，你等著，我保證給你辦妥了?！?

何暮有些不放心：“姑娘打算怎麼辦？”

殷如行笑的狡詐：“無中生有都出來了，乾脆來個連環(huán)計，一石數(shù)鳥。打著了是賺的，打不著也不賠本?！?

何暮大感佩服，立時恭敬的道：“願聞其詳?！?

“呃，這個……”殷如行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吧，只知道大有可爲(wèi)，能使連環(huán)計。具體怎麼施展，還得問問軍師?！?

何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