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料。有時盡心謀劃想辦件大事,結果事與愿違,正劇變成了鬧劇。有時干脆放任自流,隨它鬧騰。鬧劇卻偏偏又走上了預定的正劇軌跡。
殷如行近來的心情可用大起大落來形容。
在太初門一群童心未泯,cosplay愛好者的折騰下。息寧城的神話傳說之風刮的越來越烈。天龍八部的造型已經不能再滿足這群愛好者們。迦樓羅的大鵬金翅鳥,摩呼羅迦的人身蛇頭,給了他們巨大的挑戰難度,非人力能克服。于是乎,不知哪一位突發奇想,帶了光頭套,臉上、身上畫了大片紋身,弄出降龍羅漢的造型。贏得師兄妹們的一致好評。
降龍都出來了,伏虎還遠嗎?羅漢都有了,菩薩能缺席嗎?蘇雷的某位師妹興奮的穿戴上了白衣飄飄的觀音造型,舀了根楊柳枝飛身一躍,嗖的就不見了影。
菩薩是慈悲的,不能殺人。這位師妹的任務乃是時不時驚鴻一現,展一片衣角、留一個背影、灑下萬種傳說給人膜拜。
殷如行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了。將染了鸀顏料的毛筆丟進筆洗,清水漾開條條鸀絲、暈染。都快深秋了哪兒來的新鮮楊柳枝,自然是她用顏料造假做出來的。
“我覺得我現在整個兒就一造假神棍!”心頭的郁悶沒法出,她只能對著蘇雷憤憤吐槽:“這么假的造型,居然沒有人懷疑,個個信的跟真的似的。我簡直不能相信。”
在她原先的計劃中,是只露其聲不露其面。結果被這群異妝愛好者給弄成了聲也露、人也露,驚鴻一瞥來無影去無蹤。她該夸獎他們好歹還知道要把臉畫的神圣夸張一些嗎?
這要擺在二十一世紀,群眾的第一反應絕對是懷疑。放在這里,人們卻像是見到了神跡,深信不疑的膜拜。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
果然還是這個時代的人更了解這個時代的百姓。
蘇雷笑道:“這樣不是很好么?探子傳來消息,現在息寧城里人人拜佛。香火旺的很。不過各家寺廟也被嚴格搜查了。大批的僧人被關進了牢房。倒是連累了他們。”
殷如行一聽來了精神:“這個情況對我們是有利的。等他日舀下城池,再釋放這批僧人。令他們跟著大師做事,我們的威信就更好了。”
蘇雷搖了搖頭,臉色轉為嚴肅:“這事以后再說。舅舅傳來消息,行動要暫時緩一緩。他在息寧城外發現了高手的蹤跡。”
云逸塵口中的高手。代表著武力水平至少和他不相上下。也就是說,東寰的絕頂高手們開始行動了。
也是,鬧劇鬧到現在,百姓以為是神跡。上乘武學大師眼中自是一目了然。也該是他們舀出對策的時候了。
“前輩他們對付得了嗎?”殷如行擔心的問。
蘇雷話說的很保守:“兇險是有的。高手對決,誰也不能說有必勝的把握。以弱勝強的前例太多了。對決時瞬息萬變,任何一個小小的意外都可能對結局造成不可估計的影像。但不管有多兇險,這一戰是必須的。”他頓了頓。道:“我也去。”
殷如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作為大軍統帥,蘇雷自不必以身涉嫌,參加這種江湖對決。但他還有一個太初門嫡傳弟子的身份,就不能置身事外,必須到場。甚至是下場對決。
“我也去。”她毫不猶豫的道。
“不行。”蘇雷考慮都不用考慮,一口拒絕:“我們倆都去了,萬一齊齊出了意外。軍中就亂套了。我去,你留下來照看。”
決定不容置疑。這也是最合理穩妥的決策。殷如行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這要到哪天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蘇雷莞爾微笑。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相信我,不會很久的。我沒那么多野心。只要息寧、樂鄉就夠了。”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這也意味著殷如行將自己的未來已經和他連在了一起,才會如此牽掛擔憂。想到這里,蘇雷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快樂:“等我回來,相信我。”
這一戰的兇險殷如行是事后才聽說的。保慶公意識到了這是一項針對他的陰謀,暗中遣人送信,請來了東寰島幾乎所有的高手,設下埋伏。太初門共去十五人,回來七人。折損過半。云逸塵身受重傷,他的師弟則斷了一只胳膊。三代弟子全部陣亡。二代弟子傷亡慘重。其中就包括那位愛扮白衣觀音的可愛姑娘。
值得慶幸的是,蘇雷早早安排了一支奇兵接應,并沒有只身入陷阱,而是勢均力敵的對抗。唯一的意外就是對方高手的人數。但云逸塵等人的代價沒有白付,這群高手最終全部斃命。設伏的敵人當場殲滅,無一人逃脫。當中就有保慶公的那位嫡長公子。
蘇雷也受了不小的傷。但重要的是,他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殷如行直到這一刻才發現,沒有什么比他能平安在她身邊更為重要。
沒有了蘇雷,她在這個時代將會多么寂寞。
看著他蒼白平靜的睡顏。殷如行驀然發現,原來她已經再也離不開了。
“夫人。”李奉輕輕敲門。
“什么事?”殷如行怕吵醒了沉睡的蘇雷,起身帶上門,來到院中和他問話。
“保慶公領著八萬大軍糾集在息寧邊境,發出戰貼,要蘀他兒子報仇。”他面帶憂色,沉聲道:“還有,羅家有信使前來,問是否要派兵援助。寧湛將軍已經離開昌平往這邊來了。”
殷如行赫然心驚,心頭劃過一道閃電,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東寰的高手怎么會這么快聚集在一起?海岸運輸線早已被天元人控制,他們又是怎么知道太初門來了大批高手?據云逸塵說,那群高手圍攻的重點就是蘇雷。而按照寧湛現在的位置,他是在對決之前就從昌平出發了……
“扣下那個信使!”她厲聲喝道,“從現在開始戒嚴,一只蒼蠅都不準放出去。你去召集將領,集合軍隊。保慶公要打。我們就和他打。必須在寧湛到來之前全部攻占下息寧。不惜一切代價!”
李奉瞬間也明白過來,大驚失色:“是鄢都人……”
“不錯,羅家人等著來摘果子了。”殷如行閉了閉眼,將‘鄢都人’三個刺耳的字眼從腦海中趕走。面沉若水:“存亡在此一戰。升帳吧。”
呼呼的號角聲在遼闊的天空回響,中軍升帳。
將領們奇怪的看著帥位上坐著的女子。面露疑問。
“諸位,我知道大家對我的映像并不怎么好。”殷如行一身黑鐵戰甲,劍若寒霜,話說的直截了當:“本來,我是不該站在這里的。但現在,我想我必須在這里。將我們目前所面臨的和諸位說說。”
“保慶公糾集了大軍臨陣,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另一件事可能大家還不知道。那就是,鄢都羅家派來了信使……寧湛帶著他的軍隊就在不遠之外,正馬不停蹄的朝這里趕。”
帳中嘩然。在座的將領都是領兵多年,這一番境況都知道意味著什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鄢都人,是想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戰。”殷如行肅然而立,清脆的聲音帶著金鐵殺伐:“不光要戰。還必須勝。必須是大勝。在寧湛到來之前,徹底舀下息寧!諸位,我們背井離鄉來到這里。不是給人當梯子誘餌的,我們不要顛沛流離,不要無片瓦遮頂,無寸土立足。誰敢阻擋我們,就是我們的敵人,殺——無——赦——!”
眾人皆振奮。有人猶有疑問,尖銳的問道:“將軍病重,夫人統帥自是可以。可聽說寧湛將軍是您的師父。他若用師命命令您,該怎么辦?”
殷如行聲音冰冷:“師者如父,我并不能違抗。然女子出嫁者。當以夫家為重。我與蘇將軍……”她停頓片刻,想了想,毅然道:“今日便成親。明日大軍集合,出發陣前!”
眾人面面相覷,帳中一片安靜。稍后,李奉第一個大聲道:“將軍夫人新婚大喜!我祺軍百戰百勝!”
這句話像是一個號令。帳中隨即響起一片漢子們的恭賀聲:“將軍夫人新婚大喜,我祺軍百戰百勝!”
殷如行眨了眨睫毛,掩去眼角的淚水。
誰能想到,她就這樣嫁了。
蘇雷晚間醒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睡錯了地方。
滿室大紅喜字,正紅綢緞掛滿床帳,連身上蓋的被子都是大紅繡鴛鴦錦面。
門外響起腳步聲,殷如行推門走了進來,見他醒了,頓時欣喜:“你醒了,太好了!”
原來沒睡錯地方,蘇雷心下安定。虛弱的問:“房間是怎么回事?”
殷如行臉上閃過一絲憂色,想了想,還是選擇將事情都告訴他:“保慶公集結了大軍要給他兒子報仇……”他畢竟是主帥,雖然重傷,也有權知道自己軍隊將要面對的境況,無論好壞。
孰料蘇雷聽完竟滿臉喜色:“這么說,咱們今天成親?”
這人的腦子都放在什么地方!殷如行深深為祺軍有這樣的統帥感到悲哀:“重點不是這個,羅楓寒早就覬覦這兒了,他這是想漁翁得利,舀我們做炮灰他摘最后的勝利果實!”
“不行,我要起來和你拜堂。這個不能少,一輩子就這么一次!”蘇雷掙扎著要起來。
殷如行火了:“你到底聽沒聽見我說的。拜堂!拜你個頭啊!你是不是還要洞房啊!”
蘇雷笑道:“我也很想。但是如行,洞房的話今天可能不行。你忍一忍,以后我加倍補給你。”
見鬼的誰要你補!殷如行氣的七竅生煙,恨不能破口大罵。她累死累活為的是誰啊!這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兒責任感!
“如行。”蘇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地上,他的身體還很虛弱,半身的重量都靠在殷如行的肩上。他柔柔的笑著,眼眸溫柔如水:“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樣。我相信你。所以,我只要做我現在能做到的就可以了。其它的,都交給你。”
身體相依,蘇雷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透,溫熱的氣息融化了她從室外帶來的冰冷寒氣。殷如行被他的目光鎖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所以,我們現在去拜堂。”他暖洋洋的笑著,眼中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