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一邊切菜,一邊和曹清泰閑聊,曹清泰要談了他這一趟出去的各種見聞和感受。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卻要面對現實,沿海的發展勢頭太猛了,我們這邊要沉悶得多,做什么之前都要先左顧右盼,深怕被人戳脊梁骨,這樣的氛圍下,你怎么可能搶先?”曹清泰感喟不已,“感覺大家觸動都不小,關鍵在于回來之后的落實。”
“主任,觀念的轉變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所以需要人來破冰,就像是一個黑屋子,你首先把那層布捅開了,那么燈光進來,很快大家就都會明白,哦,原來就這么捅開就明亮了,于是紛紛效仿。”
沙正陽熟練的把萵筍絲切好,用菜刀一抹,堆放在一邊,然后將瘦肉放好,細細的切了起來,酸辣肉絲是他的拿手菜之一,酸辣鮮香,格外下飯。
“你想當這個先行者?”曹清泰輕笑。
“主任,別用先行者這個詞語好不好,怎么感覺都像是先烈的同義詞了。”沙正陽也笑,“不過改革先行有很多風險,但也不是沒有好處,要讓我先行,起碼得給允許嘗試允許失敗的一個良好氛圍吧?總要給一些力所能及的政策支持吧?”
這一點上沙正陽在把方案和幾點思考交給曹清泰時就想好了。
探索者肯定會有風險,但是回報也一樣是巨大的,可以繼續吸聚市里領導的注意力,進而擺脫縣里邊的制約和束縛,讓東方紅獲得一個前所未有的發展環境。
賀仲業和聞一震這二人組合實在讓沙正陽不放心,而賈國英給沙正陽的感覺更多的像是左右逢源的投機者,反倒是桑前衛沙正剛因為有前世的記憶更認可,只可惜桑前衛現在還只是一個縣委常委,遠達不到能左右局面的水準。
“別事情還沒做,就要政策要條件。”曹清泰提醒沙正陽,“先把工作做起來,組織會看得見的?!?
“主任,放心,該做的我早已經在做了,實際上縣酒廠那邊也一樣對現在的情形深惡痛絕,絕大部分職工也一樣渴望能通過勤奮工作來獲取報酬,而非這樣靠財政每個月接濟一點兒生活費過日子,當然那些既得利益者除外。”沙正陽正色道。
“既得利益者?”曹清泰咀嚼了一下,覺得這個詞語用得極好,“很好,形容得很好,是需要打破這個癥結的時候了?!?
曹清泰又問起了沙正陽提出的關于依托養老保險制度來解決國企職工后顧之憂問題,沙正陽也一一作了解答,只是這種還缺乏制度性細則的嘗試更多的需要政府職能部門的授權來規范。
正探討得熱鬧,古小鳳回來了。
見沙正陽下廚,古小鳳也是頗為吃驚,不過在沙正陽的堅持下,很有些好奇的古小鳳也就放手讓沙正陽一人操持,兩口子也就享受了一頓沙正陽的手藝。
“行啊,正陽,這手藝沒的說,比清泰的手藝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誰要找了你可真是享福了?!惫判▲P目光里更多了幾分琢磨,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小鳳姐,別這么說,我也就會這幾刷子,上大場合就露餡了?!鄙痴栃ξ牡溃骸霸僬f了,真要成天在家里干這個,恐怕又得被人埋怨沒出息了。”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古小鳳不以為然,“并不是每個女人都必須要男人出人頭地,其實家庭和美幸福比任何都更重要,許多女人更珍視家庭?!?
沙正陽搖了搖頭,頗有感觸的抹了一把臉:“或許吧,傳統女性的美德可能現在不太符合時代的變化了,我們男人也只能去適應?!?
感覺到沙正陽似乎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古小鳳也有些好笑。
這小子不過二十三歲,就這般曾經滄海難為水但卻巫山不是云的味道,看樣子也是個多情種子。
吃了飯后,曹清泰和沙正陽又閑聊了一陣,得知曹清泰要去市委,沙正陽自然責無旁貸要送曹清泰過去。
一路上曹清泰也在思考,晚上這場研究肯定很耗神,黃紹棠不顧才從江浙飛回來的疲憊,都要把林春鳴和霍連釗等人喊到一塊兒研究,這說明黃紹棠是真著急了。
黃紹棠今年不過五十歲,可謂正當壯年,屬于國內典型的少壯改革派人物,從南粵到中央,又專門安排到漢都這個西部大市來擔任一把手,中央也是對他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在漢都打開局面。
但現在兩年過去了,似乎還沒有什么像樣的成績,如果說前兩年是由于國際國內政治氣候的影響需要穩一穩,但是現在南巡春風早已吹遍,沿海地區的動作如火如荼,漢都還要等看靠,那黃紹棠恐怕就真的有些辜負中央的期望了。
只是改革光是嘴上說容易,真正落到實處,那都是一件件具體的棘手事情。
黃紹棠首推的經濟領域中的國企改革,涉及到職工身份變化,國有資產的止損還是流失?是不是會被視為走資本主義自由化的道路?
這些問題作為一把手,你都不得不考慮,所以曹清泰也能理解黃紹棠的難處和焦灼心態。
桑塔納勻速的行駛在冬青路上,前面順慶街過了就是馬家牌坊,再轉上海晏大道,這是漢都市的中軸線所在,省委省政府在中軸線的北段,沿著海晏大道行駛約十來分鐘,就可以拐入達若寺附近的禪院街,漢都市委市政府都坐落在這里。
“正陽,你送了我就要回銀臺?”眼見得就要到市委大門了,曹清泰突然問道。
“啊,是啊,一個小時就能到,晚上車少一些,出城就快了,五十分鐘就差不多到了?!?
沙正陽早已經拿了駕照,前世就是老司機,這一世自然要早早把駕照拿到,這輛桑塔納他也早就開順手了,早沒有最開始沒有方向助力的那種不適應感了。
“要不,你暫時別回縣里,就找個地方喝杯茶,等我電話?!辈芮逄┮膊徽谘?,“晚上黃書記、林市長、霍部長,你知道霍部長還兼著秘書長,我們要一道研究推進國企改革的方案,你們東方紅酒廠兼并縣酒廠首當其沖,我想如果有機會,讓你在黃書記他們面前來闡述一下你的想法?!?
“主任,合適么?”沙正陽心也是微微一抖。
能在黃紹棠、林春鳴和霍連釗他們面前來闡述想法,那可是連賀仲業和賈國英都難得獲得的殊遇啊,這等良機可謂千載難逢,只要獲得了他們的認同,那就意味著一條光明大道就向自己敞開了。
哪怕中間未必盡如人意,只要能在領導心目中加深一下印象,那也是千值萬值了。
曹清泰這么做,就是在用他的人脈和信譽在為自己擔保了,這份情誼極其厚重,重得沙正陽都有些承受不起。
如果真的能在黃紹棠他們面前闡述一番自己對企業經營發展乃至更多方面的觀點理念,這可比之前在酒廠里那種泛泛而談的介紹要有價值和意義得多,自己可以更深層次的闡述自己的想法。
“有什么不合適的?”曹清泰也知道這肯定有些唐突,但他覺得自己可以幫沙正陽這一把,“你說這個方案的操刀者和未來的執行者,直接向領導介紹,更直觀更具有可視性,我覺得更好?!?
自己在黃紹棠身邊呆的時間肯定不多了,無論是到新湖縣區擔任書記,還是到經開區擔任主任,自己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隨意出入黃紹棠身邊了,要找黃紹棠匯報工作一樣需要約時間,一樣需要接受安排和等待,甚至還需要考慮各方面的條件。
“不過,我也不敢打包票,所以你就在城里等一等,我找機會試一試,你也準備一下。”曹清泰想了一想,“我給你打了電話,你也別來太快,等上十多二十分鐘再過來。”
“明白了,主任,謝謝您了。”沙正陽語出至誠,大恩不言謝,這真的有點兒夠得上大恩了,對于一個在仕途上想要有所寸進的干部來說,領導的了解和認可太重要了,尤其是這種跨越相當級別的機會。
桑塔納穩穩的在距離市委不到一百米處停下,目送曹清泰的身影消失在市委大門里,沙正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需要找個地方準備準備。
在黃紹棠這些人面前闡述想法,肯定不可能像在曹清泰和郭業山面前那樣隨意自然,這種狀態可以在關系到一定程度的領導和同僚之間取得很好的效果,但是在黃紹棠他們面前可能就顯得有些輕慢和放肆了。
在不了解黃紹棠、林春鳴和霍連釗他們的性格喜好之前,最穩妥的辦法自然是慎重行事,但慎重不代表緊張拘謹,那會辜負曹清泰為自己創造這樣一個機會。
以黃紹棠等人的眼界,過于循規蹈矩恐怕很難贏得他們的另眼相看,更談不上留下深刻印象了,所以這尺度需要掌握好。
不卑不亢,沉靜自若,有禮有度,應該是最合適的,但說易行難,在能決定自己未來仕途命運的大人物面前,要保持好這種心態,并不容易,哪怕沙正陽這個過來人,一樣會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機遇降臨感到興奮和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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