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喬鎮——

街邊新開了一家專門打戒指、項鏈、手鐲、耳環……的首飾店。

這家店是黃震華開的。

店面不大，就是一棟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平房。房間的角落里是半截土炕，上面放著一臺黑白電視機和一些雜物。

挨著這半截土炕放著的是一張單人床，上面的被子疊的很整齊。這一小塊兒是生活區，而其他的地方就是工作區了。

黃震華此刻正在給一位女士打戒指，他拿著冒火的焊槍對著女士帶來的金子進行灼燒，桌子上還擺放著圓頭鉗、平頭鉗、鏈鉗、鑷子、拉絲鉗、拉絲板、戒指棒等物。桌子的角落里還有幾個瓶子，里面裝著硫酸、硼砂、鹽酸等等，這幾個瓶子是黃鵬飛被拎著耳朵告訴絕對不能碰的。

挨著黃震華的工作臺邊的另一張桌子上，還擺著天平、壓片機、拋光機等一些黃鵬飛也叫不出名字的機器。

黃鵬飛盤腿坐在床上，擺弄著他的西游記卡片，如今他的西游記卡片從最初的一張，已經集到二十來張了，這里有他自己買的，有拿重復的卡跟別人換的，也有別人給他的。

……

至于黃震華為什么會想到干打金銀首飾這一行，這和黃鵬飛的姑姑黃茜華、姑父房衛棟有關系。

說到他們夫妻二人，是溪城最開始干金銀首飾這行的人之一，雖然沒有大富大貴，這么多年打拼下來卻也算是個萬元戶，連帶的他們的孩子：房小鳳和房小龍也精通此道，姐弟二人雖然年輕，但自小耳聞目染，眼力比一般入行多年的老人都厲害，首飾有沒有造假，他們看一眼，用手墊一墊就知道。

這時候，張娜英干活的服裝廠因為效益不好，倒閉了，只能自己開一個小小的裁縫店，給人做個窗簾、衣服褲子、修個拉鏈、改個褲腳什么的。張娜英的手藝自然是很不錯的，黃嵐和黃鵬飛冬天穿的棉襖棉褲都是張娜英親手做的，穿上是又暖和又抗風。

但是奈何，開店的效益卻并不怎么理想，好在店鋪是在自己家里開的，不用付房租。而黃嵐、黃鵬飛上學都是要錢的，黃茜華就建議黃震華也干打金銀首飾這行，而且他們還能免費培訓。就這樣，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后，黃震華干了這一行。

不過，黃震華入行的時間有點晚了，他的手藝是不賴，但一來現在溪城干這行的雖然不多，但確都是老店鋪了，回頭客很多。黃震華一個新人，難免讓人不信任。

這二來嘛，中國黃金集團入駐溪城了，里面有很多打好的金銀首飾，種類多，雖然貴了點兒，但是省去了顧客的時間，畢竟打首飾是要時間的，而且有些首飾打造起來很費時間的。

黃震華開始在西堡村的市場租了一個店鋪，干到房租到期的時候，房東死活不肯再跟黃震華續租，而是把房子租給了一個賣灌湯包的生意人，畢竟包子跟首飾不一樣，肚子餓的時候你可以吃包子，但是卻沒法吃首飾。

對此，黃鵬飛很不忿。他召集了付濤、倪子鑫、張磊、杜超等幾個小伙伴準備晚上去砸那家人的玻璃，被黃震華攔住了。

“你給我消停的，別惹禍，”黃震華這么說道，“而且我早就想換地方了，這地兒也沒什么回頭客。”

“可這不是吃虧了嗎？”黃鵬飛還是不忿。

黃嵐摟住黃鵬飛的小腦袋說道：“算了，弟弟，房子是人家的，他愿意租給誰就租給誰，咱們管不了。而且合同也到期了，他不租咱們也在理。”

黃鵬飛還是很氣憤，卻也只能作罷，說起來那店鋪的位置著實不錯，人來人往的，真去砸玻璃有可能跑不掉。

這件事過去不到半年，賣灌湯包的老板因為使用不善，把蒸包子的煤氣罐弄炸了，雖然沒傷人，但是那間店鋪被炸塌了一半，外加上附近樓房幾家住戶的玻璃。包子鋪老板沒賠償，而是選擇跑路，至于后來抓沒抓到，黃鵬飛就不清楚了。

后來，黃震華的姑姑聽說了此事，就建議黃震華到喬鎮來，正好鎮上還沒有這樣一間店鋪，至于手續和租房的問題，她兒子可以辦到。

黃震華的表哥——楊光林，是專門給人看 風 水的。雖然現在不許搞 封 建 迷 信 了，但是像 遷 墳、下 葬……還是會找一個懂這行的人來看看。

因此，楊光林在喬鎮還是有幾分面子的，所以，黃震華的事很快就辦好了。

……

時間回到現在，黃震華在打首飾，黃鵬飛在擺弄他的西游記卡片。兩個人各忙各的，卻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穿中學校服的少年，他叫楊輝，是楊光林的兒子，目前在喬鎮中學讀書。此刻，他剛剛從學校補課歸來。

楊輝跟黃震華打了聲招呼后，就坐到了黃鵬飛身邊，從書包里拿出幾張西游記卡片遞給黃鵬飛，笑著說道：“小弟，給你幾張卡片。”

黃鵬飛道了聲謝，接過卡片，這幾張卻是他沒有的人物：沙僧、壽星、寶劍天王、九頭蟲和紅孩兒。

黃鵬飛看著新增加的卡片，心里美滋滋的，甚至開始幻想著拿著集齊的卡片去找商家換電腦的場景。

楊輝看出了黃鵬飛的心思，他笑道：“小弟，我勸你還是別想著去換什么電腦了，我敢保證10個人里能有一個人集齊就算不錯了，因為里面有幾張卡出的很少很少，否則很容易就集齊的話那商家豈不是要賠死了？”

對楊輝的話，黃鵬飛不以為然，他堅信自己或者身邊的某個朋友能夠集齊。

楊輝知道黃鵬飛沒信他的話，因此也就沒有多費口舌。他一拍黃鵬飛的肩膀說道：“行了，小弟，我先回去寫作業了，晚上到我家吃飯去，我奶奶給你燉了雞。”

黃鵬飛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連忙問道：“哥，不是放暑假了嗎？你怎么還去上學呢？”

楊輝一笑說道：“等你上中學的時候就知道了。”說罷，跟黃震華告別一聲，背著書包走了。

……

下午4點的光景，黃震華關了店鋪，帶著黃鵬飛向楊光林家走去。

今天的效益并不好，除了打了一個戒指外，再沒有別的顧客了。這讓黃震華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干了這么久，連本兒都沒賺回來，因此他開始琢么是不是改行干點別的什么。

黃震華正想著，就聽見黃鵬飛問他：“爸，我姑奶跟我爺爺是什么關系？”

黃震華說道：“我看你這學是白上了，你姑奶，我管叫姑姑；你說，我跟你姑姑是啥關系？”

黃鵬飛說道：“是姐弟。”

“對了，”黃震華說道，“你姑奶跟你爺爺也是姐弟。”

父子二人說這話，來到一戶小院前，打開大門走了進去——這就是楊光林的家。

……

楊光林的父親已經去世了，他真的是上有80老母，下有上學的兒子。

楊光林是老來得子，快40歲才有了楊輝這么一個兒子，所以難免對楊輝很寵愛，楊輝也沒有因為家長的溺愛而變得無法無天，相反他很上進，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非常喜歡他。

……

黃鵬飛很快就吃飽了，他坐在一旁，邊看動畫片邊聽黃震華和楊光林喝著啤酒聊著天。很快，動畫片就播完了，楊輝一拉黃鵬飛的手說道：“走吧，咱哥倆去轉轉，消消食。”黃鵬飛點點頭，跟黃震華說了一聲后，和楊輝一起出門了。

此時，夜幕剛剛降臨，街角的燒烤攤開張了，香味兒直往鼻子里鉆，但是黃鵬飛和楊輝都沒有想去吃，因為肚子里實在是裝不下了。

楊輝帶著黃鵬飛到了小賣部，去買西游記卡片。

黃鵬飛撕開包裝卡片的黑色塑料薄膜后，發現中獎了，卡片上印著唐僧師徒4人，在正中間的位置上還印著：獎兩角。

楊輝手一揮說道：“再來一袋。”

然后，又中獎了，楊輝又選擇再來，然后又中獎了……如此幾次后，小賣部的老板娘一邊拿卡片一邊說道：“這小朋友的手氣不錯啊。”

黃鵬飛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接過老板娘遞來的卡片后，轉頭對楊輝說：“哥，再來可別買了。”楊輝點點頭，表示同意，其實他剛才給老板娘的錢，截止到現在，正好全部花完了，就算中獎了，也不可能再來了。

黃鵬飛撕開包裝后，這次沒中獎，中了一張人物卡：豬悟能。

就這樣，黃鵬飛和楊輝提著一塑料袋的膨化食品出了小賣部，而那張卡片被黃鵬飛小心的放到褲子口袋里了。

兄弟倆一路走到了鎮子門口，鎮子前有條河，河岸邊還有幾個人拿著魚竿在釣魚。

楊輝告訴黃鵬飛，這條河以前有很多魚，但是因為經常有人用電“過魚”，現在的魚已經不多了。

黃鵬飛環顧四周，這里離山很近，如果自己老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地方養老似乎也是不錯的。

楊輝突然說道：“小弟，你知道嗎？這附近山里埋著咱們家一個親戚。”

黃鵬飛一愣，他從來沒聽過家里有親戚埋在這兒，于是搖了搖頭說道：“真的假的？”

楊輝點點頭說道：“真的！聽我奶奶說，埋的人是我舅老爺年輕時候的相好，姓陸。”

……

“姓陸？”黃鵬飛一下子就想起爺爺定下的那條規矩了，難道真的如邊珺所說的那樣嗎？黃鵬飛剛想問楊輝這里的詳細情況，就見楊輝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表，而后說道：“走吧，《中華小當家》要開演了。另外，我跟你說的這件事連我爸爸也不知道詳細情況，因為他也只是見過那個女人幾面而已，況且那時候他還很小，跟你差不多大。具體情況恐怕只有我奶奶和舅老爺知道，不過他們二人好像都不愿意提起，我勸你也別問了。有些事過去就過去吧，一旦提起來會讓人傷感的。”

此時的黃鵬飛雖然不能完全理解楊輝話里的意思，卻也是能占時作罷。

……

至于集卡換電腦的事嘛，正如楊輝所說，他們幾個朋友一起攢，直到活動結束，也沒能攢齊，差了很多張，比如五圣里的孫悟空和白龍馬，他們就沒見過。

也從那時候起，黃鵬飛就再也不信這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