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有些銳利的視線停留在女孩孤獨的身影上,衣袖上有個小巧的“鄴”字——就是那個將要給他惹下天**煩的堅韌的方小棠,這一眼,似乎能看穿她肩膀上背負的整個人生。
武安侯沒有回答,眉眼一掃,冷聲道:“這里怎么會有鄴城的人。”
“回侯爺,那不是人,她是妖,放逐的奴隸而已。”帶路的仙師只是笑笑,腳步絲毫未減慢。
“她身上可沒有半分妖氣,大膽妖修,你們膽敢私販大宇的子民!”鷹視狼顧的上位者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震怒道。
仙師莞爾:“侯爺怕是說笑了,這是白馬寺的那位押來的,她究竟是人是妖,與我們何干?”
武安侯一聽白馬寺三字,犀利的眼角不由浮現一抹敬意,怒火只得沉寂了下去。
“不吃不喝七年的人,這還不算妖孽……”見狀,仙師準備再添一把火。
侯爺不耐煩地抬手讓他閉嘴,仙師不得不咽下涌到喉頭、彌漫于唇齒間的話語。
“城兒,去把她叫過來!”武安侯似無意的命令道。
仙師眨著眼,狹縫中掠過一抹精芒,但還是什么都沒說,任由他們的所作所為。
“是,父親。”趙孤城一身戎甲,躬身一禮,而后一手把瘦小的方小棠提了過來。
武安侯臉色一變,吼道:“放下!”
“……”趙孤城對這個威嚴早著的鎮國武安侯父親有些畏懼,被他這么一嚇,直接就把方小棠丟在了地上。
“嘶!好疼~”方小棠捂著額頭上的大包,蜷縮著身子,像是一個小刺猬。她到現在都還沒回過神來,只感覺一陣騰云駕霧后,就頭朝下栽到了地上。
趙孤城無辜地撓著頭,直到看見武安侯要殺人的目光,才知道誤會他的意思了。
武安侯連忙扶起方小棠孱弱的身軀,心頭有些發酸,溫和地問道:“丫頭,摔著了嗎?”
趙孤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和藹可親的侯爺,會是自己那個素來威嚴、暴戾的父親。
“沒,小棠沒事的。”方小棠看著二人孔武有力的臂膀,有些羨慕,又有些畏懼,她不明白對方是真的出于關心,還只是想玩弄她僅剩的,因貧窮而被忽視的,那個可憐的自尊。
武安侯憂心如焚的摟著方小棠,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快,讓我看看傷著了沒有?”
“不許碰我!”方小棠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武安侯,尖叫著退后。
“大膽!”仙師厲聲呵斥,這個賤婢居然敢推搡侯爺。
武安侯臉上盡是焦慮和不安,沒有半點被推得踉蹌的惱火,“小棠,我的小棠,你這是怎么了?”
“……別碰我,不要碰我……”方小棠一個勁的搖著頭,擺著手,似乎在驅趕無形的牛鬼蛇神,她轉過身就那么一直逃啊,就那么狼狽不堪,慌不擇路的逃跑。
“小棠——”武安侯驚呼,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侯爺請節哀,這是她的命,合該如此。”仙師壓低了嗓音,無意觸怒大宇的這頭雄獅,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我要帶她走。”武安侯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話語中有著滄桑、歉疚和義無反顧的決絕。
仙師這回不打算讓步了,凌厲地喝道:“白馬寺的那位說過,您不能干涉,莫要執迷不悟!”
“夜光啊,小棠這孩子我十分喜歡,過幾日我要收她做義女,這趟就是接她回武安府。”武安侯突然如此說,驚呆了所有的人。
仙師蹙眉,不卑不亢道:“這不合規矩,按大宇律法,她必須留在這里服刑!”
“律法不外乎人情,我鎮國武安侯的義女,是妖孽又如何,即便鬧到大宇陛下跟前,也會同意放行的。”武安侯的身上散發著如山的壓迫,這是請求,更是威脅。
仙師體內仿佛有一柄仙劍在震顫,發出鏗鏘之音,“這么說,你是執意要如此了?”
“嗯?”武安侯瞇了眼,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你放是不放?本侯久不經沙場,連會點仙術的毛道也敢頂撞我了嗎?”
武安侯話語間,視他若無物,渾不將師夜光——這個紅塵中譽為“幻世三仙”的男子放進眼里,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
“呵,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今日的舉動,大劫來臨時,我幻世三島必與武安一脈清算!”
師夜光說道,字字鏗鏘,威嚴盡顯無遺,話語浩蕩于蒼茫大地間。這是一種提醒,亦算是一宗警告。
武安侯默然,它并不是懼怕,而是對武安一脈有愧。如果可以,他不想連累他人,但這是他不能逃避的責任,而今心存愧意,不愿為武安一脈過多招惹仇恨。
月色下,號稱“人屠”的武安侯趙起,卻犯了難。
“別抓我,我不走!”少女倔強地抿著嘴,仙師大人早就吩咐過,自己老老實實在這里摸魚,弟弟妹妹才有飯吃。
趙起雙手按住她肩頭,凝視著她雙眼,緩緩的道:“方小棠,你母親姓月,是不是?”
那少女正是方小棠,她頭一次聽到有人提起她母親,頓時喜悅和驚駭涌上腦海,心頭五味雜陳,衰弱的氣血,受不得這樣的刺激,登時暈了過去。
趙起一震,抱住懷里暈倒的女孩,幫她推拿了幾下,但見她雙目緊閉,唇齒溢血,始終不醒。
方小棠醒來時,是在一間紅木青紗的閨房中,只是她自己并沒有閨房的概念,記憶中都是那潮濕的甲板與沉悶的船艙。
“小姐,你這么快就醒了?我這就去請老爺過來。”一個俏麗的丫鬟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老爺?是武安侯嗎?當時方小棠隔著遠遠的,也聽清了這個人的名號。
北海固然是蠻夷之地,碼頭邊的避暑山莊卻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每年盛夏,都會有大量的王公貴族,到那享用上等的生魚宴。
二者對比,武安侯府反而顯得普通和溫馨,沒給方小棠帶來任何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