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知。”潘隱道。
劉辯坐在椅子上,神情怪異的笑了笑,道:“越來越有趣了。”
從王允到荀彧,再到劉弘突然入京,這一系列事情,明擺著是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陛下,下雪了。”
突然間,門外一個小黃門喜色的道。
洛陽城里,幾乎沒人不知道,當今陛下酷愛下雪。
果然,劉辯聞言一個激靈坐起來,快步來到門口。
確實下雪了,但是不大,剛剛開始,地面上還沒有積雪。
即便是這樣,劉辯心情頓好,堵塞的思維開始活躍,背著手,看著稀稀落落的雪花,笑著道:“將那夏侯淵押到京城,從重論處。對于曹操的舉薦名單,全數打回去。再給曹操去信,命他去青州牧府當值。”
“是。”潘隱連忙應著道。
處理完這件事,劉辯抬腳走出屋檐,感覺著頭頂落下的雪花,笑容更多,道:“他們算計他們的,朕謀劃朕的。傳旨,蔡邕建學有功,普化教育,于國有功,于民功有德,列位尚書臺。”
潘隱一怔,看著劉辯的背影,猶豫著道:“陛下,前不久,國丈才被降級三等。”
“有過得罰,有功須賞,沒什么可說的。”
劉辯擺了下手,自顧在雪地里走著,道:“吏曹尚書司馬俊清查貪腐,澄清吏治功勞卓著,加侍中銜。”
“是。”潘隱不再多言,應著去尚書臺傳話。
劉辯走在雪地里,心里思索著朝局。
好半晌,他抬起頭,看向潔白一片的天色,又想起了盧植的話。
盧植讓他慢一點。
潘隱到了尚書臺,傳話之后,便徑直離開。
司馬俊這會兒正在王允的值房說著事情,聽到小吏的稟報,王允與司馬俊同時陷入了沉默。
司馬俊是對宮里這個突然的安排心存疑惑,想不透徹。
而王允得知‘蔡邕位列尚書臺’后,是有喜有憂。
‘喜’的是,他認為這是一種暗示,暗示劉紹為太子的事情十拿九穩。而‘憂’,則是因為來的太過突然,令他有些措不及防。
蔡邕前不久才被‘降級三等’,現在突然以太常寺卿的身份,位列尚書臺,宮里的反復,讓王允心里不安。
不同于剛剛入仕的司馬俊,王允從劉辯登基以來,一直陪侍在左右,深知宮里這位陛下不會無的放矢,必有圖謀!
不等王允想多少,司馬俊向王允道:“王公,我聽說,朝廷里有個說法,說是加侍中銜,便是升官的一種鋪墊?”
王允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是有這種說法。”
是有這種說法不假,但司馬俊才被征召多久,難不成,也要步入尚書臺了?
想到了這里,王允莫名的有了種緊迫感。
蔡邕入尚書臺他能接受,畢竟身份特殊,可司馬俊入了尚書臺,就未必像現在這樣聽他的話了。
司馬俊神色如常,低頭去拿茶杯,目中卻異色一閃。
他比王允想的更進一步,既然蔡邕入尚書臺了,之前同被‘降級三等’的二荀,會不會也要快了?
‘朝局這是要大變了嗎?’
司馬俊心里暗道。
一旦蔡邕、二荀入了尚書臺,便意味著楊彪、王允‘致仕’就是倒計時了。
“我準備舉薦大皇子為太子。”忽然間,王允抬頭,一臉正色的看著司馬俊道。
司馬俊雙眉微動,神情沒有一絲異色,故作沉吟起來。
‘王允這是反應過來了?倒是好手段,有了這個功勞,他的位置便是穩了,或許還能更進一步。’
司馬俊心里迅速將朝局盤算一番后,道:“王公打算何時上書?”
王允見司馬俊這般平靜,反而有所警惕,盯著司馬俊,道:“不是我上書,是渤海王與伏中丞上書。”
這次司馬俊卻是一怔,道:“王公為何要將這份功勞讓出去?”
舉薦‘太子’,僅次于從龍之功,這種功勞,是說讓就讓的?
王允目光冷銳,道:“我是要斷了一些人的妄想,尤其是袁術等叛逆!”
司馬俊有些意外,不曾想,貌似蠅營狗茍的王允,居然還有這份心思。
不過片刻,他就道:“王公所為,下官欽佩。”
王允一直在觀察司馬俊,道:“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司馬俊道:“王公一心為國,下官自要鼎力支持,不知王公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司馬俊上任刑曹尚書后,按照劉辯的旨意,歸屬王允調派。但司馬俊行事中規中矩,有他的主見,不會屈從于王允的命令。
這一點,與李儒非常不一樣,是以朝野沒人覺得司馬俊是王允的黨羽。
王允對司馬俊與他似近而非的關系不滿,剛要說話,值房小吏進來,看著王允欲言又止。
王允神色微沉,道:“說。”
小吏又瞥了眼司馬俊,道:“王公,宮里傳出話來,要在侍中廬旁建私塾,為一些‘適齡孩童’教學,現在,盧公之子盧毓被定為第一。司馬公之孫,司馬懿被定為第二。”
盧毓與司馬懿年紀相仿,都在十歲左右,正是讀書的時候。
王允深深的看了眼司馬俊。
盧植近來病重,朝野盡知,宮里的陛下甚至親自去探望。
盧植之子入宮,這是因為盧植的功績,一種恩典。但司馬俊之孫,為什么可以同等待遇?
司馬俊見著王允的眼神,心里暗重,不動聲色的道:“王公,事不宜遲了。”
王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揮退值房小吏,與司馬俊道:“我聽說,吏曹在汝南調查李儒,你怎么看?”
李儒,大概是王允唯一的朋黨了。
司馬俊自然清楚,道:“刑曹仔細查問過,多是子虛烏有。不過,李儒與董卓互有來往是真,此事須當警惕。”
董卓在豫州可以說是四面出擊,除了打著剿匪的旗號招兵買馬,籌齊錢糧,對周邊各種勢力也是用盡手段拉攏。
被貶出京為汝南太守的李儒,是相當失意,面對董卓的厚禮,從一開始的明拒,到后來的暗收,再到現在的互相贈禮,引起了朝野無數彈劾。
這件事,王允早就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提醒過他。
起初,王允還能以李儒是因為他的話,在盯著董卓,現在王允自己都有些懷疑了。
“查。”王允漠然著臉,語氣平淡,仿佛沒有情緒。
司馬俊會意,道:“下官這就安排信得過人去。”
司馬俊對刑曹的控制,遠勝過李儒。以他的威望,二荀都賣面子,很多事情做的相當順手。
王允目送著司馬俊出去,等他走了許久,眉頭慢慢皺起又一點點松開。
并州王家以及汝南李儒接連出事,很明顯是‘潁川黨’對他的反擊,而王允能動用的手段相當有限。
雖然有旨意在手,宮里支持,但手底下沒人也是他的巨大短板!
在司馬俊出宮,返回刑曹的時候,蔡邕剛剛從戶曹出來。
得知外孫要‘議立太子’,蔡邕動力十足,正在拼力推動各處的太學、鴻都門學等分院的建立。
這次來戶曹,他是來要錢要糧的。
洛陽縣升級為洛陽府,洛陽縣的地位陡然攀升,除了各種制度的變化外,相對的整治待遇也在提格。
原本的太學分院是要建在河南縣的,現在改在洛陽縣,稱為‘洛陽府學’,從籌建到招募,處處需要錢糧。
以往依靠‘眾籌’的方式已經不足,需要朝廷撥付了。
不過,朝廷處處用錢,自然更缺錢,相對‘不那么重要’的建學,哪怕面對是蔡邕,戶曹能擠出來的也不多。
蔡邕對于戶曹給的三百萬錢十分不滿,臉色難看的走出來。
與司馬俊打了個對臉,卻沒有說話,徑直離開。
司馬俊拄著拐,本還想客套兩句,見狀只能作罷。
而氣沖沖上了馬車,剛要發泄一通,駕馬車的仆從連忙來到窗邊,低聲道:“主人,宮里傳出消息,說是不日將會降旨,主人要位列尚書臺,參知政事了。”
撕拉
蔡邕猛的拉開窗簾,雙眼怒睜的道:“你聽誰說的?”
仆從被嚇了一跳,連忙瞥了眼四周,道:“是尚書臺一個同鄉遞的話,說是尚書臺在草擬旨意了。”
蔡邕心里震動非常,將信將疑。
他前不久才被降級三等,現在又要入尚書臺?
“進宮!”突然間,蔡邕說道。
仆從急忙湊前一點,越發低聲道:“主人,現在進宮不合適吧?”
蔡邕驚醒過來,道:“對對對,這樣,先回府,讓人入宮接貞姬,順便與文姬探探口風。”
“是。”仆從應著,強壓高興的駕著馬車回府。
他們家主人升官了,他們這些仆人也會水漲船高。
雖然是仆從,那也得看是哪一家的仆從!
……
到了晚上,雪是越下越大,劉辯坐在芳林苑內,煮著菜,邊吃邊賞雪。
他對面坐著丞相楊彪。
楊彪越來越胖了,衣服都是特制的,坐在那,簡直像個小肉山。
劉辯看著雪,笑著道:“看到這樣的雪,朕就想起了一句詩,大雪滿弓刀,單于夜遁逃。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朕能遣一大將,縱橫大漠,橫掃一切夷族,重現衛霍之光……”
楊彪坐在劉辯對面,小眼睛眨了眨眼。
他讀的書不敢說多,但絕對不會少,怎么就沒聽過這一句?
劉辯倒是沒有發覺,拿起爐子上的熱酒,給楊彪倒了一杯,道:“卿家要告假?”
楊彪突然咳嗽了幾聲,而后艱難的躬身道:“回陛下,臣近來多病纏身,醫師要我少吃少坐,多多減肥,但臣總是管不住嘴,現在起床都有些麻煩,只能請陛下允準臣告假休養。”
劉辯稍作沉吟,道:“體胖確實容易引來很多病癥,這樣吧,卿家多動一動,不要老是坐著了。卿家代朕走一趟冀州,安撫冀州各世家、百姓,盡快的平復。”
冀州經過一番大戰,民生凋敝,諸世家惶恐,逃離的災民、世家無數,隨后匪盜四起,應劭,張遼等人拼力鎮壓,頗為費力,時不時向朝廷求援。
楊彪胖臉動了動,面露猶豫的道:“陛下,臣病體難行,恐會誤事。是否,請王子師走這一趟?”
劉辯笑了笑,道:“王卿家還有其他事情。卿家要多活動,主要是找一些人說說話,談一談。不要站在朝廷的對立面,要協助應劭平亂,而不是處處掣肘。那孫伉等人附逆的事,朝廷勢必追究到底,絕不會妥協!”
楊彪急忙躬身,頭上冷汗涔涔的道:“臣領旨!”
孫伉等人串通黑山軍一事,在朝廷里也是很是震動,幾乎所有人都要求嚴懲不貸。
但冀州的世家大戶,勛貴舊老紛紛尚書求情,要求朝廷以‘大局為重,撫定民生’,繼續追究,不利于穩定冀州。
劉辯看著楊彪,無法判斷這位是不是參透了他賜給飯菜的用意。
劉辯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忽然道:“卿家有沒有覺得,近來的朝局,有些過于平靜了?”
作為丞相,哪怕不管事,該有的敏銳,楊彪還是有的。
涉及王允以及所謂的‘潁川黨’,楊彪都有所顧忌,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道:“陛下,臣,臣以為,朝臣還是當以和睦為要。”
劉辯嗯了一聲,目光盯著楊彪的臉,道:“劉弘進京是為了什么?”
楊彪手一頓,而后臉角抖動著,又有些僵硬,道:“臣,臣不知。”
話音剛落,他急急正色道:“陛下,臣,確實不知!”
劉辯雙眼微微閃動,哼笑了一聲,道:“連卿家都不知道,看了,是有什么大事情了。”
一件事的大小輕重,往往與他的保密等級有關。
本來還想作壁上觀的楊彪,這會兒心里直哆嗦。
宮里既然有了察覺,那王允等人的圖謀,多半不會成功!
之所以打哆嗦,是因為王允一旦不能成功,必然會招來宮里的強大反噬!
王允雖然時不時背后捅他,但那是王允愚蠢!
楊彪心里十分清楚,他與王允都屬于'舊人',一損俱損,一旦有一人出事,另一個絕無幸存之理!外面
外面是越來越大的雪,更冷的天氣,楊彪頭上是冷汗如雨。
他出了芳林苑,頭也不敢回。
路過嘉德殿,瞥了眼尚書臺,明知道王允在里面,但他楊彪腳步不停,徑直出宮。
尚書臺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丞相進宮了,見他這么匆匆忙忙出宮,紛紛好奇起來。
“丞相這是怎么了?這么冷的天,滿頭大汗。”
“丞相好像從來沒有遲到早退過吧?”
“也不是沒有,只是今天有些奇怪?”
“王公出來了,快走!”
一眾小吏作鳥獸散,王允面無表情的走出來。
在尚書臺,王允的威嚴遠超過楊彪。
王允背著手,來到臺階前,眼見著楊彪出宮,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頭。
依照他的計劃,明天劉協與伏完就會上書,但目送著楊彪的背影,漫天的大雪,王允心里忽然有了種不安感。
“小人見過王公。”
忽然間,有個十分年輕的中黃門無聲的走過來,見禮道。
王允回過頭,打量一眼,見他頭上都是雪,道:“我怎么沒見過你?”
中黃門躬著身,不卑不亢,道:“小人是永寧宮的內侍,服侍大殿下。蔡娘娘請王公去一趟永寧宮。”
聽到蔡文姬要見他,王允心里微動,上前一步,低聲道:“蔡娘娘知道了?”
他曾經千叮萬囑,這件事不能讓蔡文姬知道!
“小人不知。”中黃門道。
王允注視他一陣,道:“帶路。”
中黃門應著,領著王允前往永寧殿。
七拐八折,到了永寧殿,只見蔡文姬臉色難掩緊張,又暗藏惱怒。
王允從容進來,抬手見禮道:“臣見過蔡娘娘。”
蔡文姬擺手,揮退所有人。
從王允進門,蔡文姬便一直盯著他,心里想了無數措辭,到了現在,反而一個用不上。
“我不同意。”在一片安靜中,蔡文姬冷淡的開口道。
王允見蔡文姬知道了,倒也不慌不忙,抬著手,道:“娘娘,陛下為大殿下取名為‘紹’,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而今國事困頓,叛亂四起,早日定下太子,穩固國本,是朝野以及陛下所望。”
蔡文姬心中立即浮現她懷孕時,劉辯與她聊過的一些話,頓時俏臉一沉,道:“我說了,這件事,我不同意!”
王允面不改色,抬著手道:“娘娘,事已至此,非臣所能改變,立太子,定國本,乃是大勢所趨。臣請娘娘明鑒,樂觀其成。”
蔡文姬的涵養極好,向來不會生氣,這一次,她真的生氣了。
端坐在那,雙手死死握在一起,她暗暗咬牙,冷冷的與王允道:“妄議儲君,是大罪!”
王允慢慢放下手,面露疑惑的與蔡文姬對視,道:“非是妄議,而是秉持圣意。娘娘,大殿下為太子,是眾望所歸,娘娘何來如此緊張?”
蔡文姬見王允沒有絲毫‘可商議’的意思,臉色越發不好看,心里糾結一陣,道:“陛下沒有說要立太子!”
王允思忖片刻,道:“國事繁巨,陛下夙興夜寐,興許是沒有顧及,身為臣子,理當為君拾遺補缺,立儲君,事不宜遲。”
蔡文姬見搬出劉辯都不能令王允改變心意,心里更加糾結、緊張了。
她清晰的記得,劉辯曾經與她說過,‘每一代可怕的內耗,不是黨爭,而是奪嫡,非人力所能改,自古再圣明的君主,對此也是無力’、‘為江山、為子嗣,須籌謀萬法’。
蔡文姬以前不是很懂這些話,但自從生下劉紹后,她便逐漸有所理解。
尤其是現在,這王允居然暗中竄連劉協、伏完,甚至于還有他的父親!
這種事,一個不好,或許會將她的兒子送入險境!
歷朝歷代的‘巫蠱之禍’,是盤繞在后宮的巨大魔咒!
蔡文姬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入宮也不久,沒有經歷過太多,心里想的,基本上都在臉上。
王允看的是一清二楚,臉上疑惑更多,道:“娘娘,母以子貴,若是大殿下立為太子,那你必是皇后,蔡家一飛沖天,何故如此遲疑不決?須知大事之下,果斷為要!”
蔡文姬深深皺著眉,語氣越發堅定,道:“我不同意!”
她不擅長與爭辯,尤其還是王允這種朝中忠臣,心有顧忌之下,更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繼續‘我不同意’。
王允心如明鏡,之前還沒有在意的蔡文姬,現在有些凸顯出來了。
“娘娘,”
王允正色抬手,沉聲道:“太子為儲君,國社之本,切不可遲疑。娘娘不在意自身,難不成,也不為大殿下的前程所籌謀嗎?”
蔡文姬緊緊抿著嘴,氣息有些急促起來。
明知道王允的話里有問題,可最后那一句,還是令蔡文姬剛想到的幾句話瞬間化作虛無。
王允將蔡文姬的表情盡收眼底,道:“請娘娘三思,臣告退。”
蔡文姬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允退走。
等王允一走出去,她端坐的身體頓時軟了下來,臉上的擔憂再沒有一點掩飾。
心里糾結,掙扎,惶恐,一陣陣的不安。
好一陣子,她猛的站起來,急聲道:“去崇德殿。”
她一個婦道人家,這種大事情,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她男人了。
蔡文姬急匆匆趕往崇德殿,而因為她耽誤了一點時間,王允已經先下手了。
劉協與伏完,先一步到了崇德殿。
這會兒,崇德殿內,有好幾個小孩。
除了劉辯的三個,還有何晏以及曹丕。
曹丕最大,兩歲多一點,坐在軟榻上,十分乖巧,時不時給這個喂水,給那個拿吃的,小短腿跑來跑去,邊上的宮女、內侍時不時被嚇一跳。
幾個小家伙倒是會‘交流’,時不時嗚哇哇,好像在說什么,但劉辯仔細分辨再三,還是聽不懂多少。
等劉協、伏完進來的時候,劉辯正給大閨女換尿布。
“坐吧。”劉辯沒空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換著。
劉協臉色暗緊,還是抬手行禮,而后乖巧的站到一旁。
伏完則更為拘謹,心里忐忑不寧。
等劉辯換好,坐到他們對面的時候,兩人連忙再次行禮道:“臣等參見陛下。”
劉辯微微一笑,道:“都是一家人,坐吧。”
劉協,伏完對視一眼,強壓著不安,慢慢坐到劉辯對面。
劉辯伸手拿起茶會,習慣性的給對面倒茶,余光在兩人臉上掃過,笑容不減的道:“你們同時來朕這里可不多見,是御史臺遇到什么難事了?”
御史臺在這次的‘澄清吏治’行動中,扮演了一個大角色,查處了不知道多少人,自然也引來了無數彈劾。
劉協連忙道:“并不是,臣,臣弟來見陛下,是,是有事奏稟。”
見他吞吞吐吐,劉辯又瞥了眼始終拘謹不安的伏完,不動聲色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轉頭看向門外,笑呵呵的道:“今年的雪,有點格外的大。都說瑞雪兆豐年,明年會有一個好收成。”
劉協見劉辯突然轉移話題,心頭更是不安,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開口,余光瞥向老岳父。
伏完比他還緊張,雖然被王允說服了,可事到臨頭,他還是恐懼,萬分想要退縮。
“陛下,”
正準備硬著頭皮說話,忽然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伏完立即住口,轉頭看去。
只見蔡文姬急匆匆而來,一只腳邁入了門檻。
劉辯見蔡文姬進來,笑著道:“想兒子了?”
不遠處軟榻上,幾個孩子同樣齊齊看向蔡文姬。
相比于貌似溫和的皇帝陛下,他們都更喜歡溫柔的蔡娘娘。
蔡文姬緊抿著嘴,滿懷不安,見劉協在這里,差點不穩摔倒,勉強穩住,俏臉有些僵,上前行禮后,欲言又止。
劉辯看著她的臉色,笑容沒了,道:“出什么事情了?”
蔡文姬見劉辯問,嘴角動了動,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劉協。
劉辯注意到了,瞥了眼劉協,心里驟然一動,面無表情的拿起身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劉協見狀,心跳如擂鼓,緊張到極點,顧不得其他了,直接雙手伏地,沉聲道:“陛下,臣弟以為,天下之重,莫過于國本。今皇長子劉紹,少有聰慧,有圣人之相,臣弟愚鈍,舉薦大皇子劉紹為東宮太子,以定國本,以安社稷!”
劉辯雙眼猛的一睜,神色立沉,目光冷冽的盯著劉協,喝道:“王允教你的?”
邊上還準備敲邊鼓的伏完嚇了一大跳,跟著伏地,臉色蒼白一片。
劉協是在劉辯身上,第一次感受了清晰的寒意,身體忍不住的哆嗦,連忙道:“陛下,是,是臣弟自己認為的。東宮太子,乃是國社之本,早日定下,上安百官,下撫萬民,乃是萬民期盼之舉!”
劉辯心頭怒火翻涌,甚至于對劉協罕見的浮動了殺意!
蔡文姬也是第一次見劉辯這種表情,嚇的俏臉發白,大氣不敢喘。
“典韋!”
劉辯嘭的一聲放下茶杯,大聲道:“立即將王允逮來!”
“是。”門外的典韋一個激靈,連忙應著道。但他有些不確定劉辯說的是‘帶’還是‘逮’。
同音字,其意思卻是天差地別。
而門內的劉協,伏完驚恐的一動不敢動,心里冰冷到了極點。
他們設想過種種可能,就是沒想到,眼前的陛下,居然反應這么激烈,直接要逮治王允這個尚書臺左仆射,朝廷的二號人物!
劉協內心恐懼,小臉緊繃,急急想著對策。
他的老丈人,御史中丞伏完,則是大腦一片空白,完全被驚懼所占。
“什么事情啊,發這么大脾氣?”
典韋還沒走,便被人攔住了,聲音先到的何太后,隨后走入了門內。
劉辯見何太后來了,瞬間便將王允近來的一系列動作想了個透徹,心里越發震怒。
‘還真是好手段,好大的膽子!’劉辯臉色鐵青,心里的怒火有些壓不住了。
何太后一臉笑容的進門,見蔡文姬立在一旁,俏臉發白,又見劉協,伏完跪在地上,再看著劉辯陰沉的臉色,笑容不由得一僵。
她極少見到劉辯這般憤怒,饒是她,心里不禁也有些發怵。
但想著王允的話,何太后又重新浮現笑容,坐到劉辯邊上,與他道:“多大的事情,咱們關起門來說就是了,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有話好好說,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做一個仁君嗎……”
劉辯對王允的惱恨是前所未有,居然利用他老娘來算計他!
其心可誅!
劉辯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道:“妄議太子,其心殊不可測!這件事,朕絕不會寬宥!”
何太后見劉辯聽不進她的話,也有些緊張起來,笑容更多,一手拉著劉辯的胳膊,道:“先不管王允的事。你就說,劉紹是不是你心里的太子人選?”
劉辯看著何太后,不知道王允與她說了什么,冷聲道:“是與不是,也不是一個外臣可以肆意揣度,設計算計的!”
說完這一句,不等何太后再說,向著門外發呆的典韋喝道:“你還在等什么!?”
“遵旨!”典韋見何太后勸說不了劉辯,急忙沉聲道。
跪在地上劉協,伏完心里陣陣發冷,滿臉憂懼、苦澀。
蔡文姬緊抿著嘴,看向劉辯的目光,都是祈求之色。
何太后同樣有些發怵,不敢與盛怒的劉辯多說,左右四顧,見沒人幫襯,只能猶猶豫豫的老實坐在劉辯邊上。
劉辯目光看著門外,只見雪花越來越大,天色暗沉,心里怒氣壓的他呼吸有些困難,冷冷的掃過眼前的劉協與伏完,忽然又道:“傳旨,楊彪,蔡邕,蔡邕……”
想到蔡邕,劉辯又瞥了眼蔡文姬。
沒理會她的驚恐害怕,道:“荀攸,荀彧,司馬俊,即刻入宮!”
“是。”一直神隱的潘隱從角落里出來,應著急匆匆離去。
劉辯安排好這些,深吸一口氣,鼻子噴出兩條白霧,而后冷冷的注視著劉協,道:“這件事,除了王允,你們,蔡邕,還有誰在其中?”
劉協身體一抖,顫聲道:“臣弟,臣弟不知。”
昨天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更新出去,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