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子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得了杜剛的命令之後,立刻撒開腿往火車站的方向跑。一邊跑小明子心裡還在想,按距離算的話,於總參的部隊距離白狼河更近那,爲啥旅長非要請人家第八師的人幫忙呢?
從白狼河到火車的站的話,得繞過東城角轉道南門,小明子的腿腳雖然利索可是也跑了十多分鐘才氣喘吁吁的到了。
還沒進火車站的大門呢,小明子就聽到火車站裡機槍、火炮的聲音接連不斷,顯然鬼子不但一波波的在攻打白狼河橋,對於鐵路也不可能放棄。小明子聽到月臺方向一聲聲的炸響,不由暗想第八師也打得這麼激烈,還能騰出人手幫一旅嗎?
“什麼人?站住,開槍了!”黑暗當中就聽有人喝了一聲。
小明子知道這是第八師的哨兵,不管車站裡打得多麼激烈,趙飛虎不可能不管南城門的方向。儘管現在城裡的鬼子兵不再往火車站衝,但卻又不得不防。小明子急忙站住,將步槍高高的舉過頭頂,嘴裡喊道:“自己人,別開槍,自己人……”這時候要是讓人家一槍打死的話,那可冤枉得要命了。
但見人影一晃,黑暗中已經兩個人摸到了小明子的身後。小明子急忙說明了身份,哨兵又仔細打量之後,其中一個帶著小明子進了火車站。
現在整個火車站已經全被趙飛虎的人馬佔領,偌大的候軍室裡現在全是趙飛虎的士兵。小明子拿眼一看,候車室裡大約能有兩百人左右,其中一半帶著傷,躺在候車的長椅上,有軍醫在急忙著給士兵包紮傷口。
別一半人則面色凝重,正在向彈匣裡面壓子彈。甚至一些受了輕傷的傷兵,也拿過機槍的彈匣幫忙壓子彈。但輕傷卻是少數,更多的都是重傷員,整個候車室裡都充滿著一股子血腥味,不過讓小明子驚訝的是傷員們無論輕重,全都努力咬牙的不發出呻吟的聲音。
要知道,在戰場上,傷病員的呻吟聲有時候比敵人的子彈還要厲害。那是一種會傳染的戰場疾病,許多本來還有戰鬥力的士兵都會被這種呻吟聲帶入絕望當中,士氣更大受打擊。小明子眼看著一名士兵肚子上開了一條長長的大口子,這肯定是在與敵人肉搏的時候受的傷,絕不是子彈可以打出來的,連腸子都流出了一小段。可那傷兵卻還是半依在牆壁上,一手託著腸子,一手握著短槍,好幾次都差點疼得叫起來,卻還是咬牙挺著,連臉都因爲咬牙太過用力而變形了。
看小明子正在看著自己,那流出腸子的傷兵卻一揚眉毛:“小子,哪來的?”一看小明子的胸章居然是十二師的人,那傷員冷冷一笑:“咋的,十二師的大爺,還有空來支援咱們?”
“我……我是來請求援……”後面那個兵字小明子有點說不出口。那士兵到是與小明子沒什麼深仇大恨,可是那種從眼神裡射出來的凌厲眼神,讓小明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雖然都是大頭兵,可這種眼神卻不常見。小明子深信,這人雖然腸子都流出來了,可他的對手肯定死得更慘。
“哼。”那傷兵冷哼一聲,“看啥呀?沒看過人腸子?”說著,居然還抖了一下手,“過來見識見識吧……”人雖然硬氣,可手裡那東西畢竟是腸子啊,那傷兵疼得直流冷汗,可還是強自咬牙的看著小明子。
“三班長,就你事多。”軍醫馮佳揹著醫箱跑了過來,“不是讓你別動嗎?話也少說。”
三班長對著小明子疾言厲色,可一看馮佳過來,立刻老實了不少,笑嘻嘻的說道:“我這不是逗小孩子玩嗎?馮大夫,你想想辦法,把我這腸子塞回去,我還得上戰場呢。”
“省省吧。”馮佳的臉色可不太好,戰爭打到現在,做爲軍醫馮佳已經變得有點麻木了,什麼恐懼、害怕、興奮、激動等等全都一股腦的丟掉了,只剩下醫生的職責,眼中只有傷兵的傷口。
嚴格來說,馮佳只是護士,她並不應該單獨行醫。可是第八師軍醫院的人手就這麼多,人人都變成多面手了。剛來東北的時候,馮佳看著傷兵的傷口,遞手術刀給白祝勝的時候手都直髮抖。現在,她已經能夠獨自完成一些小手術了,這就是戰場給這個姑娘帶來的變化。
第八師的人一半以上都匪兵,不管心眼好壞,看見這關裡來的漂亮姑娘,總想嘴頭上討兩句便宜。初時馮佳還總是不好意思的臉紅,有的時候甚至暗暗生悶氣。可現在,這馮大夫小臉蛋一繃起來,這些大頭兵們看著都有點害怕了。
“別說話,連大喘氣都不行。”馮佳惡狠狠的說道,“老老實實的在這給我待著,我告訴你這腸子要是再流出來可就回不去了,那就得動手術切腸子。這麼大一截腸子都切了,回頭你吃飯都比別人少兩碗,懂不懂?”
“啊……啊……”三班長心想這小丫頭惹不得。人活一輩子,圖個啥呀?還不就是吃口飽飯嗎?這以後要是吃飯都沒人吃得多,活著還有啥意思?一想到些,三班長總算是老實了。
馮佳卻是看著三班長流出來的腸子心裡著急,這地方根本就沒法做手術,這出來的腸子也不能總用手託著呀。馮佳往月臺上看了看,月臺上打得正是激烈的時候,這仗也不知道啥時候能打完。
除了腸子流出來的三班長之外,還有幾個傷員傷得極重,尤其是二連長,子彈現在就是肺葉裡面,咳嗽一下胸口嘴角同時出血,看著都嚇人。這樣的重傷員,要是不及早手術的話,這命可就丟了。
這邊馮佳還在擔心著傷病員,就見月臺入口處一名傳令兵急急的衝了進來:“三連準備戰鬥。”
話音一落,那些正在休息的士兵同時站了起來,抄起手中長短槍齊齊往月臺涌了過去。甚至有幾個輕傷員都本能的站了起來,到硬是被馮佳給拉在原地。馮佳氣得小臉通紅,扭頭對傳令兵喊道:“你下回傳令的時候喊清楚,沒受傷的準備戰鬥。”
那傳令兵先是“嘿嘿”一笑,而後又臉色一暗:“馮大夫,我看這仗要是再打一會兒的話,傷兵也得上了。”
“啥?”馮佳吃了一驚。雖然身爲護士,馮佳並不懂得打仗,可第八師趙飛虎的大名誰不知道?平常師裡面士兵閒聊的時候也常說,這趙飛虎打仗最厲害,又立了什麼什麼戰功。馮佳知道,第八師里正規東北軍出身的人不多,這位趙營長打仗的本事,怕是也不輸給三團長馬長腿。
今天趙飛虎帶著一個營的人守著小小的火車站,馮佳以爲肯定萬無一失。可現在一聽傳令兵的口氣,似乎戰況並不象想象中那樣,這要是連傷兵都要參戰的話,可想趙飛虎面臨的是多大的壓力?
等到三連的士兵衝向月臺之後,立刻又從月臺上撤回了一個連隊的士兵。這些士兵有的有傷,有的沒傷,但無一例外的是全都氣喘吁吁,顯然這是剛剛又打了一場惡仗,趙飛虎把這些人換下來休息的。
還沒等馮佳看清楚,已經有人大喊道:“馮大夫,馮大夫,您快給看看,我們連副腦袋上捱了一槍。”
“快擡過來。”馮佳吸了口冷氣,頭腦受傷最是麻煩,要是搶救晚上一丁點的話……,後面的心思還沒動,馮佳卻是面色一涼,“你們連副已經犧牲了。”
“啥?”幾個擡著連副的士兵皆搖了搖頭,“馮大夫,您可看清楚了,我們連副沒死,他還活著呢。”說著,拿手一指那連副的手,“您看,您看,這還動呢,還能動呢。”
馮佳擡頭看了看這些士兵們,嘆了口氣說道:“這是屍體**,人在剛死之後,由於肌肉和神經曾經處於緊張的……”又一想,和大頭兵說這些有啥用?“算了,把人放下吧,等打完仗,再好好安葬。”
士兵們本來還報著一絲希望,可是聽馮佳這麼一說,人人心中悲痛。這位犧牲的連副生前很顯然對士兵們不錯,深得人心,此時連副一犧牲,士兵們的情緒可就有點不受控制了。尤其是幾個火燥脾氣的,抄起槍來吼道:“走,給連副報仇去。”立刻,有十七八個人也擡腿就要往外衝。
“都給我滾回來。”那依著牆託著腸子的三班長突然吼了一嗓子,馮佳反覆交待他不要說話,他突然這麼一喊,疼得臉都變形了,可還是瞪著眼睛看著那些士兵,“他孃的都是頭一天上戰場的生慌子吧?你們現在回去能幹啥?給營長添亂是嗎?戰場上還敢抗命?信不信老子現在一頓機槍把你們都突突了?應該打仗的時候就打仗,應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營長不比你們這幫犢子會打仗?都他孃的坐下。想報仇,就把這口氣喘過來再說,別他孃的一回去,沒殺著鬼子,到陪著你們連副上黃泉路了。到是他孃的有了個說話的伴兒啊?”
被三班長這麼一吼,這些士兵們個個沒了聲音,馮佳也長出了一口氣。再一回頭,正看到小明子站在那裡發愣,不由一皺眉:“你到底是幹啥的?在這站個啥勁?”
“啊……啊……”小明子這才反應過勁來,他到是真被趙飛虎部下這些虎狼人馬嚇得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了,這哪是兵啊?這就是一羣隨時會暴起活吃了鬼子的惡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