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帝究竟意欲何為?
這是韓復走在去往婚房的路上時所思考的問題。
歸納已知信息,結合自身處境,倒是可以得出粗淺結論。
小康帝一直在打壓世家。
由此可以推斷,小康帝對他的所作所為,是在打壓世家。
聽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韓復心中吐槽,但自是知曉,他分析的依據與結論雖然相同,卻又不同。
三日前,周府大費周章的擺擂,拐彎抹角的聯姻,初始韓復并不知其原因。
但這三日住在府上,整理百里明達的只言片語,不難推測周秦兩家的意圖。
想要聯姻,更要擺脫小康帝的阻攔,擺擂比詩因此舉行。
他的出現,打破周秦兩家的謀劃,小康帝樂得見此,但也對他產生顧慮。
一人七詩詞,首首經典,如此才華,加以運作,在文人中站穩腳跟輕而易舉。
韓復聲名鵲起,號召力劇增,直接受益者,非周家莫屬。
如此一來,對周家而言,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這與有心打壓勛貴的小康帝想法相悖,且其中有著操作空間。
因此,小康帝果斷賜婚,令韓復入贅周家。
贅婿的身份,就是銬在韓復身上的桎梏,哪怕舉世公認他詩才絕世,如詩仙詞圣臨凡塵,卻也只能在文人圈子的邊緣晃悠,而無法被真正接納推崇。
無它,皆因贅婿身份不光彩。
除非韓復足夠妖孽,可憑己身打破枷鎖,擺脫桎梏。
但小康帝認為,此事堪比登天。
不止是他,即便世人,也會這般認為。
此乃情理之中。
倘若小康帝沒有插手賜婚,于憤怒中走出的周家人,怕也會想到這點,從而不斷為他造勢。
只是不知,那位被譽智謀無雙的新婚妻子,是否也會想到?
就算想到,內心也會偏向秦家吧。
還未起勢的孤家寡人,與勛貴之極的秦家相比,確實不值一提。
且這位才華橫溢的孤家寡人,能否順利發育,還得需要時間沉淀。
利益角度出發,即便韓復再有才華,也不如秦家來的直接。
至于今夜,小康帝為何又命人送來賞賜,其中緣由便也簡單了。
他在給韓復透露一個信號。
朕能讓你成為沒有人格可言的贅婿,也能讓你為朕所用,光宗耀祖。
一切,不過皇帝一句話的事。
大太監王德捎來的那句話,便是最好的證據。
如此,就看韓復如何抉擇。
一切想通,韓復身心順暢,不由露出悵然的笑意。
怎么選擇?
當然是繼續為造反夯實根基,待大業得成那日,再好生謝謝小康帝。
西院三間小院,百里明達在東,百里茗素在西,中間小院原本空著,現在歸了韓復。
但他的院落并未掌燈,百里明達的院落亦是如此。
此時此刻,月朗星稀,月華如水銀般傾瀉,襯托那間張燈結彩、貼著大紅喜字的院落。
跨過拱門,韓復徑直走向正房,于門前停頓須臾,遂推門而入。
“咯吱...”
“咯吱...”
一開一關,韓復順手將門別上。
屋內亮堂,且婚前布置一番,此刻在燈光的輝映下,染了一屋子的喜慶紅。
桌上有菜有酒,涼盤居多,是稍后夫妻二人合巹之用。
蓋著大紅蓋頭的百里茗素就坐在床沿,雙手交于小腹前,安靜不動。
對于此刻,她仿佛很是淡定,哪怕韓復一步一步走至近前,她的身軀亦是未有絲毫晃動。
玉如意就在一旁擺著,韓復將其拿在手中,慢慢送至蓋頭邊緣處。
他很好奇,被譽為定興三美之一的百里茗素,究竟是何模樣。
隨著玉如意一點點上挑,神秘的蓋頭揭開一角,露出精致潤澤的下巴。
這是一張瓜子臉,而且很美...韓復如此斷定,遂不再遲疑,將整個蓋頭直接掀開。
這是一幅何等絕美的容顏!
韓復為之驚艷。
黛眉輕描,雙眸如星,瓊鼻精巧,朱唇嬌艷。
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五官,以黃金比例布局在一張精致白皙的瓜子臉上。
綰發如墨,輔插金簪,步搖微微些許晃動,幾乎靜止。
尤為難得者,是她獨有不可復制的可貴氣質,仿佛智慧氣息鋪面而來,令人為之沉迷。
得需承認,哪怕韓復前世在現實與電視上看慣了各種美女,亦是發自內心的贊嘆。
不愧為定興三美之一,單論容貌,就已是前世所見之人無可媲美者,若再加上獨樹一幟的知性氣質...如此氣質,又不僅僅是知性。
一時間,韓復不知如何形容。
但他好歹兩世為人,經歷過真正的生死,因此只是驚艷剎那,并未沉淪其中。
呼吸間,眼眸恢復清明。
至于膚淺的念頭,倒也不是沒有,畢竟他非太監,亦存情欲。
然而,那念頭不過生出剎那,便被扼殺于搖籃。
意欲造反的穿越者,不可因美色沉淪,哪怕只是一日。
自確定雄心壯志開始,韓復便一直警醒自己。
那是一條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不歸路。
唯有小心翼翼,不為外物所動,方可抱守心志,時刻清醒。
百里茗素也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韓復在百里茗素的眼中看到了平靜。
她的眼中,完全沒有新婚少女該有的羞澀與拘謹。
其心性,由此可見一斑。
“美么?”百里茗素朱唇輕起,聲音動聽。
韓復是個不善說謊的人,因此笑道:“比趙嬸美很多。”
趙嬸,自然就是那位身穿僧衣,與度厄寺方丈有染的婦人,年近四十。
百里茗素瞬間錯愕。
她已替韓復想出許多回答,但獨獨沒有想到這個。
她雖有著遠超同齡少女的心性,但十七歲而言,還是保留些許少女心。
想要反駁,不知如何反駁,因為韓復說的確實屬實。
因此,她的目光中除了詫異,還有其它無法言明的意味。
緩緩起身,金步搖隨之晃動,劃出優美的幅度。
走至桌旁,百里茗素將兩個酒盅斟滿,素手拿起一杯,又示意韓復拿起另一杯,語氣平靜的道:“合巹酒后,你我便是夫妻。”
“自拜堂那一刻,便已是夫妻。”韓復緩步走去,拿起酒杯說道。
“但與你成婚,并非我意。”百里茗素嘆息道,古井無波的俏臉終是浮現一絲情緒波動。
“我知道。”韓復笑了笑,遂說道:“我的本意,也不是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