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連忙坐下,這時,侍女給他們送來熱茶,李延慶喝了一口茶道:“昨天北伐官衙正式解散了!”
梁師成淡淡一笑,“昨天只是名義上解散罷了,實際上,早在種師道在宮門前驚天一跪之時,北伐軍就已經(jīng)解散了?!?
李延慶心中一緊,看來梁師成要拿那天的事情來敲打自己了,他也知道,那天自己在延福宮前扶走種師道,有人會夸自己仗義,但更多人會嘲笑自己愚蠢,自毀前程。
李延慶也反復(fù)問過自己,如果時間再轉(zhuǎn)回去,他還會去扶種師道嗎?最后的結(jié)論是他還是會去扶,如果不服,那就不是他李延慶了。
梁師成銳利的小眼睛盯了他半響,他又嘆了口氣道:“不過也難怪種師道那樣失態(tài),小兒子無辜被害,誰也承受不住打擊......”
盡管梁師成岔開了敲打方向,但李延慶寧愿他不說這件事,他心中的怒火騰地燃燒起來,手中的茶杯被捏緊了,但李延慶知道梁師成在察言觀色,他連忙喝了口茶,用喝茶掩蓋住了自己心中的憤怒。
很快李延慶就平靜下來,淡淡道:“種帥確實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不過好在張惲被嚴(yán)懲,也算能得到一點安慰。”
梁師成在一旁冷冷看著李延慶的表情,他沒看出李延慶的異常,便嘆了口氣繼續(xù)道:“說起來這件事我也有一點責(zé)任?!?
李延慶抬頭望著梁師成,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的驚訝,“這件事和太傅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不該讓王鼎去調(diào)查這個案子,我本想抓童貫的把柄,結(jié)果反而讓童貫察覺,他居然殺人滅口了,早知道我不該多事?!?
梁師成這個解釋可以說很圓滿,很高明,可在李延慶看來,這是不折不扣的掩耳盜鈴,梁師成真當(dāng)自己是傻子嗎?
他也微微嘆了口氣道:“童太尉的手段,我是領(lǐng)教過的。”
梁師成呵呵笑了起來,“他再有手段又能如何?孫悟空還能翻得過如來佛的手心?”
李延慶一怔,梁師成怎么會知道這個典故?難道他也看過自己寫的大圣鬧天宮?
李延慶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梁師成不再提種師道之事,他從各個角度試探,總算看出李延慶并沒有太把種師道之事放在心上,恐怕這個時候,李延慶更關(guān)心的是他自己。
話題一轉(zhuǎn),梁師成又笑道:“你今天這么急切,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差事而來?”
李延慶點點頭,“到現(xiàn)在還沒有任命,心中總是有點不安!”
梁師成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還記得之前我承諾你做御史中丞嗎?”
李延慶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只是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當(dāng)御史中丞至少要從三品,卑職官階還不夠?!?
“也并不是非從三品不可,只要我梁師成運(yùn)作,你一樣能破格出任,只是......可惜啊!”
梁師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搖搖頭,“可惜??!”
“卑職有點糊涂,太傅....能否說明白一點?!?
“這么告訴你吧!官家召見你父親的第二天,我就給他提起這件事了,說鄧中丞老好人做得太多,以至御史臺這兩年無所建樹,我建議官家選一個年輕有為的官員執(zhí)掌御史臺,官家答應(yīng)了,讓我給他一份名單,我列了三人,第一個就是你,如果你不去扶種師道那一下,這個御史中丞的位子非你莫屬,可惜你在關(guān)鍵時刻把持不住,已經(jīng)到眼前的良機(jī)又飛了,這就是你遲遲沒有任命差事的原因?!?
李延慶心中驀地一松,原來如此,他壓根就沒有在朝中為官的計劃,若是因為扶種師道而斷了梁師成把自己留在京中念頭,那才是好事。
心中這樣想,但應(yīng)承的話卻不能少,他淡淡道:“如果換作是太傅,我也一樣會扶!”
梁師成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心中卻也滿意,這小子亂作比喻,不過自己要的不就是這個嗎?在自己落魄之時扶自己一把。
不過梁師成卻不知道,因為種霖之死,李延慶已經(jīng)和結(jié)下了深仇,恐怕最后關(guān)頭,不是扶他一把,而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了。
梁師成喝了口茶,又緩緩道:“太子的意思是把你放出去,官家也同意了,我估計官家要和你談一談,你不妨先告訴我,你想去哪里?我來運(yùn)作一下?!?
說完,梁師成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李延慶,把他臉上的每一個神色都看在眼中,李延慶臉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似乎他沒有想過要去外地,他低頭沉思良久,才無奈地嘆口氣道:“我家鄉(xiāng)在相州,如果有可能,我想去大名府或者真定府?!?
李延慶太了解梁師成,如果自己的意向和太子的建議一致,必然又會節(jié)外生枝,既然是做表面文章,那這些細(xì)節(jié)要考慮清楚。
梁師成點點頭,“你是正四品,雖然資歷略有不足,但戰(zhàn)功極大,當(dāng)知事或者同知都可以,也罷,我給官家說說,讓你去真定府。”
李延慶站起躬身行一禮,“多謝太傅提攜!”
李延慶知道,行這個禮是逃不過去的,進(jìn)門沒有行禮,不等于梁師成就會忘記,補(bǔ)上這個禮,雙方的面子上都揭開了。
李延慶隨即以要見父親為由,婉拒了梁師成留他喝午茶的意思,梁師成也是有口無心,見他不肯喝茶,便也不再挽留,讓大院送他離去。
李延慶走了,梁師成的臉色略略陰沉下來,冷笑一聲道:“想去河北,倒是會打如意盤算?!?
........
從梁府出來,李延慶來到了虹橋?qū)氬S,其實他早就回來過京城,直到今天才來寶妍齋,怎么說他心中都有點過意不去。
他剛走進(jìn)寶妍齋,便聽見了父親的怒罵聲,“我給你們多少遍了,問題就出在牛乳上,你們就是解決不了,我每月花那么多錢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還不如養(yǎng)三頭豬!”
李延慶沒想到父親也會罵得那么刻薄,眉頭不由一皺,直接走了進(jìn)去。
院子里,三名調(diào)藥師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低著頭,父親李大器站在臺階上正滿臉怒火責(zé)罵這三名調(diào)藥師。
“你們.....”
李大器剛要再繼續(xù)怒斥,一回頭卻見兒子走進(jìn)來,立刻停住了責(zé)罵。
李延慶走上前笑道:“爹爹怎么怒火這么大?”
李大器恨恨道:“我急??!我答應(yīng)把洗發(fā)乳送進(jìn)宮給官家使用,可是快一個月了,就是做不出來,我能不跳腳嗎?”
李延慶已經(jīng)從妻子口中知道父親被天子召進(jìn)宮之事,他頓時理解了父親心中的焦急,便對他剛才的刻薄不在意了,若自己急起來,恐怕比父親的話還要過份。
“爹爹說說看,是哪里出問題了?”
李大器嘆口氣,“洗發(fā)乳中用牛乳來替代水,剛開始很好,但沒幾天就有股酸味了,怎么也解決不了這個難題。”
李延慶頓時明白了,是防腐劑的問題,他們的胭脂是用丁香油做防腐劑,對胭脂是勉強(qiáng)夠了,但用在牛乳上面就不夠了,時間長了還是容易變質(zhì)。
他想了想笑道:“要不然就不要用牛乳了,用茶果油來替代?!?
李大器躊躇一下說:“其實我也想到了,可我給官家說是洗發(fā)乳,里面沒有乳,總覺得有點欺君!”
“可以用顏色配一配嘛!配成乳白色就是了,另外蜂膠也是好東西,防腐效果不亞于丁香油,爹爹不妨試試看!”
李大器眼睛一亮,“蜂膠也可以嗎?”
這也是李大器頭疼的一件事,因為防腐效果不好,在夏天時總是有客人跑來投訴胭脂變質(zhì),如果蜂膠效果更好,那最好不過。
他便對三名調(diào)藥師道:“就用茶果油替代牛乳,皂角液、朱苓、無患子和人丹草的配方不變,香藥成分也不變,再添加丁香油和蜂膠,三天內(nèi)給我拿出樣品來!”
“我們知道了!”
三人行一禮,又向李延慶投來感激的目光,這才匆匆去了。
李大器已經(jīng)回到客堂坐下,李延慶也在一旁坐下,笑道:“聽蘊(yùn)娘說,爹爹也封爵了?”
李大器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又微微嘆道:“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回頭我要回趟湯陰,給你娘再修修墓了,可憐她去得太早,否則現(xiàn)在.....”
李延慶見父親眼中有了一絲晶瑩淚色,連忙岔開話題,“那兩家競爭對手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