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豫章郡不是地處前線的戰略要地,與荊州之間又有陶抗和濮陽開兩位忠臣的緩沖,兵力本就配備不多,還抽走了不少人去支援廬江戰場(這個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所以,石苞一開始設計的方案就是,進入豫章之后,鄧朗與孫秀展開洗劫式攻勢,迅速攻占新吳,而后,兵分兩路,鄧朗走建昌、宜豐、陽樂之后,孫秀則是走建城、新淦、吳平,給江東方面造成多點開花,人馬眾多的“盛況”,而后迅速在廬陵的陽城集合,繼續完成掃蕩任務,迂回至建安郡之后,改變之前的游擊戰方針,利用孫秀的個人威望,吸收當地名門望族的支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穩扎穩打,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廬江戰場之上也應該是東吳頹勢盡顯,到時候就可以打出孫皓退位,扶持孫秀上位的旗號,完成對江東的“和平演變”,營造一個令石苞和陳騫都比較放心的戰略大后方。
對于這個方案計劃,鄧朗人微言輕,只能服從,孫秀,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卻也表面上順從答應(不答應不行啊),其實早就做好了臨陣變卦的打算。
這個方案,對孫秀最不利的地方就是開始和中間階段的洗劫式攻擊,將會對自己的名望有著致命打擊,試問一個江東罪人,后面如何團結當地力量穩扎穩打?
但是,孫秀知道,石苞的目的就是這個,一個在當地聲名狼藉的管理者,才會無比依賴仰仗國外勢力的支持,到時候,自己即便是翅膀硬了,也飛不出去他的控制了。
所以,孫秀只能裝孫子,一切唯命是從的樣子,反正統帥只有自己和鄧朗二人,搞定鄧朗,總歸要更容易一些吧。
因為二人有著利益交叉點,都希望建功立業不假,但也希望滿足先決條件:活著。故而孫秀的切入點就是風險系數和成本問題。
“鄧將軍,”孫秀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攤開一份簡易的地形圖,娓娓道來:“如果掃蕩豫章全境之后進入廬陵的話便是得不償失了,因為當年的李特之亂,這幾個郡被殘害的很厲害,尤以廬陵為甚,直接去那里的話,所獲給養未必可以支撐我們的行軍,更何況,那里距離長沙、桂陽和交州太緊,一旦深陷泥潭的話,很容易腹背受敵。”
“長沙和桂陽方面自身難保,不足為懼。”鄧朗不自覺的說道。
“這是何意?”孫秀感覺話里有話,難不成有貴人相助?莫非是……
“啊,”鄧朗解釋道:“這廬陵經濟殘破的話,長沙和桂陽也沒好到哪里去,當初晚輩還在荊州的時候便了解他們的情況,表面看勉強維系著幾萬人馬,其實多為老弱病殘,士氣低迷,那些精壯之士,早就被周邊的武陵和零陵重金挖走了?!?
“但是交州方面可是忠心耿耿的,”孫秀哦了一聲,不作他想:“若是他們全力反撲的話,咱們也會很吃力?!?
“他們會嗎?”鄧朗對這些情況不是很了解。
這就是他對孫皓的“誤解”了,其實這位沒有經過帝王培訓的備胎,在專權方面很有天分的,尤其擅長大制衡術,額,只不過是在荊州和廬江這里玩砸了而已,顯得有點失敗。
至少,交州廣州加上桂陽,都是陶家的地盤,單憑這份“信任”,能不誓死效命(孫皓也是沒有辦法,離得太遠了,而且,威脅肯定沒有王迪大啊,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了)?孫秀相信,沒有哪個領導人能開出比這個更誘人的條件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離他們遠點。
“那驃騎將軍的意思是……”鄧朗算是接受了孫秀的意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再者說,富貴險中求不假,也還是要在富貴和風險之間搞個平衡的。
“攻占新吳之后,”孫秀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說道:“鄧將軍引兵3000,攻擊建昌、建城以及吳平附近的村落,之后分出1000兵馬作出攻擊廬陵的假象,率主力前來與我會師?!?
“莫非……”鄧朗眼前一亮。
“老夫要去攻打南昌!”孫秀厲聲說道。
乖乖,鄧朗心中暗暗乍舌,這可是塊難啃的骨頭啊,也不怕把牙給崩掉了?嘴上卻是連連稱贊,自嘆弗如。
南昌地處長江以南,水陸交通發達,形勢險要,自古有“襟三江而帶五湖”之稱,春秋之時,地處吳、楚交界,吳楚相爭多在于此,劉邦在垓下打敗項羽之后,大將灌嬰率兵平定江南的吳郡、豫章郡、會稽郡。平定豫章后,設官置縣,首立南昌縣為豫章郡之附郭,取“昌大南疆”、“南方昌盛”為縣名,穎陰侯灌嬰奉命駐軍當地,修筑“灌城”,次年修筑城池,此為南昌建城之始,也是郡治所在之地。
這孫秀,居然要以區區7000人馬直奔南昌而去?雖說根據情報估計,整個豫章的守軍也不過七八千人,但是,相信大部分都屯扎在南昌吧?
就在鄧朗贊嘆不已的時候,孫秀卻說了實話:其實也不是想硬攻城池(癡心妄想),而是要通過鄧朗的“努力”,吸引南昌守軍出來,野戰殲滅。
“那南昌守將就能輕易的上當?”
“別人不好說,但是,眼下這豫章郡太守,南昌的主將紀瞻,老夫是不會看走眼的?!睂O秀先是捻須微笑,接著又黯然神傷的嘆息了一聲。
孫秀和紀瞻的父親,前任豫章太守紀陟相識,當初李特為禍廬陵的時候,“十面埋伏”大軍里面就有紀陟的忙碌身影,而紀瞻,作為后勤隊長之一,也在孫秀的調度之下“遠程參與”了那場觸目驚心的戰爭?,F在,紀陟已死,孫皓出于外人難以想象的完全信任,將豫章交給了紀瞻。
別人不了解,和紀瞻有過接觸的孫秀卻是深有體會,此人不僅有才學,有名望,更重要的是,做人為官都很謹慎。
所謂謹慎,不只是性格內向沉默這種表現,更是體現在身為世家子弟,居然很自覺的和所有人都保持一種單純的工作關系,哪怕是和少年好友,同樣才學聞名的閔鴻、薛兼等人,也都保持了距離(君子之交),這才贏得了孫皓的好感,力排眾議,讓他子繼父業,做到了豫章太守的位置上。
本來孫秀以為這其中也是作秀和表演成分居多,但一段時間的工作接觸下來才發現,這是一種純粹的謹慎,為人處世和工作手法,對上級和下屬,公開場合和私下里,都很“楞”的一個人,這種人,你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好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值得死后“托妻獻子”的人,但是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你活著的時候,首先就絕了和他深交的念頭:沒勁。
這種謹慎,展現出來的就是忠誠,對君主忠誠,對子民也忠誠,他是絕對無法忍受子民深受荼毒而無動于衷的。
“所以,”大概說完紀瞻的為人之后,回憶著當初支援廬陵時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孫秀給鄧朗下了結論:“當你在豫章多點開花之后,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眼睜睜的看著豫章成為第二個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