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子皓的焦急,靜雅特意去詢問了她的爹地媽咪,而得到的答案是,九月初會有船隻來給他們送一些東西,那個時候也許子皓可以跟著一起離開。也就是說,子皓和蝶寧還要在這座島上呆一個多月。
蝶寧也和子皓一樣,很擔心外面的狀況,但是他們著急也沒用,畢竟他們能活下來已經是非常奇蹟的事情了,他們不能再要求什麼。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子皓和蝶寧也從一開始的焦躁不安到如今的沉靜淡然,反正他們已經知道可以離開,只是需要等待而已,雖然是煎熬,卻也是一份期待。
“蝶寧?你怎麼在這裡?”子皓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他看天氣很好就一個人四處逛逛,沒想到居然在小溪邊看到了蝶寧坐在小溪邊發呆。
“沒有,隨便走走。”蝶寧見子皓走過來,連忙站起來,伸手去扶子皓,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痊癒了,但是蝶寧還是覺得他應該好好靜養,畢竟他這次真的傷得很重,有幾次換藥她都站在一旁,連她這樣強硬堅韌的人看到他渾身的傷疤都覺得異常可怖。
“不要把我當做病人,我已經沒事了。”子皓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澈,明晃晃的笑容刺痛了蝶寧的雙眸。
蝶寧怔怔地看著笑容滿面的子皓,他一直都是斯文的貴公子,永遠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但是就因爲這樣一抹笑容才讓人覺得高深莫測,透著無盡的神秘。但是如今的子皓卻完全不同,一臉的乾淨,彷彿是個不理塵世的少爺,沒有煩惱也沒有憂愁,她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外桃源的存在,才讓子皓暫時卸下了重擔,變回了最初的邱子皓。
“子皓,你還記得當初爲什麼要進黑道嗎?”蝶寧和子皓並排坐在小溪邊的大石頭上,他們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親近,蝶寧一直都很抗拒子皓的溫柔,將對奕的惱恨發泄到子皓身上,而這個黑暗世界裡的王居然照單全收,這讓她實在是手足無措。
“我是個不該出生的孩子,雖然出身在邱家,是邱家的二公子,在世人眼裡也許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可是,我卻缺少了很多尋常人所有用的東西,我就像一個多餘的人,沒有人在意,所以我變得叛逆,我想引起爹地的注意。”子皓微微擡頭,嘴角是不緊不慢的淡笑,“我進入黑道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覺得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可是我告訴我自己,總有一天我要所有人對我俯首稱臣,從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小看我的人,不把我放在眼裡的人,通通對我另眼相待。”
對子皓來說,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童年,也沒有什麼快樂的記憶,爹地不愛他,甚至可以說將對媽咪的仇恨,無法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的痛苦,都轉嫁到他的身上,他很無辜,卻必須承受。他是個很固執的人,不認錯,不遷就,也不懂得順從,所以他活得很辛苦,吃了很多苦。
他永遠記得,離開邱家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爹地仇恨得發紅的眼,拿著槍指著他的樣子,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些所謂的叔叔伯伯們的嘲諷,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裡,爹地開槍打他,沒有人上前阻止,甚至他從那些所謂的親人眼裡看到了幸災樂禍。想來也是,死一個邱家人,便是少了一個爭奪財產的人,對他們來說,百利而無害。
剛剛離開邱家的時候,他過得很辛苦,黑道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風光,無數個夜裡他忍受著傷痛的折磨,一個人咬牙堅持了下來,隨著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他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信任,也最終慢慢地朝著他要的位置上走去。每一步,都是血淚,只要他一鬆手,就會跌入萬丈深淵,但是他很堅信,自己一定會成功,一定會成爲黑暗世界裡的王,他有那個自信。
“值得嗎?爲了別人的眼光,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不知道爲什麼,蝶寧只覺得心頭微痛,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強大到無所不能的男人,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男人心底居然也藏有那樣深深的自卑,就是這樣的自卑才讓他一步一步地成爲一個強者,但是他的心底卻始終有一抹陰影,無法擦去。
“人活一世,不是麼?”子皓偏頭,看著蝶寧的眸光裡閃過一抹什麼,快得讓人抓不住。
蝶寧嘆了一口氣,她其實沒有資格說他,她不也是這樣麼,總是挑了最難的那條路走。讓自己成爲殺手,愛上奕,要成爲他的女人,每一個都是無比困難的事情,而她卻甘之如飴,這又是何必呢?
“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整整做了十天的噩夢。每天晚上,我都夢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立在我的面前,掐著我的脖子要我償命。”蝶寧突然說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嚇得整晚整晚不敢睡,第三天的時候我實在太困了,不小心睡著了,但是不到一個小時就驚醒了,然後我吃了一整瓶安眠藥,想強迫自己睡著。”
子皓皺著眉頭,看著蝶寧好看的側臉,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然後呢?”
“沒有然後,一瓶安眠藥吃下去你說還能怎麼辦?送去醫院洗胃,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看了好幾次心理醫生。”蝶寧絲毫沒有注意到子皓的接近,亦或是她早就習慣了他的氣息,所以他的靠近對她來說並不是會讓她注意到的。
“可是你後來還是成爲殺手了。”子皓嘆息,忍不住心疼地蹙眉,如果她在他的身邊,他不會讓她這麼辛苦,像她這樣的女人,不該過得這麼辛苦。
當心底浮現出這樣的念頭的時候,子皓微微一愣,旋即一笑,低垂著頭。
原本還打算,藉著這次的機會,徹底地和她一刀兩斷,現在看來,恐怕他們之間是不會有恩斷義絕的一天了。因爲他對她,始終不忍心。
自嘲地淡淡一笑,什麼失憶,什麼大腦受傷,不過都是些騙人的鬼話罷了。一開始,他是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她,面對這個背叛了他的女人,面對這個一次次將他傷到底的女人,他很想知道那天在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不是受制於人,只是話到了嘴邊他卻問不出口。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一個這麼懦弱的人,寧願逃避一切,也不願意將一切弄清楚,寧願自欺欺人地相信她是受制於人,也不願意相信她是真的背叛了他。所以,他假裝失憶,不想面對她的背叛,更不想面對她的清醒和嘲弄。
而子皓的心思,蝶寧並沒有發現,她只是莞爾一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因爲除了成爲殺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本該白皙嬌嫩的雙手,指尖的老繭證明了她是一個長期握槍的人,她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所以她不知道自己不做殺手還能幹什麼。更何況,她一心一意地只想要呆在奕的身邊,所以學會殺人,是必修課。
子皓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蝶寧一驚,卻沒有抽回手,詫異地看著子皓,透著幾分疑惑。雖然從前他也經常會藉故偷吻她,或是跟她有一些親密的行爲,但是自從這次失憶之後他對她始終保持距離,彷彿他們只是一般的合作伙伴。
“子皓……”蝶寧見他不言不語,只是徑自看著她,看得她有些心慌意亂。
他一使力,將她拉入懷裡,俯身覆上她的脣,細細密密,極致溫柔,蝶寧竟也忘了掙扎,徒留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發顫,摩挲著她的脣,終是探入她的口,盡情地探取她的香甜,感受著她些許的顫抖,他的擁抱更輕柔,而他的吻卻更深沉。
一時間,只留下小溪涓涓的流水聲,涼風拂過,些許的樹葉發出瑟瑟的響聲,如一首動聽的樂曲。
半晌之後,子皓才意猶未盡地離開蝶寧的脣,見癱軟在自己懷裡的絕色佳人難得一臉潮紅,朱脣輕啓,微微喘息的樣子,不禁瞇起了眼,強壓下了涌上的衝動。
這樣的她,真的很容易讓人犯罪啊。
不過子皓知道,還不是時候,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你……”蝶寧抿脣,沒好氣地瞪著他,彷彿在責怪他的無禮。
“很甜。”子皓低喃,見她迷惑,解釋道,“我說你的脣。”
蝶寧惱羞成怒地掙扎起身,卻被子皓緊緊扣住,他只是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如果我早些認識你,絕不會讓你這麼辛苦。”
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從來沒有人把她當做女人看過,所有人只記得她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殺手,只記得她殺人時的果斷決絕,卻忘記了,她是個女人。
青蝶組的人都很尊敬她,不僅因爲她是首領的千金,更因爲她是青蝶組裡身手最好的人,所以大家都習慣走在她的身後,卻忘記了她也會痛也會受傷也會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掙脫不開子皓,蝶寧只能微微別開眼,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原來,要看到這個女人的脆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只要一點點的溫情,就能讓她褪去冰冷,讓她無力招架。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但是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覺。”子皓的頭深深地埋入她的頸窩,暗笑著她的僵硬顫抖,這個小女人原來這麼地倔強,原來不願意誠實面對自己的人,並不是只有他而已。